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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倒计时9天 开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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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六,寅时末。
云图醒来的时候,窗外还是墨蓝色的。
她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听着院子里的鸟叫声,想起那晚翻墙的事。
春杏轻手轻脚推门进来,看到云图醒了,小声说:"小姐,水烧好了。"
云图起身,接过帕子擦脸。水温刚好,带着些热气。
"小姐,"春杏犹豫了一下,"那两个婆子……"
云图手一顿。
她那晚翻墙出去,是那两个婆子值夜。后来她被抓回来,这两个婆子就没了踪影。
"她们怎么了?"
"听说是发配到西山庄子上了,"春杏说,"管葡萄园。倒不是什么苦差事,就是远。"
云图放下帕子,沉默了一会儿。昨天从皇宫回来已经是傍晚,林氏发现她不见了不奇怪。想必那俩婆子也是发现瞒不住了,上报给了林氏,才从轻发落。但发配到庄子上,也算是警告了。
"小姐今天要出门?"春杏问。
"嗯,去工部。"
春杏帮她绾头发,动作很轻。铜镜里的云图脸色还有些苍白,这几天忙得太累了。
"小姐,您瘦了,"春杏说,"要不要多吃点?"
"等五月十五过去吧。"云图说。
临出门前,云图回头看了一眼院子。石榴树开着花,红得耀眼。地上铺着青石板,板缝里长出几根草。很平常的一个清晨。
但她知道,从今天开始,每一天都很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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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上的人还不多。
卖早点的刚出摊,蒸笼里冒着热气。云图路过的时候,闻到馒头的香味。
"姑娘要馒头吗?"老板娘问。
云图摇头,正要走,老板娘突然说:"哎,您是谢家七小姐吧?"
云图愣了一下。
"这茶楼里,都开始说您为了百姓修渠的事儿了,说您是大炎花木兰,谁说女子不如男。"老板娘笑了,指了指远处的茶楼,"您的画像都挂在茶楼门口,这可是这些天茶楼里面最热门的本儿了。"
"我家那口子在东城帮着修渠呢,"老板娘接着说,"昨天回来跟我说,您天天在工地上跟大家伙儿一起干活,不嫌累。"
云图心里一暖,说:"多谢。"
"谢什么,"老板娘摆手,"您是在做好事。"
云图道了谢,继续往前走。
晨光渐渐亮起来,照在青石板上。街上开始热闹了,挑水的、赶车的、抱着孩子买油条的妇人……
云图走得不快,边走边看。
路过一家布庄,门还没开,伙计正在擦门前的招牌。看到云图,点了点头。
云图也点头回礼。她突然想起,去年发水的时候,这家布庄也进了水。如果这次能把渠修好,这些人就不用再担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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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部河渠司的公房里,几个人已经在等她了。
周明远坐在上首,二伯站在案边,沈彻靠着窗台,手里拿着张图纸。
"来了,"周明远说,"坐。"
云图走过去,把包袱放在案角。
案上铺着京城排水图,是之前云图画的那章,不过上面又多了写密密麻麻的记号。有些是红的,有些是黑的,云图一眼就能看出哪些是要紧的。
"昨晚我又看了一遍,"二伯指着图上一处,"东城主渠这段最要紧。支渠也堵了好几处。"
"去年东城淹得最厉害,"沈彻说,"就是因为这里。"
他的声音很平静,但云图听出了一丝凝重。
沈彻虽然话不多,但每次说话都是关键。
周明远看着图,没说话。
屋里安静了一会儿。
窗外的槐树叶子在风里沙沙响,远处传来卖豆腐的吆喝声——"豆腐哎——新鲜的豆腐——"云图听着这些声音,突然觉得有些不真实,他们真的拿到了皇帝的准许开始修渠了。
明明是很平常的一个早晨,但她知道,接下来九天,每一天是煎熬也是突破。
"西城呢?"周明远问。
云图回过神:"三处分流口角度不对。还有侯府后山,去年山洪灌进府里,要挖截洪沟。"
二伯翻开册子:"工部河渠司现有工匠四十人。东城、西城、侯府三处,正好分配——"
"周大人!"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
小吏跑进来,手里拿着份文书,气喘吁吁的。
"何事?"周明远问。
"营缮司申请调二十名工匠去皇城修缮太和殿。"
屋里的人都没说话。
周明远接过文书,看了一眼。
他的手指在纸边敲了两下,然后把文书放在案上。
云图看着那份文书。上面的字她看不清,但她能想象得到——太和殿修缮,调工匠二十名。
"太和殿,"二伯说,"去年不是刚修过?"
周明远没回答,只是站起来,走到窗边。
他背着手,看着院子里的槐树。
过了一会儿,他转身:"还剩二十个工匠。"
"不够,"二伯说,"三处工地——"
"够,"周明远打断他,"只要先后分明。"
云图抬头看他。
周明远的眼神很平静,但云图看出了一丝锐利。
"东城是重点,"周明远说,"先集中人手修东城。西城和侯府后山,等东城有眉目了再开工。"
谢长风点头:"这样稳妥。"
"东城十个工匠,"周明远看向沈彻,"沈师傅,还得辛苦你去那边,带着工匠,教百姓手艺。"
沈彻应了一声。
"西城暂时不动工,"周明远看向云图,"云图,你先去勘察,摸清情况。等东城开了头,再调工匠过去。"
云图明白了。
保东城,再顾西城。
"侯府呢?"二伯问。
"侯府的后山也得云图先看,"周明远说,"先准备材料,等西城上手了再开工。"
他顿了顿,看着云图和沈彻:
"九天时间,不能乱。一步一步来。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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巳时,西城。
云图站在户部侍郎府门前。
门前石狮蹲着,门楣上挂着匾。匾上的字是金色的,在阳光下有些刺眼。
她深吸一口气,上前叩门。
开门的是个管家,五十来岁,穿着深蓝色的长衫,料子很好。
"请问侍郎大人可在?"云图说。
管家看了她一眼。
他的眼神在云图脸上停了一瞬,然后移开。
"有何贵干?"
"工部派来勘察渠道的,"云图说,"您府上门前的分流口有些问题,需要修缮。"
管家上下打量她。
从头到脚,很仔细。
"你是谁家的姑娘?"
"定远侯府。"
"哦,"管家点点头,"侯府七小姐。"
他的语气变了。不是更恭敬,是更淡。
"我家老爷不在,"管家说,"改天再说吧。"
"不是要见老爷,"云图说,"只是需要在门前勘察。去年暴雨时,这一带积水很严重,若不修——"
"改天吧,"管家打断她。
他退后一步,准备关门。
"请等一下,"云图说,"这渠若不修,暴雨时积水会倒灌进院子——"
"谢小姐,"管家的声音冷下来,"我家老爷说了,女子抛头露面,于礼不合。"
他顿了顿。
"这渠,不许在我家门口修。"
啪。
门关上了。
云图站在门前,看着那扇紧闭的门。
门上的铜环泛着光,很新,应该是刚擦过。
街上很安静。
远处传来几声鸟叫。
风吹过来,带着初夏的暖意。
云图站了一会儿,转身,看了看手里的图,往下一家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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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家是礼部员外郎府。
门房说老爷不在家。
云图说可以先勘察,不必见老爷。
门房犹豫了一会儿,让她进了院子。
云图在院墙外查看渠道。渠道堵了大半,石板也松了。她蹲下身,在图上标注。
"那不是谢家七小姐吗?"
楼上传来说话声。
云图没抬头,继续标注。
"听说是庶出的那个,落过水的。"
"落过水还在外面抛头露面,也不知羞。"
"庶出的,没人教规矩。"
几个女眷站在二楼窗口,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听到。
云图手里的炭笔顿了一下,但她没抬头,继续标注尺寸。
"谢小姐,"管事的走过来,"您看好了吗?"
"好了,"云图站起来,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多谢。"
管事的看了看楼上,没说话。
云图走出院子。
身后门关上的声音,咔嗒一声,很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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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午时的时候,云图已经走了七家。只有两家让她进院子勘察,其余五家,连门都不让进。她站在街口,看着手里的图。
图上标着十几处要修的地方,但大半都进不去。
阳光照在街上,青石板泛着光。
一个挑水的老人从旁边走过,扁担吱呀吱呀响。
"姑娘,"老人停下,"您没事吧?"
云图回过神,摇头:"没事。"
"哦,"老人点点头,继续往前走。
云图看着他的背影。
佝偻的背,扁担压得很重。
她突然想起祖母。
祖母也是这样,背越来越驼了。
云图深吸一口气,往下一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