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遇观里》纸上数

1、第一章

　　“当啷”一声，一颗头颅滚落在地。

　　［恭喜宿主！完成一百个平行世界修复炮灰任务。］999兴奋说到，整个统子的虚影都愉悦得冒出了泡泡。

　　尽管统子会屏蔽百分之九十的痛感，钟持愉也经历了大大小小百个任务，有的无痛完成，但有的被捅刀子、被送上断头台……

　　所以他还是花了点时间平复刚刚最后一个任务自己被砍头的心惊。

　　“多谢了，但……我再也不想被剁手砍脚捅腰子了！”钟持愉闷闷地怼了回去。

　　别人穿越不是主角也是有重要戏份的配角，再不济也能靠系统从炮灰翻身混得风生水起饭。

　　怎料他的系统是修复世界炮灰混乱问题，他都不知道跑了多少龙套了。

　　收拾完一肚子的腹诽，他按住自己心里的激动问：“按规，我可以回到三年前，是吗？”

　　999回答：［是的，再次恭喜宿主，您为我们穿书局做的贡献统子们有目共睹。可以为您实现财富自由，权利加身，亦或者重生。

　　但由于前几届宿主的愿望当中，有人希望他人复活，也有人重生回现世多年前，甚至是重生在别的朝代造成了重大事件改变，脱离轨迹——］

　　［所以穿书局不允许宿主们许下重生超过五年前的愿望与复活他人。］

　　钟持愉没忍住嘴角的抽搐：“那他们功夫到家啊，能改变大事的发展趋势与方向。但穿书局给的愿望实在吸引力不是很大。”

　　［其实宿主心里清楚，如果重回五年内这个条件不够令您心动的话，您也不会毫不犹豫答应了。］

　　虽然钟持愉是18岁那会开始做任务的，但999还是对他用了敬称，因为在做任务时999很佩服他那“死沉死沉”的干劲。

　　“嗯……感冒灵，请速速将我传送回去。”

　　“哦，记得将我送回中考过后的节点，按我现在脑子的储备，顶多考个语文没问题，我不想回去时，中专在向我招手。”

　　钟持愉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多个他数不清的日与夜。这在999看来却是它的宿主片刻温存都不予它。

　　999跟着他的时间是最久的，任务完成后可以回去交差再讨个三五年的假期，但系统却和他处出了不浅的感情，如今藏在兴奋下的倒只剩下不舍。

　　［你这个负心汉！小生我好歹也是陪了你数十年，若你有了媳妇倒还不一定像我此般贴心细致——］999说着说着还带上了哭腔。

　　“…………”

　　钟持愉知道它纯粹是在百个古代时间节点里学了这些话，不过他也很舍不得感冒灵就是了，如果它能变成狗子陪他回去就好了。

　　就听感冒灵悠悠补充完剩下半句话［待你如犬子。］

　　“……………”

　　999捡起它仅剩的一点不舍，［那宿主准备好了，穿回去可能会有点不舒服。］

　　“嗯，我知道了。”

　　999在送他回去的前几秒，轻声对他说“再见了。”钟持愉挥了挥手，“去享受假期吧，感冒灵。”

　　几秒后，他真想回去把999拉回来扯着它不存在的头发痛斥它：你管这叫一点不舒服！

　　钟持愉整个人像要被撕裂般，因为系统的脱离，剩下百分之九十的痛感都回到他身上。

　　脑袋像是有人拿着剪刀剪他的神经，全身好似被丢件洗衣机用最大的转速滚动，这差速离心法倒确实像要把他的心甩出去，他咬着牙没喊出声。

　　等他感受到落地感时，耳边是嘈杂的欢呼声，风飒飒作响为此伴奏，好不热闹。

　　他跑向最近的垃圾桶，蹲了半天什么也没吐出来。他原地蹲了会，等到缓过来才缓缓站起来。

　　钟持愉久违地看着身上洗白了的夏季校服，他已经很久没有穿得这么清凉了。翻出手里的文具袋，里面是文具与准考证、身份证。

　　好在他做任务闲暇时会写一写简体字，不然怕是连身份证都快看不懂了。

　　上面清澈又愚蠢的少年把他自己逗笑了，他小心翼翼将他们放回。忽的就被一只手拍了下肩膀。

　　前方窜出个穿着校服的少年，手舞足蹈，有尾巴的话一定给他舞到A楼去了。

　　“老钟，快走啦！我姐还在A楼101等着呢。”说罢，陈清行风风火火地拉着他奔去。

　　纵使他已经经历了许多事物，但他心里总有那么一些人，一些少年时代给予他温暖的人。眼前的男孩是他的同班同学，数学老师兼班主任陈清竹是他的姐姐。

　　到了101，已有很多同学在那里分蛋糕了。

　　他们拿着从蛋糕上取下来的自己姓名，然后掺着不舍与期待将其吃进去，好像中考不是初中的终点，这最后的毕业蛋糕才是。

　　陈清竹在前头分着蛋糕，小心的递给每个同学。看见钟持愉与她那顽皮的老弟，她招招手示意他们来吃蛋糕。

　　钟持愉接过她分的蛋糕，上面放着用黑色奶油写着的“钟持愉”的一片白色巧克力。

　　他就这样一直看着蛋糕，他很少吃蛋糕，算上重生前。

　　“竹哥……以后我能常回来吗？”

　　钟持愉抬起头，眼眶是他没意识到的红。

　　陈清竹还没从这孩子突然的脆弱回过神来，一旁的江润雪又是一把招呼上了他的肩膀，吓得他差点没拿稳手里的蛋糕。

　　江润雪又笑了一下：“这学校的大门是放了狗吗？还能不让进？保安要是不同意，我们就从东边的墙上翻过去再胖揍保安一顿。”

　　如果忽略她的玩笑话，她其实是个很可爱清秀的女孩子。

　　陈清行又慢悠悠补充到：“你没少找借口来我家哈。”

　　几人没忍住又笑了几声。

　　“随时欢迎。”陈清竹扬起她的唇角，像给他讲题时那样的微笑。

　　说罢又各自吃起了蛋糕，钟持愉找了个位置吃蛋糕。他清晰得记得上辈子这块蛋糕的味道，现在怀着别样的心情吃起来味道又不尽相同。

　　————

　　待到夕阳落山，初三毕业的人都快走光了，他才循着记忆中的小路走回他期待已久的家。

　　街边的电动车摩托车摩肩接踵，汽车开开停停，不一会儿，他也回到了家里所在的街区。

　　指示牌上的“供房主街”映入眼帘，他攥紧手中的文具袋慢慢步入供房一街，思乡心切的人此时又近乡情怯起来了。

　　他将手心的汗在校裤上使劲擦了擦，又原地跑了跑步，以免一会被发现那莫名跳得过分快的心。

　　几个深呼吸后，他才假装寻常地走向前方。

　　一位穿着黄色上衣的老人坐在小木凳上，皱皱巴巴的手持着小蒲扇一下一下地扇着。

　　她身后的门是敞开的，能从中窥见里头暗黄的灯光。

　　看见来人，老人脸上挂起了笑容。“毕业快乐！小鱼，进来吃饭喽，奶奶做了鲈鱼。”

　　钟持愉到底还是没忍住从傍晚开始蓄在眼里的泪，小心翼翼地抱着他唯一的亲人哽咽：“奶奶……”我好想你。

　　四十载光阴，足以让一个少年鬓染霜雪，却未能抹去心底那份执拗的乡愁。

　　忍了数十年，他忍不下去也不想忍了。

　　支持他走过百个任务的动力就是想再次看见他的奶奶，他最爱最爱的奶奶。

　　年近七旬的老人不明白她的孙子下午去考试前还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哭成个半大小孩儿。

　　她无奈笑笑，把蒲扇放在一旁，一只手回抱住孙子，一只手轻轻拍着他的背：“不哭哈，奶奶也想你啦。咋们初中毕业了，但以后高中也不用怕，奶奶在这呢。”

　　高中……

　　他抱着奶奶的手又紧了紧。

　　钟持愉跟着奶奶进了家，顺带把小木凳也拿了进去。

　　他已经有四十多年没有站在这了，眼前的一切渐渐和记忆中遥远的样子重合。

　　透过朦胧的眼，视野中左边是破旧的木质沙发和小桌子，沙发前面摆着笨重的老式小电视，现在市场大抵是买不到的了。

　　在昏暗的灯光下，他帮着奶奶将还热乎的菜腾上餐桌——一盘娃娃菜，一盘点缀着金黄生姜的鲈鱼，一小碗下午吃剩的瘦猪肉。

　　钟持愉扶着奶奶坐上椅子，又盛了两碗米粉，摆好碗筷才坐下。

　　坐下后他又只是看着桌上简简单单的饭菜，闻着菜香，不敢动筷。

　　“小鱼快吃啦，奶奶我虽说不是新东方厨师，好歹你也吃了好几年了，吃腻了吗？”奶奶看出他的迟疑，柔声问道。

　　“没有没有的，奶奶，我吃我吃。”

　　他知道奶奶偏偏要等他吃饭才会跟着动筷的习惯，说着很迅速的夹了块鱼放进嘴里，软香的鱼在舌尖绽开，柔嫩丝滑。

　　其实他在过去也有吃过王公贵族美酒佳肴，一顿膳食顶得上寻常百姓一年的血汗钱。但那些在暗潮涌动下吃的餐远不及眼前普通的饭菜。

　　一顿饭的时间，钟持愉总是边吃边不经意得看着奶奶。

　　老人家眼睛不好使，在频繁的“偷窥”下也发现了那双红彤彤的大眼睛。她没戳破，又夹了几筷子菜放到孙子的碗里。

　　吃完晚饭后，钟持愉给奶奶将电视调到新闻频道后就去洗碗了。

　　几个碗盘和锅三两下就洗完了。

　　他坐在奶奶旁边陪奶奶看新闻，又听奶奶问：“小鱼，你之前说超市的零工，什么时候去啊？”之前她劝过孙子不要急着去打工，但说不过他。

　　这一提他才想起这茬，“奶奶，我明天就可以去了。”

　　奶奶又皱了皱眉：“我不反对你去，但你才刚考完试，休息几天再去好吧？可以陪陪同学出去玩。”

　　钟持愉不好意思说他其实没考试，甚至连题目是什么都忘记了。

　　“没事的，就白天去上班，晚上回来，况且是当伙……就收收银而已，没多累。”

　　“不准骗奶奶哦。”

　　钟持愉咧开嘴笑，伸出小指头，“拉勾。”

　　奶奶直接用三根手指圈住他的小指头，再用拇指盖了个章才跳过这个话题。

　　新闻播完，奶奶才恋恋不舍去洗淑。

　　往常钟持愉备考，她会坐在客厅安静地打着老人机里的电子贪吃蛇或者是将电视调到谍战片，放低声音看。既不打扰到孙子学习，也不让他那么孤单。

　　现在孙子考完了，本着“早睡早起”的良好习惯，便先去洗漱了。

　　钟持愉拿出手机，想了好一会才记起锁屏密码，微信里头联系人寥寥无几，就几个相处的好的同学和班群。

　　他盘算着手机用了三十G，内存还有三十多G，重生前都够用到高中毕业，就没有考虑换手机。

　　难得的休闲，他也玩起了小程序的游戏。

　　等奶奶出来，钟持愉错过黑键游戏失败后也去了洗手间。

　　热水一冲，身心疲劳全都消失不见。热水冲过头顶，脑袋也空空了，什么任务，什么炮灰，统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