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灼昼月》猫圻

4、第 4 章

　　金像奖最佳女配角的提名名单公布那天，苏月柔三个字赫然在列。

　　虽然只是一个女配角的提名，但对于出道时间不长的她来说，无疑是掷入平静湖面的一颗巨石，激起了巨大的浪花和回响。

　　媒体通稿、社交媒体热议、业内祝贺……各种声音瞬间将她包围。

　　她不再是那个需要靠着“江昼沉女郎”名号才能被人记住的新人，她的名字，第一次与专业认可紧密相连。

　　芳姐和公司上下喜气洋洋，立刻着手为她筹备一场盛大的庆祝派对，地点选在了城中最顶级的酒店宴会厅，邀请了众多媒体、圈内好友、合作伙伴以及江昼沉。

　　派对当晚，灯火辉煌，觥筹交错。

　　苏月柔穿着一条庆祝她提名而由品牌方特别借出的樱粉色曳地长裙，妆容精致，笑容明媚。

　　她穿梭在宾客之间，接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祝贺，她努力维持着得体与欣喜，心底却有一股真正属于自己的名为成就感的暖流在涌动。

　　这个提名，是她一个个镜头拼搏出来的，是她揣摩角色熬夜读剧本换来的，她珍视这份认可。

　　江昼沉来得不算早，但当他踏入会场时，依旧轻而易举地成为了视线的焦点。

　　他穿着经典的黑色西装，未系领带，气场强大而从容，他径直走向苏月柔，周围的人群自然地为她让开一条通路。

　　“恭喜。”他看着她，目光深邃，唇边带着一丝惯有的笑意。他递上一个长形的丝绒盒子，并未多言。

　　周围响起一阵压低了的惊叹和窃窃私语，所有人都习惯了江先生对她毫不吝啬的赠予。

　　苏月柔的心跳漏了一拍，不是因为礼物，而是因为他此刻的出现，以及他目光中那种仿佛与有荣焉的平静。

　　她接过盒子，低声道谢，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轻轻打开。

　　里面是一条钻石手链，主石是一颗罕见的黄钻，被细密的白钻环绕，设计成缠绕的藤蔓形状，在灯光下璀璨夺目，价值显然不菲。

　　“江先生对苏小姐真是用心。”旁边有人奉承道。

　　“月柔如今提名金像奖，前途无量，与江先生正是珠联璧合。”另一人笑着附和。

　　江昼沉只是淡淡一笑，并未回应这些恭维，他的目光始终落在苏月柔身上，有一种审视成果般的满意。

　　苏月柔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

　　这份昂贵的礼物，在此刻的她看来，更像是对她取得成绩的一种奖赏，来自她背后那个无所不能的男人。

　　她努力维持的因自身努力而被认可的喜悦，似乎又被拉回了那个由他定义的框架里。

　　派对气氛热烈，香槟流淌。

　　苏月柔趁着去洗手间补妆的间隙，想稍微喘口气。

　　她走在铺着厚地毯的走廊上，却在经过一个半开着门的休息室时，听到了里面传出的并未刻意压低的女声谈话。

　　“……运气是真好啊，出道才多久，就提名金像奖了。”

　　“运气？你以为是靠她自己？没有江先生在她背后砸资源铺路，她能拿到那些角色？能这么顺风顺水？”

　　“说的也是，你看今晚江先生看她的眼神，跟看自己收藏的一件得意藏品没什么两样。”

　　“不过是只被宠着的金丝雀罢了，羽毛漂亮些，叫声好听些，就真以为能自己翱翔了？离了江先生给的笼子，她什么都不是。”

　　“嘘，小声点……”

　　后面的话，苏月柔没有再听下去。

　　她站在原地，感觉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又在下一秒猛地冲上头顶，耳朵里嗡嗡作响，走廊华丽的壁灯在她眼中变得模糊而刺眼。

　　金丝雀……

　　笼子……

　　这两个词像根刺一样刺穿了她这些时日以来努力维持的平静和自我安慰，将她内心深处那隐约的不安和恐惧，血淋淋地挖了出来，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原来，在旁人眼中，她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成绩，都不过是依附于江昼沉的证明。

　　她引以为傲的提名，在别人看来，也只是金主豢养下的必然产物。

　　她不是苏月柔，一个凭借演技获得提名的演员。

　　她是江昼沉的女人，一只被精心喂养用来展示主人财富与品味的金丝雀。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挺直脊背，走回宴会厅，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与宾客周旋得更加热情，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心底有什么东西，正在寸寸碎裂。

　　派对接近尾声，宾客逐渐散去。

　　江昼沉似乎有事要处理，在露台上接了个电话，苏月柔看着他挺拔的背影，那个困扰她许久的问题，在此刻混合着被羞辱的愤怒不甘和一种破釜沉舟的勇气，汹涌地冲上了喉咙。

　　她端着一杯几乎没怎么喝的香槟，走到露台。

　　夜风微凉，吹散了些许酒气，也让她的头脑异常清醒。

　　江昼沉刚好结束通话，转过身，看到她，有些意外地挑眉。

　　苏月柔走到他面前，仰起头，直视着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宴会厅残余的灯光勾勒出她坚定的轮廓，也映照出她眼底翻涌的情绪。

　　“江昼沉。”她的声音不大，穿透了夜晚的静谧。

　　他静静地看着她，等待下文。

　　“我们算什么？”她一字一顿地问出了这个盘旋在她心头已久的问题，没有迂回，没有试探，直接得近乎莽撞。

　　空气似乎凝滞了片刻，远处城市的喧嚣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江昼沉深邃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极快的讶异，随即恢复了平静。

　　他看着她，看着她眼底那份倔强寻求答案的执拗，唇边缓缓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浅笑。

　　他没有回答。

　　他向前一步，距离拉近，他身上清冽的雪茄混合着木质香调的气息笼罩了她。

　　他伸出手，并非触碰她，而是从西装内袋里，取出了一个更为古朴厚重的紫檀木盒，递到她面前。

　　“恭喜你提名。”他避开了她的问题，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丝毫波澜，“这套翡翠，更衬你现在的气质。”

　　盒子被打开，里面是一套完整的老坑玻璃种帝王绿翡翠首饰。

　　项链、耳环、戒指。翡翠色泽浓郁欲滴，莹润无瑕，在月光下泛着幽深的光泽，每一件都堪称传世珍品，价值远超之前她收到的任何一件珠宝。

　　他用一套更为稀有贵重的珠宝，作为对她灵魂拷问的回应。

　　苏月柔看着那套在月光下美得惊心动魄却也冰冷彻骨的翡翠，再看看江昼沉那平静无波仿佛她问了一个多么不合时宜、甚至有些可笑的问题的脸庞，心底最后一丝幻想，彻底熄灭了。

　　他不懂，或者说，他不在乎。

　　他要的，是一个光彩照人符合他审美与需求的伴侣，一件能够被他用顶级资源滋养和展示的珍宝。

　　他给予她云端的风光，物质的极致，却唯独吝啬给她一个明确的关系定义，一个情感上的确认。

　　她之于他，或许真的，就只是一只比较特别值得他花费更多心思和金钱来装扮的金丝雀。

　　一阵绝望和巨大的屈辱感席卷了她，她没有去接那个盒子，只是深深地看了江昼沉一眼，那眼神复杂，包含了失望了然，以及一种决绝的意味。

　　她什么都没有再说，转身，离开了露台，将那片翡翠和那个永远得不到答案的问题，连同身后那个掌控一切的男人，一起留在了那片奢华的夜色里。

　　他们第一次的正面冲突，以他的回避和她的沉默离场告终。

　　他们之间对这段关系认知的根本差异，如同一条骤然裂开的鸿沟，清晰地横亘在了彼此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