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言万语》wonderful万得福

5、Chapter 05

　　Chapter 05
　　“三、二、一，开始——”
　　展厅里回响着摄影师的指令和快门声。
　　万言站在宝盒中央，仿照身后维纳斯雕像的姿态，微微颔首看向左方，右手轻贴在左胸，左臂微曲垂在身前。与雕塑展现出的柔美感不同，他精准地控制身体走势，赋予这动作一种特有的力量感。
　　柔和的光线勾勒出他流畅的侧脸，让吴虞想起了小时候学素描画过的麦丘利石膏像，下意识举起手中的相机按下快门。
　　光影流转，镜头环绕在他周围，他时而化身静默雕塑，时而又变成和雕塑对话的观察者。吴虞站在场外，看着监视器里传回的画面，像极了色调浓郁又充满戏剧张力的中世纪油画。
　　当光线透过高窗洒落在展厅中央时，吴虞小声提醒导演：“时间到了。”
　　导演回了个“OK”的手势，随即对着耳机向场内的摄影师发出指令。
　　万言停下动作，化妆师快步上前为他整理妆发。一切准备就绪后，摄影师用便携音响播放起巴赫的《G大调第一号大提琴无伴奏组曲》，伴着经典的琶音，万言舒展双臂，随着音乐旋转起舞。
　　发丝的珠光和金属耳饰交相辉映，波光粼粼。他的舞姿恣意酣畅，时而悲伤，时而高亢，吴虞被深深触动，移不开视线。
　　音乐来到高潮部分，他踩着节奏脱下黑色外衫，露出里面白色的丝质衬衣，肩头点缀着缎面花瓣，下摆收进腰线，衬得腰身愈发纤细。他像是一条在海里自在畅游的鱼，一个优美的转身后俯视着镜头，身后缀满珠母贝的八角穹顶，此刻化作海面上璀璨的星空。
　　一曲终了，他躺在大理石地砖拼花的中心，胸腔随着喘息轻微起伏。镜头拉高，光线在他扑闪的睫毛跳跃，在鼻尖投下细碎金光。
　　“Ending pose——”导演拉长尾音。
　　万言指尖轻触镜头，唇角扬起完美的弧度，用口型无声地说了句：“Amore”
　　“Bravo！”导演冲场内的万言和摄影师鼓掌叫好，“还有点时间，摄影师抓紧补拍一些空镜头。”
　　万言从展厅出来，飞快地朝吴虞笑了笑，钻进休息室里换衣服。
　　吴虞着实被他的专业度和感染力震撼到，他还真没有夸大其词，这真是一场好戏。

　　一行人走出美术馆，李哥宣布：“接下来我们去拍一些室外景，晚上我请大家吃大餐！”他说完，特意走到吴虞身边，“小虞，今天可得赏光啊，你是头号功臣！”
　　“好啊，恭敬不如从命。”吴虞笑着应下。
　　万言换了一件米白色的古巴领衬衣，下身是橄榄色的亚麻长裤，头戴拉菲草帽，完美融入当地风土，和佛罗伦萨的惬意氛围相得益彰。
　　摄影师的镜头紧随着他，不错过任何可能出片的瞬间。
　　吴虞不拍人，她专注于拍建筑，拍完整体拍细部，忙得不亦乐乎。万言偶尔会不经意闯入镜头，她就站得远远的，拉大焦距，把他当作一个体现空间尺度的比例人。
　　摄影师看到吴虞的照片，不禁笑着感叹：“不同专业的侧重点果然不一样，论整体氛围感，还是你这几张比较好。”他凑到吴虞耳边悄声说：“这几张……能不能分享给我？”
　　“好啊，我就随手拍的，想用的话尽管拿去。”吴虞爽快地拿出手机分享。
　　“确实不错。”万言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后，指着其中一张照片说道，“这张看起来很有故事感，可以做头图。”
　　那张照片里，午后西斜的阳光透过佣兵凉廊高耸的拱券，在青石板地面投下漫长的影子。万言站在画面中间，半个身子隐匿在阴影里，一张脸半明半暗，目光掠过帽檐看向前方，似乎能穿越镜头直抵人心。
　　当夕阳把整个佛罗伦萨浸染在一片橙红中，一行人抵达了河对岸的米开朗琪罗广场。整座城市在这时披上了一层柔和的金纱，圣母百花大教堂赫然漂浮在金色的城池之上。波光粼粼的阿诺河面，阳光像一捧捧碎金子向西边荡漾而去。
　　众人无不沉醉其中，纷纷拍照记录。
　　吴虞喜欢看夕阳，她认为这是一天中最美的时刻，但此刻她却没有举起相机。如果她真的很喜欢某个瞬间，就不会为了拍照而拍照，只想沉浸在那一刻的美好里。
　　“你知道吗？”耳边突然响起万言声音，“人在难过的时候才会爱上日落。”
　　吴虞转头，看着他眼眸里浮动着的夕阳。
　　“你看过四十四次日落？”她问他，像是在对暗号。
　　“我就知道你会懂。”万言笑起来，“我也喜欢《小王子》。”
　　她的眼睛比夕阳还要美好，他强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情绪，人在动人的美景中太容易失控。
　　他忍不住拿出手机，拍下此刻发丝轻扬的她，背景是绚丽晚霞中的圣母百花大教堂。
　　“拍我干嘛？”吴虞凑近看向他的手机，“让我看看。”
　　“不给看，这是我拍的。”万言迅速熄灭屏幕，把手机背在身后。
　　“拍的是我啊，还不能给我看？”吴虞绕到他身后去抓。
　　“不能，”万言灵活躲开，“我拍的就是我的，不能给别人看。”
　　他像条鱼一样溜滑，吴虞绕他转了好几圈都没碰到他分毫，只得摆摆手作罢，“幼稚鬼。”
　　晚餐选在一家以T骨牛排闻名的餐厅，一行人坐满了一整张长桌。餐厅里暖黄色的灯光流淌，空气里弥漫着食物和红酒的香气。
　　觥筹交错间，李哥圆脸上泛起微醺的红晕，他站起身，端着酒杯朝吴虞走来，“小虞啊，这次多亏有你，”他举杯轻碰吴虞的杯檐，随即仰头一饮而尽。他咂咂嘴，脸色堆起笑容，眼神热切地看着吴虞，“以后如果公司里其他艺人来意大利，有些接待啊，翻译啊之类的事情，你愿不愿意再搭把手？当然，都是有偿的，不会让你白忙活！”
　　哟，那敢情好啊！吴虞不禁畅想起来，这学期即将结束，下学期要忙的毕业设计事情虽然繁杂，但时间方面比上课时自由很多。她呷了口杯里的红酒，醇厚的果香在舌尖化开，她愉快地点了点头，“没问题！我马上毕业了，时间自由些，有需要随时找我！”
　　“完美！”李哥脸上的笑容瞬间放大，他重新给自己满上酒，再次举杯，“哐”的一声和吴虞碰杯，“来来来！预祝咱们以后合作愉快！干了！”
　　“合作愉快！”吴虞爽快地一饮而尽。
　　“好酒量！”李哥朗声大笑着赞叹。
　　导演和摄影师也先后来找吴虞碰杯，吴虞架不住大家的热情，一口气连喝了好几杯。饶是她自认为酒量还不错，也开始有点晕晕乎乎了。
　　万言手肘撑在桌子上，另一只手扶上吴虞的椅背，不着痕迹地将她和其他人隔开，“还好吗？”他压低了声音凑近她。
　　“没事，我酒量还不错。”吴虞摩挲着细长的杯梗，抬眼撞进了他充满关切的目光里。
　　“这种场合……”万言微微蹙起眉，脸上玩笑的神色收敛了些，“最好不要表现得酒量很好的样子。如果你不想喝的话，可以拒绝的，没关系。”
　　“我没有不想啊，大家都是朋友嘛……”吴虞辩解。
　　万言摇摇头，笑得有些无奈，“工作场合里，不会有朋友，得适当保护自己。”
　　“是吗？”吴虞的目光扫过餐桌前一张张热情洋溢的脸，李哥正揽着导演的肩膀低声说笑，所有人都在谈笑中推杯换盏。
　　“这不挺和谐的嘛。”吴虞对他感慨。
　　“都是面具。”万言说。
　　“你也有面具吗？”吴虞放下酒杯，认真看着他严肃起来的脸。
　　“我有很多。”万言伸出食指轻轻点了点脸颊，朝她弯起眼睛，“不过现在摘了。”
　　“画皮啊？”吴虞愕然。
　　“差不多。”
　　聚餐结束，李哥站在餐厅门口含糊不清地对吴虞说：“小虞，我就不送你，去火车站啦！”他的脸色由红转白，看样子已然醉了。
　　“小言替我送，送一下。小虞，我们，合作愉快！”他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喊出来的，脚步虚浮，身子也被带得踉跄了一下。
　　吴虞乖巧地和众人一一道别，看李哥那努力维持平衡又力不从心的背影实在有些滑稽，虽然背后嘲笑别人不厚道，但她还是忍不住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