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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决堤 ...

  •   从一数到十二,只需几秒。而若走到你身边,需要耗尽这一辈子,我也心甘情愿。

      她的手率先来到沈真身旁,迫不及待地拽住了她的衣裳,抬起头来和她相望,透过一层布料草草触碰到眼前人温热的肌肤。

      又立即挪开,来到炸弹面前。

      泪水滴在上面,分不清是谁的。

      还有一分零五秒。

      可是她真的真的,哪条线都不敢剪。

      沈真发现她是想要把炸弹从自己身上拆除,熟悉的窒息感和无力感再次涌来,她无力哭嚎:“你干什么!要死也一起死,听到没,我不许,你不能!”

      “乖”,她的声音异常冷静从容,“我说的话,你一定要记得。你出去了,告诉何定他们接着查撞车的人,让他们万分小心。”

      “我不,你回去,亲自和他们说!”

      路德斯完好无损地将炸弹从她身上取下来,此刻她意识到,自己的手终于不抖了。

      她抬手怜惜地抚摸爱人的脸颊。所有未尽的话语,没来得及说出口的歉意和爱意,都化作斑驳泪痕与一抹云淡风轻的浅笑,“我宁愿你,不记得我。”

      才好好活着。

      她没有选择将炸弹扔开,那将会伤到门外墙后的队友。如沈擎所想,她做不到为了沈真,让队友死。

      于是温和地看了她一眼,将炸弹攥到怀里起身猛跑到窗户旁,射线睫眼间将她身体分为几截——是个离沈真和队友都很远的地方。

      “德斯——”

      血肉爆射,溅了屋里那个囚徒满身。

      “啊——啊!”

      凄厉悲楚,人间无渡。

      自医院回来的路上,季生一给德斯发的消息都还未收到回复:

      [胳膊怎么样了,严不严重,拍个照我看看。]

      [案子让何定他们着手,你安心休养。]

      他又发给何定询问案件情况,何定也没回复。

      心中莫名惊悸,最后他发消息给了雷漾。

      “应该是出任务了队长,下班时我从法医室出来,发现人都不在,也不知道季潭哥他们突然出去干什么。”

      雷漾也下班了。他迫切想知道具体情况,一个人开车回到局子。

      一楼的空气热嘈嘈的,似是有很多人刚才回来过,他登上二楼。

      没见德斯和何定。队员们聚在审讯室,将门口都堵了。

      “都站这里做什么?你们队长呢?”

      “季…季法医,你别进去了。”

      季生一拨开堵着他的同事们,看见玻璃后面坐着沈擎。

      他的心脏因为刚刚冲跑上楼咚咚地跳动着,此刻又加剧了几分,“怎么回事?”

      “他,囚禁了沈小姐,队长为了救她,也、也…”

      季生一突来支撑不住的晕眩,他向前扶在玻璃上,背顷刻间就驼了,“你讲。”

      “队长……捂住了炸弹。沈小姐在两个小时后,被救了出来。”

      他喉头哽咽,攥紧的拳头隐隐发抖,克制着冲进法医室拿刀的冲动。

      这是同事们第一次见他失去理智。他扯开门,受伤的手提起沈擎领子,拳头如雨点般砸到那张儒雅斯文的脸上,被季生一伤口上流出的血糊了半面。

      没人拦他,众人心里都在给队长出气。

      “畜牲!”

      他骂人的词汇太过有限,惹得沈擎发笑。

      “她那样一条被捡回来的狗,从来都配不上我妹妹。这么多年被她叫哥,我恶心够了。”

      季生一啪地一掌扇上去,“你又算什么东西!”

      沈擎歹毒精光锁着季生一:“你也不过是被她好心施舍的狗而已,在我面前叫嚣,你有什么资格。”

      季生一攥住他的脖子:“你有什么资格关她整整十二年!”

      “她只能是我的!是那条狗来了,妄想把她抢走,我偏不如她的愿!”

      季生一恍然明白了他的肮脏心思,他不敢想象沈真承受过多少次来自亲哥哥的侵犯。他要娶梵鹿鸣,心里又算计了什么。

      “败类,王八蛋!”季生一松开他,一脚朝他踹去。

      见姓沈的人渣吐血,同事们上来把他往外拉,送回法医室。

      然后他们就后悔了。

      屋里蔓延着冰冷血气和尸体被烧的味道,他再熟悉不过了。

      蛋白质的焦味脂肪的烂苹果味,布料微微的芳甜味,还有一股硫化氢味。那不是在场任何一个人身上的。

      他推开解剖室门,见解剖台上码着一大袋肉,像座小山。

      季生一不可置信地走过去,指尖颤抖着滑开拉链,一滴泪滴在橘红色的肠子上面,内脏还是湿润的,整个身体被分成了无数部分,大小不一,残缺不齐。比他先前缝合过的所有尸体都更破碎。

      便是自己有通天之力,也拼凑不回他的至交了。

      蓝花楹快要开了。

      清明刚刚过去,他们不想去公墓了。

      他曾经想过,有一天解剖刀会对准熟悉的人。但关于德斯,在内心深处,他曾虔诚地祈求,若有神明,可以让二人得复相见,长命百岁。

      他这个唯物主义者唯一一次对神请愿。

      可天不遂人愿,世界本就荒诞不稽。

      季生一关上门,把哭声留给自己。他的身子不受控制地滑到地面,无能为力地捂紧双眼,想逃离这冷寂的空间和令人崩溃的气味。

      他从未畏惧过解剖室,从未这么想要离开这间房子。但他只是强迫自己去穿上隔离服,手套。

      静静地站在解剖台前,鞠躬。

      他逼自己放松身体,平整呼吸,摸上了台面。

      拿起第一块,识别,复位;接着是第二块,识别,复位。

      穿针引线,缝着对他来说检测用时最少,缝合难度最大的一位逝者。

      解剖台前的他过于熟知生命的坚韧和脆弱不堪。原来自己也不能坦然接受他者的死亡。

      为防腐变,他将室温调至三摄氏度,凝心聚神操作着持针器和止血钳,定要在最大限度内恢复尸身原貌。

      一夜已经过去了,他几近失温,不得不穿上雷漾给他找来的冬作服。

      不休不眠,不吃不喝,他也不知过了多久,尸体整理好后,瘫坐在地。

      雷漾一直在玻璃后面看着他。

      他看到队长背靠解剖台边角,露出的肩头越来越快地耸动着,才喘了口气,去给他准备一些清淡热食。

      他出来后,雷漾默默将饭盒放到队长面前。瞥了眼窗户,已经第四夜了。

      “沈真现在在哪儿?”

      “医院,她太虚弱了。”

      季生一塞了两口饭,申请去了档案室,他想了解沈真的经历。

      地下室的照片,德斯牺牲的房间照片,他一张张一寸寸看过,还有从被褥下面搜出的一本厚厚的日记本。

      他翻开来,前三张纸空白,他突然忆起学生时代,沈真也有一样的习惯。

      2039年,大概8月
      昨天变态答应给我带下来这个本子,写的内容他不会看。
      真好。
      不知道他们两个暑假过得怎么样,我好想他们。
      我也不知道该写什么,我什么都不想写,我想出去。

      为什么他会把我关起来。
      “我只能是他一个人的”,这话到底什么意思?我本来就是他唯一的妹妹。
      不知道爸爸妈妈在我消失后,从总公司回来没有,他们更不会知道是哥哥。
      好安静呀,我只能听到他的声音。
      好想被德斯搂着睡觉,起来我们就去找生一玩。

      10.2
      昨天国庆,今天中秋,沈擎给我带了火腿月饼,他说是和德斯吃得一个口味的,但我知道,是和他一个口味,德斯更喜欢吃豆沙馅。

      明明我离她那么近,但我觉得她永远都听不到我抬头喊她的声音。

      11月初应该
      我已经数不清离中秋有几天了,只觉得天更冷了,他重新买了几件厚衣服给我。

      他一定想让我永远呆在这里,不放我出去。

      好痛好痛,好恶心好恶心,我知道那句话的意思了。

      疼,疼,疼。

      我想死,好想死。

      德斯可以来救我么?

      她会来么?

      会不会已经忘掉我了?

      不会,她只喜欢我一个,因为我是救她的那个人,她说只有我对她最好,好像她是我生的一样,她离不开我。

      我要多坚持一分、一秒,我可以崩溃、绝望,但不能失去求生的意志,等出去,我要狠狠地打她。她为什么还没发现身边的死变态就是凶手,为什么这么慢。

      我好想她

      如果可以出去的话,我要她搂着我,我一辈子哪也不去了。要她给我做饭穿衣,梳头剪指甲。

      我现在这么丑,她会不会不喜欢我了?

      不会吧,她那么乖。

      只有我能救自己,但我该怎么做?我能做的,好像只有等待。

      今天没勒死沈擎,很遗憾,机会错过了就不再,我们一起死在这里也可以,我要他付出代价。

      我要坚持,不能屈服

      我好累,好累好累,他每次进入我的身体,我都要吐,但吐不出来,我越来越虚弱了。

      有尽头吗?一辈子就要这样了?不如早点结束?

      我真的很累,疯了,我想杀人,我想杀人,我想杀人,杀了他,杀了他。

      我要坚持,让他牢底坐穿。不,我要杀了他。

      伤口
      身体内奔腾的河流
      窒息时撕心裂肺的怒吼
      无声的嘴唇,宁寂的眼眸

      她听不到,没有人听到。

      为何我不能被阳光照耀?

      只能指望自己,我不怨她。

      真遗憾,只和她亲过一回,还没吻够。

      她真笨
      只要她幸福,出去后不管她还爱不爱我,都没事。毕竟那么久了……

      我可以,再坚持一下。

      我想死

      我还能坚持
      人死了灵魂还能存在的话,我要为这五年煎熬的时间,惩罚他。
      为什么为什么
      我好想放弃
      不可以

      我感觉好像有无数场火将我燃烧
      到处都弥漫着绝望的悲剧气息
      此身何存?
      此志何续?
      此人间路何走?
      此心之顾盼又何解?
      云云江江,不过尔尔
      道之所缚,牵制为时
      何弃哉
      何弃哉
      何存哉

      我的心死了,我的躯体还站立着
      我对这个世界纯粹的爱和追求好像已经消逝了

      变态,疯子
      不想在他身边、这个世界游走
      让我坠落,坠进死亡虚空永恒的深渊
      永别
      直到与世界混沌虚无秩序的开端与世界冷酷湮灭的尽头
      一切都将逝去
      时间也会转变
      而虚无永恒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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