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不停》偏偏红茶

14、第 14 章

　　林雨跟着经理身后，刚绕过大堂的屏风，就看到一辆车停在餐厅门口。
　　坐在车里正在东张西望的张简霖一眼就看到林雨，无聊的表情立马喜笑颜开，手忙脚乱地打开车门就冲了过来。“哥哥。”
　　黄经理听到这个称呼神色不变，和随后过来的简玉章打招呼，态度是恰到好处的殷勤，“简少爷。”
　　简玉章看着弟弟叽叽喳喳的，转过脸笑着说：“小霖想着马上五一放假了就要出去玩儿，林师傅也来吧。”
　　还不等林雨推辞，黄经理就笑呵呵地应道：“去吧，年轻人天天工作也累，你别看我，要说有空啊，我也想出去玩玩儿，可是...”他挥挥手示意身后的门店，“这么个摊子，直接撂挑子还真不行。”
　　“去嘛，去嘛，哥哥，去嘛，好不好？以前每次想跟你出去玩儿你都要上班，现在放假了，你不能说不去。”张简霖哼哼唧唧地耍赖撒娇，扒着人就是不放手，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
　　简玉章看着自家小弟，眼里闪过一丝笑意，转而对林雨说：“林师傅，一起去吧。”他身体微微前倾伸手扒拉起张简霖的脑袋，“五一假期难得我也有空，就去上海那边儿逛逛，那边有个度假村，环境不错，适合放松。我想着，你平时在厨房也辛苦，就一起去放松放松，顺便陪陪小霖。”
　　林雨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会是这样的邀约。他下意识想拒绝，他不懂什么旅游，贸然一起出行，总担心要是自己什么做的不好扫了大家的兴。可话到嘴边，又想起自己每周二还坐人家车去人家家里蹭吃蹭喝呢...
　　“我…”林雨犹豫着，心下一时间不晓得如何抉择，甚至想到五一本来他就被经理排了班，要不就说自己要上班吧？！
　　张简霖看他没立刻答应，小声补充道：“哥哥，去吧，那边我也第一次去，哥哥说我们可以自己做饭吃，你要是不去，霖霖肯定要饿肚子的！”少年的眼睛里满是期待，让他拒绝的话有些说不出口。
　　简玉章似乎看出了他的顾虑，笑着说：“不用有压力，就是随便出行玩玩儿。你要是没什么事，就当去散散心，山里空气好，比在城里待着舒服。”
　　“那…谢谢简总。”林雨终于点了点头，“我什么也不懂，我就跟你们一起去做做饭吧，我也会小炒的。”
　　“不麻烦，求之不得。”简玉章笑了，随后转身招呼他上车，“那就走吧。”
　　身旁的张简霖大呼小叫着推拉起林雨，林雨糊里糊涂坐到车上，望着车外笑眯眯的经理，随后才后知后觉地说道：“我，我还没请假呢。”
　　话一出口，他又连忙找补，“那麻烦司机师傅转下，我去带几件衣服。”
　　“不用了，都有准备，你和我身形差不多，瘦了点儿，穿我的应该没问题。”
　　简玉章的话里有十足的笃定，完全没有商榷的意思，林雨勉强搂着张简霖，身后一排又有个陌生的声音传来，“四哥，这位是？”
　　林雨吓了一跳，这才注意到后排还坐着两个男孩子，年纪都不大，其中一位是见过几次的林桐，此刻他正埋头打着手机游戏，显然出声的是另一个。
　　他坐在林桐旁边，穿着黑色连帽卫衣，头发微卷，脸上带着些玩世不恭的笑意，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
　　简玉章回过头，笑着介绍：“这是林雨，林师傅，厨艺很好，这次去上海，咱们的胃就靠他了。”接着又指了指那个陌生男孩，“这是徐航宇，我一个表弟，跟小霖、林桐他们年纪差不多，正好一起去玩。”
　　徐航宇挑了挑眉，冲林雨摆了摆手，语气随意：“林师傅？听着挺厉害啊，回头可得尝尝你的手艺。”他说话时，眼睛还瞟了一眼旁边的林桐，林桐正打得入迷，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快地滑动，嘴里还嘟囔着“别送啊队友”，完全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张简霖见林雨有些拘谨，立刻凑过来打圆场：“航宇哥你别吓到我哥哥！他做饭超好吃的，做饭超厉害！”说着，还不忘伸手去扯林桐的袖子，“林桐，别玩了，快跟我哥哥打招呼！”
　　林桐被他扯得手一抖，游戏里的角色瞬间被对方击败，不过抬头时表情依旧憨憨的，没一点脾气，看到林雨时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哥，又见面了。”
　　徐航宇听到张简霖一口一个“哥哥”，然后林桐也称这人“哥”，最重要简玉章貌似一点不在意的样子，他再看过去的眼神有些不一样，带着不易察觉的探究。
　　车内的气氛渐渐缓和下来，徐航宇不是自来熟的性格，不过一个是表哥一个是表弟，很快就开始跟大家聊起上海的景点，一会儿说迪士尼，一会儿又说外滩夜景，张简霖听得眼睛发亮，时不时插一句“我要去吃上海小笼包”“我要去逛乐园里的商店”，热闹得不行。
　　徐航宇说完，对着林雨露出一个和善的表情，“不好意思啊，说的有点多，小霖他从来没去过，我在复旦上大二，平时经常去周边玩儿，就熟悉一些。”
　　林雨没想到会被特别点名照顾，顿时有些受宠若惊，不由抓了抓耳朵，有些不好意思地回道：“没事儿，我也没去过，你说的挺有趣的。”
　　车开了一个多小时，就在林雨以为就这么直接从广州开车到上海的时候，车停了下来，司机师傅转过头，“老板，机场到了。”
　　直到在落地南京禄口机场，林雨才有种他坐飞机了的感觉，生平第一次坐私人飞机的冲击实在有点大，好一会儿他脑子都是懵的，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摆，全程闭嘴听从安排即可。
　　又是坐车又是坐飞机的折腾下来，张简霖赖到后排睡觉去了，左边的林桐还在游戏里厮杀，右边的徐航宇带着耳机也不晓得睡着了没。一时间，车厢安静下来，只有简玉章敲击键盘的声音。
　　旁边递过来一瓶水，简玉章扬了扬下巴，“林师傅，不要这么拘谨，就当是跟朋友一起出来玩儿。”
　　林雨接过水，说了声“谢谢简总”。他能感觉到简玉章的善意，事实上从第一次被叫去他家，他的心里就觉得自己和简家好像走的太近了，胡思乱想一番，自己全身上下没什么值得别人图的，就算走的近也不过是自己高攀，干脆放平心态，就当帮忙带孩子了。可这次被邀请出游，显然过于亲密，他的心有些忐忑，那种感觉说不上来，不上不下的，不踏实。
　　“是不舒服吗？我的湾流G650还是不错的，也很平稳，你晕机？”简玉章一改以往惜字如金的态度，跟他攀谈起来。
　　“啊？没，没有。”林雨尴尬地挑愣了愣，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什么湾流大概是在说飞机，看简玉章谈兴正浓，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我，我第一次坐飞机，还没缓过劲儿呢。”
　　这下轮到简玉章呆愣了几秒钟，他低声笑了笑，再抬头，看过来的眼神有些意味不明，“林师傅是哪里人？怎么就去了广州？”
　　“榆林府谷县，”林雨看到简玉章一脸茫然，连忙又补充道：“在陕西，没读书了就出门打工，然后，就到了广州。”
　　简玉章不晓得陕西具体在哪里，自从来了大陆，他都是在北上广深跑，再加上他做的又是外贸出口生意，除了珠三角他也不熟，他笑了笑，自动将陕西归为穷乡僻壤的地方。
　　说起来倒确实挺贴切的，榆林在陕西最北边，府谷县就更是穷山恶水了，林雨小时候爬上村里最高的山，可以远远望到黄河，听说再往北走，能跑去内蒙古。
　　他不晓得内蒙古有多远，只知道上小学上初中都要走将近两小时山路，学校小卖部墙上贴着“山西移动欢迎您”的标语。好几次他在睡梦里被老娘扯出被窝，站在山棱子上目送父亲去山西下矿，那人就走“沿黄公路 0 km碑”那条土路，天快亮的时候出发，头也不回，母子俩也呆呆地望着，连句暖心的嘱托都不曾说过。
　　简玉章显然也不是真的关心陕西在哪里，换了个话题，“这次我们是去什么广德山庄，航宇他说那边儿环境不错。”
　　林雨拿出手机搜了一下，嘴上附和道：“哦哦，是在安徽，在安徽。”随后又不知道说什么了——安徽他也没来过。
　　车子在高速公路上平稳行驶，窗外的景色从城市的高楼逐渐过渡到郊野的绿意，再慢慢变成起伏的山峦与成片的田野。林雨的目光落在窗外不断倒退的风景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矿泉水瓶的标签边缘。
　　这种“无意义的出远门”实在太稀罕了，他忍不住开始观察起身旁坐着的简玉章，就算一路奔波简玉章依然一副翩翩贵公子的做派，翘着二郎腿，偶尔会打开手机发几个消息，不知道是在社交还是工作。
　　大概是他的目光有些过于专注，简玉章回过头，两人的目光猝不及防相撞，林雨连忙低下了头，脸上发烧。
　　“林师傅，看什么呢，这么出神？”简玉章的话带着些兴致盎然的意思，一点不在意刚才某人过于热烈的目光，“我叫你林雨行吗？老是林师傅，太见外了。”
　　“可以的，可以的，”林雨臊得脸通红，根本不敢抬头。
　　简玉章看够了他面红耳赤得可怜样，嘴角轻轻上扬：“第一次来安徽？其实我也是。”
　　“是，”林雨老实回答，他顿了顿，又低声补充，“以前，以前没出来旅游过。”
　　简玉章听着，没立刻接话，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像是在思索什么。片刻后，他像是随意般开口：“你以后…有机会，可以多出去走走。世界很大，不止广州，也不止厨房那点地方。”
　　林雨怔了怔，没想到他会说这个。他抿了抿唇，低声道：“我…也没什么文化，出去能干嘛呢，再好的风景我也欣赏不来，而且——”他笑了笑，“我这样的人，就老老实实上班就好了，踏实还不会给人添麻烦。”
　　简玉章侧目深深看了他一眼，目光平静却认真。
　　“林雨，”他缓缓开口，语气比平时柔和许多，“在我这里，你不用担心‘给人添麻烦’。小霖喜欢你，我也觉得你…挺不错的。”
　　林雨心头一跳，耳根悄悄热了起来。他不敢直视简玉章的眼睛，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声音越来越小：“简总，你…你别这样说，我就是个做饭的，也没什么特别的。”
　　“谁说做饭的就普通了？”简玉章淡淡一笑，“会做饭的人，最难得。能让人吃得好、吃得安心，也是一种本事。”
　　林雨怔住了，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他喉咙动了动，最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车子驶入度假村的范围时，天色已经渐暗。目之所及是一片壮观竹海，竹子随风摇摆出一阵阵翻涌的碧浪，连绵的青山中建筑群影影绰绰。他下意识地深吸了口气，连紧绷了一路的肩膀都悄悄松了些。
　　“到啦到啦！”张简霖揉着眼睛从后排坐起来，刚睡醒的声音还带着点软糯，扒着车窗一看，立马兴奋地拍起了手，“哇！好多竹子啊！比我在公园里看到的多好多！”
　　林桐也终于从游戏中抬起了头，揉了揉眼睛，小声嘀咕：“这地方…挺大啊。”
　　徐航宇靠在另一边，懒洋洋地瞥了一眼窗外，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环境是不错，我同学推荐的，我也是第一次来，希望别只是‘看起来很美’。”
　　简玉章降下车窗，一股带着草木清香的晚风吹进来，稍稍冲淡了车内略显沉闷的气氛。他转头对林雨说：“东边几个院子都是我们的，保镖和司机他们也住在那边。等下先去房间休整一下，晚上简单吃点，明天开始自由活动。”
　　林雨点点头，心里却还是忍不住微微忐忑。但当他跟着众人下车，站在度假村入口，看着张简霖像只撒了欢的小狗一样向前冲，还不忘回头冲他招手喊“哥哥快来呀”的时候，他心里某处忽然就软了一下。
　　他深吸一口气，迈步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