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之下）攻玉》脑洞往后稍稍

4、雨霖铃

　　转眼便是四年光阴，真如白驹过隙。

　　这天，伴着连绵不断的冷雨，黎小满撑伞去父母坟前看望了一番。

　　自母亲大病一场后，总想再去郊外踏青，可每况愈下的身体却让她难以如愿，只能躺在药味弥漫的床榻间，临终时才遂了一回意，被父亲背着去溪边看够了风景，回来时就闭了眼，再也没睁开。

　　经此一遭，父亲竟也一病不起，没过半年就随亡妻去了，独留黎小满独自孤伶伶地过活。

　　其实也算是早有预兆。

　　黎小满静默地望着眼前修得齐整的坟，心头又想起爷爷临终前的场景。

　　那时的父亲早已憔悴得不成样子，在隔着病床听到爷爷颤巍巍挤出的一句‘是我对不住你们娘俩’时，更是直接放声恸哭，哭声响彻整间卧房。

　　黎小满亲眼见着爷爷露出了嫌弃的神情，抬手将他挥开，又把黎小满拉到跟前，很是慈祥的摸了摸她的头，让她听爹娘的话，走自己想走的路。

　　待黎小满点了头，这王老头又深深看了她一眼，露出一副极深刻的表情，好像多年的妄念一朝了清似的，歪着嘴唇露出一种独特的、像哭似的笑。

　　竟是含笑而终。

　　自此以后，黎小满她爹便始终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大概是心中郁结难纾，时间久了连身子骨也虚弱起来，后来又碰上媳妇大病，这个强撑起来的家，在黎小满她娘去世后终还是散了。

　　回想曾经一家子亲热和睦的种种，宛如隙中驹梦中身，好似上辈子的事。

　　可无论如何，爹娘的身后事得操持好。

　　黎小满千挑万选，才终于选好一块地盘，将父母的坟茔建在了一个林木苍翠的山坡上。

　　她娘走之前老是念叨着想去看山看水，离这儿不远便有一条潺潺流淌的小溪，周围随处可见竞相开放的野花，此时蒙蒙雨中，花香弥漫，那香馥的气味融入了奔腾的溪水中，与落地的雨珠以及脚下湿漉漉的草地合为一体。

　　若是爹娘泉下有知，想来是会喜欢的。

　　黎小满独自撑伞站在雨中，盯着父母的墓碑愣了老半天的神，周围除了小溪流水和淅沥的雨声，再没有别的响动。以至于等意识从回忆中抽离时，天色已经不早了。

　　到她请客吃饭的时候了。

　　这样好的地方偏让给她做了墓地，也不知那位任县长的公子出了多少力气才谈下这桩事来。她临走前请对方一顿饭，郑重的道声谢，也是应当。

　　这般想着，黎小满匆匆赶回家，收拾打扮一番就去赴宴了。

　　待她到了约定的饭馆，刚一进门，便被人迎了进去。

　　“哎哟，黎小姐，好久不见，你真是越来越漂亮了！”
　　说着，这位任公子满脸堆笑地凑了过来，伸手时显出手上的戒指，上面有颗豌豆大的钻石，在电灯光下显得熠熠生辉。

　　黎小满只能很不好意思地抿出一个笑，轻声细语地说：“是我来的晚了，实在抱歉，本来该是我请你的，结果却让你在这儿等我……”

　　“别别，没有的事！”

　　未等黎小满说完，这打扮讲究的西装男子便连连摆手，笑容也越发亲热起来。

　　他眼馋地看着一身素白旗袍的黎小满，见她袅袅婷婷的走进来，施施然坐下，在灯光下显出一张秀丽绝俗的脸，当真如天仙一般。又被她那水汪汪的含情眼一望，只觉得别有一番妩媚，登时便被迷得晕头转向，连话也说不清了。

　　“今晚难得一聚，想吃什么别客气，我请！”

　　听了这主客颠倒的话，黎小满也没有反驳，只是附和着笑了起来，声音轻柔地说：“那就多谢任先生了。您请客，我买单，也算感谢您前段时间对我的关照了。”

　　任公子却又是一摆手，道：“这是哪里的话！黎小姐不过是想尽尽孝心，正好那地方荒郊野岭的，平时又没人去，拿来给叔叔阿姨做墓地刚好。”

　　这话说的洒脱，引得黎小满又是连连道谢。任公子最见不得美人与自己生分的模样，连忙说道：“你我之间何必这么客气，黎小姐对我可是有救命之恩的，当初要是不黎小姐，我这条命早被那伙强盗给夺去了。”

　　说着，他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来，这杯酒我敬黎小姐，你可是我的大恩人呐！”

　　黎小满并不推拒，放下筷子，跟着举起酒杯，咕嘟一口气便饮尽了。

　　“好！真不愧是江湖儿女，爽快！”
　　任公子喝了声彩，抚掌叹道：“我就喜欢和黎小姐这样的能人异士打交道，不做作，够直白，比那些繁文缛节一箩筐的伪君子好得多！”

　　眼见这位任公子将诸如此类的江湖异士夸上了天，黎小满盯着刚夹到碗里的油汪汪的红烧肉，思忖片刻，寻了个时机劝道：
　　“任先生，您应该知道，不是所有人都是好人。那天我救你不过顺手的事，如果换了个立场身份，说不定我便是要对你落井下石的坏人了。”

　　这话直白得都有些不客气了。

　　放在以往，任公子是很厌恶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愣头青的，仗着自己有点儿本事就胡言乱语，算什么东西？
　　以他小心眼的程度，一定要把这群冒犯自己的蠢蛋统统抓进大牢里，严刑拷打一番才肯罢休。

　　但是，这可是黎小姐啊。

　　借着酒意，任公子痴迷地看着那张十七八岁就已容色绝丽的脸，看她朝自己那么浅浅一笑，连眼角也不肯皱一下，握着竹筷的手白得像捧雪，简直比画里摘下来的人还要好看。

　　如此绝色，要是能娶回家里，白天夜里看着，岂不美哉？

　　越是想着，任公子心头越是火热，当即便展露起自己的英雄气概来，试图俘得美人芳心：“我知道，这点道理我还是懂的。前不久我就碰到了一回，仗着自己会几招便对我蹬鼻子上脸，后来还不是被我一枪撂倒，关进了大牢？”

　　他得意洋洋的夹了一筷子虾仁，在对上美人轻飘飘看过来的目光时，更是下巴一抬，傲然说道：
　　“此人姓吕，不知道黎小姐听没听过，他家可是个大家族了，在得知族人落难后，那族里还专门来了个人想要将他赎出来。我哪里缺这些俗物，不过给这江湖朋友一个面子，让他以一换一将族人换了出去。”

　　美人轻轻‘咦’了一声：“以一换一？”

　　“是啊。”
　　大概是对此感到很骄傲的样子，任公子笑道：“那毛头小子用自个儿将族人换了出去，说他自己身强力壮，比受伤的族人更经打。如此兄弟情深，我当然要成全了。这小子在江湖上还混了个双壁的名头，黎小姐应该也有所耳闻吧？要我说，依他这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格，能活到今天也是命大……”

　　任公子正欲继续说下去，却见美人眼睫一颤，底下一对杏眼仍然水汪汪地瞧着他，却没了原本旖旎勾人的感觉。
　　就仿佛突然一下从春天入了冬，掉进了雪山里的寒潭，上面汪着水，下面却结了一层又一层的寒冰，看得人心里发怵。

　　“然后呢。”
　　美人仍是端庄的坐于桌前，双目直直的盯着他，很温柔的问道：“那个人现在怎么样了？”

　　任公子无端打了个寒颤。

　　他又壮起胆子看向美人。

　　美人依然用那双清澈明亮的眸子望向自己，眼波流转间仿若一池春水潋滟，搅的人心思恍惚，除了好看以外不做他想。

　　这……大抵是他多想了。

　　权当是自己吓自己的任公子，心里悄悄松了口气，对于美人的提问很老实的回答道：
　　“当然是关在牢里等候发落了。黎小姐要是想看，等会儿我就领你去，要是无聊，让你抽上几鞭子也无妨。”

　　美人不言不语，只往碗里又夹了一块红烧肉，细嚼慢咽的吃了下去，又拿手帕揩了揩嘴，这才开口道：“这样说来，我倒有个不情之请了。”

　　一心只顾着灯下看美人的任公子自是满口应下。
　　他眼也不眨的盯着美人擦拭后愈显红润的嘴唇，只觉得像两片桃花瓣似的落到他心尖儿上，此刻便是要他掏颗心出来他都能答应。

　　美人见他这副怎样都行的模样，不由得笑了起来：“任先生还是先问问我要找你做什么吧。”

　　“还是那句话，黎小姐想做什么都行。”
　　他信誓旦旦地拍了拍胸脯，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更何况还是当着黎小姐的面。”

　　美人眨了眨眼，表情让人琢磨不透，但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看。就当任公子盯着美人那犹如蝶翅般轻微抖动的睫毛，暗自流口水时，就听美人轻启朱唇，声音如飞泉漱玉，很是悦耳。

　　“那就，烦请您将那吕家小子从牢里放了吧。”

　　“诶诶，好……你说啥？！”
　　任公子骤然一惊，一蹦三尺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