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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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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持愉熄了屏,房间的灯光照在手机屏幕上,也让他发现自己的嘴角是上扬的,他抿了抿唇。
钟持愉的生活也是一条龙:洗碗、洗澡、洗晾衣服。干完这些他就点开接龙后各科老师发的答案链接,抄起红笔在试卷上标注正确答案。
奶奶知道他在学习,自己转去隔壁的房间里面,戴上老花镜,拉开床头小木柜的抽屉,抽出封皮破烂的笔记本、一支铅笔和一块笔擦。
老人家翻开笔记本,每一页都是一副笨拙的画,其中一副里打了好一个箭头——一朵花(箭头)歪歪扭扭的陶罐(箭头)较高的土层(箭头)远处是一片草地。
她又微笑地翻到最新一页,那里画了个正方体的体重秤,她在“63”下又添了一个数字“64”,并且加深了这个新数字。
老人受限于当时的环境,豆大的字大多不时,只能认出一些笔画偏少的幼儿启蒙字。她的手机又没有拍照功能,以至于她很喜欢用画画来记录一些对她很有意义的事情。
奶奶睡着后,钟持愉也收起了英语周测,带着疲惫洗漱完睡下了。
南方的回南天像一块发霉的湿毛巾,把墙壁都浸出蜿蜒的水痕,睡梦中的钟持愉每次呼吸都像在吞咽温热的铅水。直到那缕桂花香突然刺破水雾,像一根淬毒的绣花针,精准扎进太阳穴。
他坠入更深的梦境。
——
钟持愉下了大巴,他沿着中学到供房主街的路上步行回家,他看见远处有个穿着草莓连衣裙的小女孩正踮着脚,小手在空中徒劳的抓挠。
他走进看是那一株野生的桂花树,路口一盏灯正透过叶缝落在其上,细碎的黄花攒在枝桠间,香得醉人。
女孩看见有个高个的哥哥凑近闻桂花,有点羞涩地仰头问他:“哥哥,你能帮我摘一支吗?我想拿回家送姐姐。”
姐姐啊……
钟持愉笑笑,蹲下身问她:“你要哪枝啊?小妹妹。”
他顺着女孩手指的方向看去,两簇桂花在枝头挨着,一簇饱满得像要胀破,另一簇稍微不那么饱满,女孩咧起唇:“哥哥,如果你也要摘一枝的话,那你就摘比较胖的内个……我和姐姐要旁边那枝就好了。”
钟持愉站起来,把那枝开得最好的折下来,弯腰递给她:“这枝吧,你和你姐姐应该都是小可爱,这枝配你们正好呢。”
女孩不敢接,她问:“可是哥哥你这么帅,才更应配好花啊!”
钟持愉轻轻拉下她连摆的小手,把花放在上面:“没事的,我的奶奶知道我把这么漂亮的花给你她会开心的。快回家吃饭吧!”
女孩笑了,她从口袋掏出一颗粉色的糖递给他,“谢谢哥哥,祝你和奶奶开心!”然后跑回了不远处,打开门前又回头瞄了他一眼,挥挥手。
钟持愉把糖放进校服口袋,折了女孩指的另一枝回了家。
还没走到家,他看见有还几个邻居围在附近,嘴里还在讨论:“这味道感觉不对啊?”钟持愉刚想问那几个老人什么不对劲,甜腻中带着发闷的腥气就涌进他的鼻腔,像是奶奶蒸鱼时忘记开抽油烟扇……
钟持愉心里咯噔一下,几乎就是跑着推开家门,更加浓郁的煤气味扑面而来。
“嘭!”书包直接砸在地面,绽放的桂花滚落,香气与煤气混为一体。
他冲进厨房,骇然看见奶奶躺在冰冷的地上,手里拿着锅铲,装鱼的盘子倒扣,里面的鲈鱼出现在垃圾桶边。
“奶奶!!!”钟持愉扑过去,指尖第一时间按在她的颈动脉上,脉搏又快又弱,她的呼吸带着“嗬嗬”的杂音,嘴角挂着白沫。
他一抓那条鱼,发现还有温度,“大概……十分钟,还来得及。”他咬咬牙。
直接站起来扯掉煤气阀,用力推开窗户。他快速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急救知识,跪在地上,小心地托住奶奶的后颈,用小臂轻轻将她往侧方推,直到她稳稳侧躺,白沫顺着脸颊流进鬓角——这是为了防止呕吐物堵塞气管。
他跑到书包处,头磕到了门,他直接从里面掏出手机拨打120,声音稳得惊人:“供房主街,煤气中毒,患者昏迷,有呼吸心跳,时间大约十分钟,通了风并侧卧位。”
挂了电话,门口站着刚刚几个发现味道的老人顺着气味找来,她们略带慌张地问:“小钟,怎么了?”
钟持愉站起来冷静地说:“煤气泄漏,如果婆婆们身体允许地话帮忙开窗!”然后他又冲进厨房,如果奶奶……失去心跳的话还需要别的急救。
等待的间隙,他蹲在奶奶旁边一直注意她的呼吸和脉搏,自己眼睛也越来越模糊,指尖开始发麻,他知道自己也吸了不少的煤气。
他退到厨房门口,强压下眩晕,眼睛死死盯着奶奶。
“爱唔爱把老郑挪出去透气?”一个和奶奶平时关系好的邻居开完窗后过来问。
钟持愉摆手:“不行,她有高血压,随意移动会有别的问题!邓婆婆……煤气很浓了,您出去后帮我接应一下救护车。”一定来得及……一定来得及……
邓奶奶不再废话,她转头打算出去接应。
外面天黑了,路灯陆续亮起来。
救护车上,他在医生旁边补充:“奶奶有高血压,常吃氨氯地平……”
后来抢救室的灯灭了,医生说:“还好急救措施正确,抢救得及时。”
钟持愉猛地睁开双眼,血丝浓的像化不开,他沉默地抬头看向窗外,天还没亮,一丝橙红透过窗帘,恰像他眼底的血色。
钟持愉的衣服汗湿湿的贴着他的背,他大口大口地呼吸,抬手抹掉了额角的汗。
大抵是他不愿意面对,他其实已经忘记了很多细节,毕竟那对他来说是四十多年前的记忆了,但他的潜意识让他最后改掉了医生的那句话,本来应该是——
“对不起,就差一点。”
他汗湿的手伸进了口袋,空无一物……
他疲惫地摁了摁眉心,解锁手机发现已经六点了,索性起床做早饭。
他将洗净的米倒进锅里,把锅放在燃气灶具上,却迟迟没有打开灶具阀门。
两天时间如流沙。
等同学都从主楼的前操场升完旗回来,董老师才提着一沓答题卡进入教室。他把答题卡拿给课代表,示意她发一下去。
“试卷答案周五就发给你们了,现在找出来讲一下,先讲作文。”
一群人拿到答题卡后劈里啪啦翻出试卷,董老师在多媒体上登陆了微信后就放大一张图片给他们看。“你们看一下这篇作文,觉得可以答多少分?”
两分钟看完后都七嘴八舌的,不过大多数人觉得跑题了,只给35分。
董老师慢悠悠地说,“这是从年级里面抽出来比较典型的作文,只给了32,首先不说他没有省好题,连文章也没有紧扣自己写的标题,……班里有两个跑题的,不要我多说了,你们听完这节课后再写一篇交给我。”
董老师又换了一张图片,如法炮制让学生鉴赏。
霍学与在后头:“诶,这篇我喜欢,打50分。”易观礼在前面嘴角抽搐。
董老师在眼镜下抬眼乜了他一眼:“这篇中规中矩,题目扣上了,典故事例也运用恰当,就是这个卷面……不太行,对改卷老师眼睛不太友好,只有45,你多练练字吧。”
这下全班都知道这篇“巨作”是谁的了,正如他的猪猪西瓜兽一样出名。
霍学与如遭雷劈。
“你们大多数人的分数我看了,基本是44到49,全年级能上50分的只有三个,去截取了55分的那篇你们学一学。”他说着又切到下一篇。
易观礼在下头精准辨认出了这是他同桌的字,力透纸背,如骨立风中。
霍学与尽管心疼自己得分中庸,但他毫不吝啬赞美:“这字不错,我练多几年也行,不过……这写得怎么那么像古风小生啊?”
钟持愉:“…………”鄙人不才。
全班被他套梗笑抽了,林端说:“你应该说是古人之姿,这典故我没见过啊。”
董老师点头:“这个卷面改卷老师比较乐意看到,它除了字体能区别出八百份试卷,切题、结构完整、事例也不是你们一直喜欢用的那些、立意也深;你们引用的名人名言、素材也比较千篇一律,还是要多看书,多记素材。”
易观礼侧头,“同桌,能否借我观摩?”
钟持愉一指多媒体,易观礼又指自己的眼睛:“看不清。”
“你怎么不去配眼镜,我记得你是有戴的?”他不确定,但把答题卡递给他。
易观礼此人拿了答题卡就得意忘形,低声说:“其实我是高二才开始近视的。”随后不顾钟持愉无语的眼神忘乎所以地欣赏佳作。
董老师还在分析这篇作文,于是无语的某人就抬头听老师是怎么评价的。
霍学与悄悄把头探过去,问他们:“持愉,你语文怎么样?我想看你答题卡。”
钟持愉又把手一指易观礼,霍学与读明白了:“下课借我。”
等董老师在全班的恭送下离开后,霍学与终于借到了心心念念的答题卡,“持愉,你竟然是那个行走的55,想不到啊!我以为英语不好就会语文不好。”
钟持愉:“…………”
易观礼赏了他一掌,霍学与又翻到前面,啧啧称奇:“能和答案对上啊,这卷子铁定高分……哎,这古文翻译这还划掉了两个什么?”这是为数不多的涂改,他又凑近一看说:“这是繁体字?持愉,你这是多爱语文啊?英语需要你对语文的这份热爱。”
易观礼抽走了他手里答题卡还给了钟持愉。
钟持愉:“……语文好歹是母语,英语我学起来吃力。”他盯着那两个划掉的楷书,头痛他怎么半年了还没有把字体全部改回来,有的写着写着顺了就蹦出去几个楷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