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木枝》云壶散君

28、是敌是友

　　各自回房略微休息了一阵之后，郭太守便着人请我们去前厅用膳。想来席间又得是一番你来我往的虚伪做作，我便立刻失了胃口。于是便推说自己路上太过劳累，想自己在房间里休息休息，太后娘娘也没强求，我也就乐得自由了。

　　蹲在房间里百无聊奈的啃干粮。

　　哎，你还别说，这房间里面真的和外表看起来的一样——好朴素啊！！！
　　摆设基本没有，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桌子，桌子上摆着一个茶壶俩茶杯，还不是配套的！
　　更恐怖的是居然连张板凳都没有啊！！都没有！！！
　　我靠你个仙人板板的！！！
　　你是不是真的穷到了这个地步了啊？！

　　“嘎～～”老旧的门板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
　　门微开了一条缝。
　　今天月初，多云，无月光。
　　廊下被雨淋的略有些失了色的红灯笼摇摇曳曳的发出惨淡的红光。
　　已是冬夜，冷风“呼～～呼～～”的吹着，音调缓慢而诡异。

　　“我靠你令堂的！你丫快给我死滚出来！”
　　“我靠！我娘都去世那么多年了你还骂！你丫还是不是人啊！！”门外突然有人蹦了进来，攥着小手绢儿，抽抽搭搭的哭着。
　　我用力按了按眼角，娘了个腿的，我跟你有仇啊，每次见到你我眼角都会抽筋过度。

　　继续蹲在床边淡定的啃馍馍。
　　来人看我没理他，便自顾自的凑了过来，跟我一起蹲在床脚兴趣十足的问道：“哎，你刚刚怎么没被我吓到的？”
　　“因为廊下的烛火照出了您的影子！”
　　鬼有影子么？白痴。
　　“那你怎么知道门外的人是我？”
　　他自床上拿了扇子，羞涩的一捂脸：“讨厌了啦～～清哥哥你就这么想人家嘛～～”
　　我一口干粮就全喷他脸上了。
　　冲上去就踹他，边踹边咆哮：“娘的！除了你个贱客，谁还那么无聊！！你说啊！谁还会比你更无聊！你居然害本国师把唯一的馍馍给喷了！害我浪费粮食！！你踹死你丫的为民除害！”
　　他一把抱住我的脚，痛哭流涕：“清哥哥～～你踹死我了不要紧，可是以后谁帮你生孩子啊？”

　　冷静，冷静。
　　孩子，孩子。

　　我不说话，继续蹲着了。
　　他便又开始犯贱：“你刚刚夸我是‘剑客’？嘿嘿嘿～我就知道在你心中，我的形象一向很高大威武。俗话说的好，‘打是亲，骂是爱’嘛～～”

　　糟糕，不仅没吃下东西，我竟还开始反胃了。
　　“剑客”？
　　不，是“贱客”！
　　“很贱的客人”的简称。
　　早知道他误会了我的意思，我就不省略了。

　　“哎，清哥哥，你为啥一直蹲着啊？蹲着吃东西对身体不好的，会胀气的。难道清哥哥你还有此等不为人之的小癖好？今日居然被我窥探得来～～咩哈哈哈～～～”
　　我像看白痴一样的看着他：“那你为啥也跟我一样蹲着呢？”
　　“因为看清哥哥蹲着，所以我也就一起蹲着了嘛～～”他笑的脸上像开了多花儿似的。
　　那神情活脱脱像极了一个卑躬屈膝奋力讨好大房奶奶的小妾。

　　习亲王，本国师真的被你打败了。

　　我面无表情，其实满心崩溃：“因为这房间没有凳子。。。。。。而且我有洁癖，穿着外衣坚决不上床。”
　　阿青没跟着一起来，就没人帮我换床单了。

　　他闻言，狡黠一笑，我心底暗叫不好，还没来得及阻止，他便“刺溜”一下坐到了我的床上。
　　我手指不停的颤抖，指着他：“你你你。。。”就是急的说不出话来。
　　他眼尾一挑，竟从袖子里摸出了把瓜子儿，半躺在我的床上嗑的欢腾。
　　我凌乱的只剩手指能抖抖了，连个“你”字儿都说不出来了。
　　谁知道这孩子一抽风待会儿又会掏出什么东西出来嗑啊？！
　　他看我被吓的不敢开口了，满意的一笑，左手一扬——满手的瓜子壳儿就尽数飞到了我的床单之上。
　　“呵。。。呼。。。呵。。。呼。。。”我双手捂着胸口，有出气没进气，艰难地呼吸着。

　　他自床上跳将下来，一把搭上我的肩膀：“清哥哥，你的床单反正已经弄脏了，郭太守家这么穷，想必也没有富余的床单能给你换，没干净床单的话清哥哥你今晚估计就没地方睡觉了吧！”

　　娘的！那你还在我床上扔瓜子壳儿？
　　你这孩子这不成心的么！！！

　　“呐，别说小弟我不照顾你，看你这么可怜，小弟我请你去暮春城最大的花楼里玩一夜，你看怎样？”

　　我靠你个仙人板板，这不都是你害的？现在反而以一副可怜我的姿态站在我面前！真想抽死你丫的！

　　不过等等。。。。。。

　　我猛的一抬头：“确定是你请我？我不用花钱？”
　　这小子贼的很，不问清楚了怕他到时候又赖账。
　　他把胸口拍的山响：“那是！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小弟我保证清哥哥你一个字儿你不用花！都包在我身上了！”
　　听到他的这样一番气壮山河的保证，我立马屁颠颠的跟着他走了，气儿全顺了。

　　本国师早就听闻这暮春城不仅城美，人也美。这样想来，这暮春城里最大的花楼里肯定有许多漂亮姑娘，更爽的是，还不要我花钱！天上掉下这样大的馅饼的得赶紧趁热吞下去，不然，被人抢了去可就不好～～不好了呀～～～

　　我俩勾肩搭背的向太守府的门口走去，可前脚还没跨出去，就听得心儿阴森森的声音在我们的身后响起。
　　“你们俩鬼鬼祟祟的。。。是要到哪里去啊？”
　　我和乐尚文被他这么冰冷冷的声调吓的齐齐抖了抖，回头陪着笑脸道：“”世子殿下。。。我们。。。那个。。。今夜良辰多美景，我们出去随便逛逛，逛逛罢了。。。呵呵呵。。。。。。”
　　心儿跳起来，一把打掉乐尚文搭在我肩上的手，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就拽着我的袖子把我往边上拖。
　　确定离的够远了，才凑到我的耳边压低了声音说：“娘亲！您好没良心啊！爹爹看您没去前厅用膳，便以为您真的因为舟车劳顿，身体不适，担心的不得了。因他一时脱不开身，便叫心儿来看您，给您送些吃的过来。心儿没成想。。。没成想。。。。。。”
　　他瞪着站在远处的乐尚文，一扁嘴巴，“哇”的一声便哭了出来。

　　我看到他衣襟里果然鼓鼓囊囊的，想来肯定是揣了不少好吃的过来。

　　我手忙脚乱的哄他：“心儿，心儿你误会了。娘亲这么多年对外不一直都是男儿身嘛？那个习亲王。。。习亲王他是你青姨的心上人啊！我跟他之间真的是纯洁的兄弟情谊啊！！！”
　　听闻此话，心儿果然停止了哭泣，不过仍旧是半信半疑的问我：“不对啊，那您干嘛跟情敌打得一片火热？”
　　我一敲他的脑袋：“枉你还被世人称作‘世子神童’，这样浅显的道理你却不明白？你青姨服侍了我这么多年，蹉跎了这么些光阴，现下好容易找着了个喜欢她也对她好的人，我当然也得对这习亲王好点。倘若习亲王和你青姨有了孩子皇上便也不会再逼婚，我也安全些。更何况，习亲王不仅是你十二皇叔，更是冉氏这辈的家主。在现在的朝廷格局中，他的心思对皇上，对爹爹，对娘亲来说都至关重要。心儿，你可明白？”

　　他定定的望着我，缓慢地点了点头。
　　脸上的表情已完全超出了他的年龄应有的样子。
　　我心中不禁觉得有些悲哀。我多想让他只是个普通的孩子，眼里没有刀光剑影，心中没有权谋算计。可是他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做母亲的便要时时抓住机会培养他的政治嗅觉。否则，在那样险恶的皇宫之内，他只会败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突然我觉得很奇怪：“哎，对了心儿，你爹爹啥时候到的啊？进城的时候还不在的吧？”

　　乐礼正此次虽也因封嫡之事得跟着太后娘娘赶来行宫，不过因为他平时比较忙，不能花大量的时间跟着我们的队伍一直慢慢悠悠地走。所以他先留在京中处理军务，等到时间差不多的时候他再快马赶过来。反正心儿和我在太后娘娘的手上，她不怕乐礼正不来。

　　“晚膳之前爹爹才到的。本来爹爹一到就想来看娘亲的，可是因为那个什么郭太守一直缠着爹爹说话，爹爹实在脱不开身，才没来的。”
　　“对了，”说着心儿皱了皱眉头，对着乐尚文的方向扬了扬下巴：“那个抽风的十二皇叔也是跟着爹爹一起过来的。说也是奉了太后娘娘的懿旨。”

　　奇怪，行宫的事情何时与他也有关系了？莫非，是因为冉家与太后娘娘交易的筹码？

　　那么那个重要的筹码是什么呢？

　　这样一来，再加上之前阿青的事情，这乐尚文到底是敌是友，我便要重新考量一番了。

　　拍了拍他的脑袋：“好了，小笨蛋，快到前厅陪你爹爹去吧，娘亲要跟你十二皇叔出去逛逛了。”

　　转过身刚迈出一步，心儿一伸手，便攥上了我的袖子。
　　他一字一顿的声音虽显童稚却异常坚定。
　　“娘亲，我会和爹爹一起保护您的。”

　　胸口一暖，眼里有潮湿的热流被我生生忍住。
　　不行，乐尚文还在远处看着呢，我不能露出马脚。

　　“不过娘亲，看你们刚刚笑的那样开心又猥琐的样子，是要去什么地方逛逛啊？”

　　“啪嗒”！
　　心碎的声音。
　　心儿，你能不要在气氛如此之好的时候，问这么犀利的问题么？

　　娘亲。。。怎么能告诉你呢？
　　要是把你带坏了，我会被你爹追杀的。
　　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