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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谁敢设想这般下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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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连年治安提升,犯罪率屡屡跌破新低,上层划分给舟曹区的经费越来越充足,大厅里开着冷气,警局里寥寥坐着几个拷在椅子上的嫌疑人,等办完手续就车到拘留所或者监狱。
有一个嫌犯盯着电视机里翻滚的大□□开奖结果,突然问为他填写资料的警探:“喂。”
警探并不想抬头:“请问我叫喂吗?你有什么话直说。”
嫌犯:“我会被送到哪里去?”
警探放下笔,微笑道:“你都是老油条了,去哪里心里还没点数吗?十四岁就开始进少管所,因为偷东西被判了三次,前前后后加起来大半辈子都在牢里过的,怎么还是屡教不改。”
嫌犯:“哎唷——没有我们这种人,怎么能彰显你们的正义嘛。”
警探白他一眼,不想搭理他。没成想此人似乎有什么未了之事,在椅子上躁动不安。
警探:“坐好!凳子上有钉子啊?”
他嘿嘿一笑,小声说:“你们不是说坦白从宽吗?我都坦白了,那点破坠子就不能把我放了吗?我没跟你们开玩笑,我老母有心脏病,她要是知道我又进去了,会活活气死的!”
警探忍无可忍:“你有没有搞错,就算那个坠子是假的不值钱,你也是惯偷惯犯了,偷别人东西就是犯罪。再说了,你刚才在审讯室里怎么说的,你不是说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那时候你不怕你老母心脏病发了?”
嫌犯紧紧咬着下嘴唇,似乎在内心做着挣扎,而后,他又说:“我有要事汇报。”
警探理都不想理他:“有什么要事就在这里汇报。”
嫌犯:“我要戴罪立功。”
警探睨他一眼,这回倒是感兴趣了。这人江湖人称狗十一,又瘦脸又蜡黄,像根要燃没了的蜡烛似的,是舟曹区有名的惯偷。
狗十一家里以前是做开锁生意的,他年纪轻轻染上了赌博的嗜好,从此以后捞偏门捞上瘾,进警局跟进菜市场一样频繁。这样的社会渣滓,搞不好真的有什么同伙。
警探:“你想立什么功?”
狗十一眼睛里似在发着光:“我要见你们最高领导,这些话我只能跟他说。”
警探冷笑:“你以为我们署长是谁想见就能见的?”
狗十一似乎握了极大的筹码,也不急:“那我透点渣滓给你知道好了,我手上有贪官杀人灭口的证据。”
警探登时变了脸色:“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狗十一咯咯笑起来:“我要见你们署长。”
其实,狗十一心里也十分忐忑,他不知道接下来说出的话,会带来怎样的影响。在审讯室漫长的等待中,他渐渐生出后怕之心,牵扯出那么多人,谁知道这个廉正的江署长会不会反过来灭口他,亦或是当他放屁?
但审讯门被打开时,狗十一还是愣住了,江明曜面带疲态,眉头紧紧锁着,自带威严的气场——他先前进过几次局子,有远远见过江明曜几回,真不愧是玉面阎王,审的都是奔着死刑去的犯人,根本轮不上他这种小喽喽。
出人意料的是,江明曜手上拿了件外套,和一个塑料袋装的便当。
狗十一一眼认出那是自己放在家里的外套。江明曜将外套丢在人身上:“最近天气冷了,你那么弱不禁风的,当心感冒。”
其实狗十一之前审讯就叫唤过冷了,但他是油嘴滑舌的惯犯,还多次出言挑衅警方,因此没人愿意替他回家跑一趟拿衣服。
没想到江署长竟然屈尊给他拿了保暖的衣服,狗十一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江明曜打开塑料袋,从里面拿出便当,他看了一眼狗十一:“吃饭了吗?”
狗十一尴尬笑了笑:“署长大人,你吃你吃,我没关系的,我马上就有牢饭吃了。”
江明曜低头扯了扯嘴角,把便当也推过去,油汪汪的蒸排骨便当配炒菜心,底下的米饭还浇了一勺卤肉汁,热腾腾的,香气扑鼻。狗十一就算是在牢外也没有过这种待遇,连连道谢,一抬手,手铐又把他限制住了。
江明曜给助手使了个眼色,于是把狗十一的手铐也解了。
他狼吞虎咽吃完饭,江明曜又递给他纸杯装的水,狗十一简直觉得江明曜背后散发着圣光。
江明曜看着他:“听说你有事要跟我交代。”
狗十一连连点头,但现在,到他谈条件的环节了:“江署长,你也知道,我偷那几根坠子值不了几个钱,那个臭婆娘纯属是报抢案,但我接下来要说的事,对你的价值可远远不止于此。你看——”
江明曜并不接招:“你觉得我们抓你,仅仅只是因为那几根坠子?”
狗十一愣住了。
江明曜:“你家里的彩电,品牌电脑,还有衣橱下面的十三万现金是哪里来的?”
上一轮审讯中,这些来路不明的东西也被警察拿来盘问过,但他知道这些东西警方没有实质性证据,所以咬死不认,但这些东西又明显不属于他,这才让警方很是懊恼。
江明曜:“肥鼠强你认识吧?”
狗十一头上开始冒冷汗。
江明曜:“他陆陆续续给你销赃过七次,你希望我直接去问他,还是你现在就交代?你可记好了,我现在是在给你机会,如果真到了我去问他的地步,你就不算是认罪态度良好了。”
狗十一本吃饱喝足,觉得这位署长十分和善,但几句话功夫,他就知道自己的老底已经全部被捏死了:“我…我只是想你们不要把我坐牢的事情告诉我老娘,她年纪大了,承受不了。”
江明曜:“继续说,我再考虑要不要在你母亲面前帮你隐瞒。”
狗十一深吸一口气:“那些彩电,钱,不算是我偷的,我,我之前在赌场认识一个王八蛋,他做局害我欠了一屁股烂账,我,我是从他那里拿的。”
江明曜:“他丢了这么多贵重物品都没报警,遇到什么意外了,还是不敢见警察?”
狗十一抬起头:“因为他死了。”
江明曜坐直了身体。
狗十一:“那个王八蛋,叫杨二,不是颉岛本地人。据我所知,以前是个赤脚医生,什么病都能看点,我还去他那里补过一次牙,后来他突然不干诊所了,跟着大哥们一起干赌场生意,赚了很多钱,而且从来不被查。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因为有人在背后保他。”
“有一次杨二喝醉了,他告诉我一件事,那个谢氏财团的董事长谢天荣……是被他杀的,有人花了这个数,买谢天荣那个残废的一条命——那个人就是叶振义。”
狗十一伸出五指。
江明曜试探性问:“五千万?”
狗十一嗤笑一声:“五个亿。”
“杨二只跟我说过这一次,我当时还以为他是吹牛逼,毕竟杀人的事嘛,还是那么大的人物,总觉得不可能。
直到我被杨二设局骗了,他告诉我稳赚不赔的,不赔个狗屁!老子裤兜输的干干净净,他一直叫人上门催债,说再不还钱就砍了我的手,我告诉你,他真是能干出来这种事的人!
他那些大哥小弟,呵,个个看着都是手上沾过人命的,所以我才那么慌,偷了那几条烂坠子,他奶奶的,谁知道全是假货,那个死娘们还敢跟警察说她被偷了28万。
总之,我想用坠子抵债,毕竟得拿出点诚意嘛,所以我就亲自上门,到杨二家去。谁知道,我还没到门口,就看见一群人拿麻袋装着杨二,他拼命挣扎,脑袋都露出来了,但是还是被塞到后备箱里去了。我当时就想,这是什么情况,就跟着那车的方向骑自行车,隔了很远跟在后面,发现他们开到了海边,很高很高的峭壁上,那里还停了一辆卡宴,车上面下来一个女人,围巾和墨镜遮着脸,看不清楚,她好像很不耐烦似的,麻袋搬出来,她扯下来看了看脸,确认是杨二,就叫人把他丢到海里去了。
那个女人看杨二的时候,摘了墨镜,我一下就看见她的脸了——谢冰仪长得和电视上一模一样,我一眼就认出她了。”
狗十一说到这里,又喝了一口水:“我怕死了,立刻回杨二家,我想他肯定是死了,我要把他坑掉我的那些钱能拿多少回来就拿多少,谁知道,因为那几条假坠子先落了网。唉,真是悔不当初。我现在想想,肯定是最近谢氏倒闭的风波太大,杨二这个人一喝醉酒嘴巴就没个把门的,所以他们才要把杨二灭口,消除罪证。
至于为什么谢冰仪在那里,我有一个猜想。杨二以前告诉过我,因为谢冰仪一时仁慈,放过一个证人走,那女的一脱身立刻就告了叶振义手下一个副官,那个男人到现在还在服刑。
所以这一次,叶振义一定要谢冰仪去盯着行刑,这样,他们就真的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狗十一没有注意到,对面江明曜的脸已经越来越僵硬,他垂下眼眸,轻声道:“你有没有什么证据?”
狗十一:“你想知道杨二被丢在哪里吗?”
“他就在舟曹海口被人丢下去的。”
大海无情翻滚,浪声似啸,令人不寒而栗。狗十一被警察拘着,在港口上寻找抛尸的位置,狗十一别的本事没有,记性倒是非常好,到了现场立刻就指认了对应的方向。
做好防护措施后,警员乘坐着皮划艇下海打捞尸体,令人震惊的是,在出岛近半圈的位置的珊瑚礁附近,竟然真的搁浅了一具男尸,经法医初步鉴定,死者正是狗十一口中,被谢冰仪丢入大海的“铁证”——杨二。
也许连叶振义自己都想不到,裂缝是从几条加在一起才三百四十一块钱的坠子开始的。
江明曜盯着波浪中被缓缓升起,肿胀发白的浮尸,心里面不知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