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养护指南》雪糕能量

14、思绪凌乱

　　结束拍摄一行人疲惫又满足地返回梁屿昂的公寓。
　　一进门，梁屿昂便先给浑身湿透的穆翊澄倒了杯热水，又给同样淋湿的泡泡添了碗温水。“先喝点热水暖暖，”他看向穆翊澄，语气里带着关切，“快去冲个热水澡，别感冒了。”
　　穆翊澄捧着温热的玻璃杯，指尖传来的暖意一点点驱散着被雨水浸透的寒意。身体还在微微发颤，心底却像被这杯热水熨过，涌起一股暖流。他没急着去浴室，先蹲下身，用干毛巾仔细擦拭着泡泡身上残留的水珠。
　　“哎呀泡泡我来弄，你快去！”孟泉见状赶忙接手，“我们的王牌模特可不能感冒，快去快去！”
　　穆翊澄被他说得有点不好意思，抿唇笑了笑，这才起身走向浴室。
　　然而，或许是小狗体质强健，又或许是穆翊澄连日奔波、身兼数职，晚上还要琢磨拍片技巧，身体早已透支。这场猝不及防的暴雨，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即便冲了热水澡，寒意还是从骨头缝里渗了出来。穆翊澄裹着梁屿昂递来的厚浴袍，坐在沙发上，鼻尖开始发红，喉咙也隐隐发痒——他到底还是感冒了。
　　“今晚别走了，”梁屿昂看着他微蹙的眉头和泛红的脸颊，不容置疑地说，“外面雨这么大，你今天就住这儿。室内的部分我们明天再拍，今天到此为止。”
　　他的语气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心疼。
　　孟泉和陆淳也面露愧色，尤其是陆淳，想起自己为了追求画面效果在雨中“强人所难”的提议，更是过意不去。“对对，别走了，以后屿昂这儿就是你第二个家！”陆淳连忙附和。
　　孟泉看了看窗外肆虐的狂风暴雨，连开车视线都受阻，便也跟着说：“咱俩也别走了，这天气开车太危险，今晚都挤挤，在昂子这儿过夜得了。”
　　穆翊澄脑袋昏沉沉的，思绪也慢了半拍。见大家都不走，他便也点了点头，轻声应下：“嗯。”
　　拍摄一天的疲惫席卷了所有人。三人草草煮了泡面应付晚饭，梁屿昂单独给穆翊澄下了一碗清淡的蔬菜鸡蛋面，看着他吃完，又督促他吃了感冒药。
　　睡觉成了问题。梁屿昂家是三室一厅，一间已被他改造成堆满设备的书房兼储藏室，只剩一间客房和他自己的主卧。孟泉和陆淳轻车熟路地钻进了客房——他们早把这儿当成了熬夜讨论方案的“第二基地”，两人挤一张大床也是常事。
　　梁屿昂从柜子里抱出厚被子，对穆翊澄说：“你去我卧室睡，床舒服些。我睡沙发，晚上捂紧被子发发汗。”
　　穆翊澄看着那张宽敞的双人床，又看看客厅并不算长的沙发。他知道梁屿昂绝不会让病人睡沙发，可自己一个客人独占主人的大床，让主人蜷在沙发上过夜，他心里实在过意不去。隔壁那两位朋友不也……
　　“屿昂哥，”他迟疑了一下，声音因感冒带着点瓮声瓮气，“要不……你也睡这儿吧？床……挺大的。”
　　梁屿昂看着他歉疚又诚恳的眼神，沉默了两秒，没有拒绝。
　　“好。”
　　等真正两人都躺下，穆翊澄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张床好像……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
　　两床被子并排铺着，几乎占满了所有空间。穆翊澄只要稍稍偏过头，就能看见梁屿昂近在咫尺的侧脸轮廓。他僵硬地躺着，一动不敢动，把自己严严实实地裹在被子里，只露出小半张脸，像个紧绷的蚕蛹。
　　他身上穿的是梁屿昂的灰色棉质睡衣，宽大舒适，鼻息间萦绕的，是和梁屿昂身上一样的、淡淡的马鞭草洗发水的清新气味。此刻，两人刚刚沐浴后的温热气息混合着这缕柠檬草的清香，在昏暗静谧的卧室里无声弥漫，存在感变得格外强烈。
　　梁屿昂起身，替他掖了掖颈边的被角，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下颌皮肤，带来一丝微凉的触感。“我关灯了。”他低声说。
　　说完，他的手并未立刻收回，而是很自然地、轻轻地将穆翊澄额前那缕被水汽濡湿、微微遮挡住眼睛的柔软黑发拨到了耳后。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品。
　　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光，梁屿昂的目光不自觉地在近处这张脸上停留了一瞬。感冒让那双总是清澈的眼睛蒙上了一层水汽，眼尾泛着淡淡的红，长而密的睫毛像小扇子般低垂着，随着呼吸轻轻颤动。鼻头圆润，鼻尖却因不通气而微微泛红，带着点孩子气的委屈。刚洗过澡的嘴唇显得格外饱满红润，没有一丝干纹，水嘟嘟的。
　　梁屿昂的呼吸几不可察地滞了滞。他像是为了掩饰什么，又伸手胡乱揉了揉穆翊澄已经半干的头发，将那缕顺好的发丝再次揉乱，然后迅速转身，“啪”地关掉了床头灯。
　　骤然降临的黑暗，放大了其他感官。
　　穆翊澄的心跳在静谧中擂鼓。刚才梁屿昂的脸凑近时，他几乎屏住了呼吸。放大的五官带着强烈的冲击力——挺阔的鼻梁，两泓深潭一样的眼睛，此刻却仿佛漾着不同以往波纹的眼睛，还有那总是微抿着、显得严肃而难以捉摸的唇……
　　他忍不住胡思乱想，那张唇在不那么紧绷的时候，微微开启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梁屿昂闭着眼，却能清晰地感觉到身旁那道无声的、带着温度的目光，正愣愣地看着自己。那目光的存在感太强，扰得他心神不宁。
　　过了一会儿，他索性转过身，正对着穆翊澄的方向，在黑暗中睁开眼，压低声音警告：“快点睡觉。不多休息，感冒怎么好？”
　　穆翊澄没想到他会突然转身面对面，惊得立刻紧紧闭上眼睛，长睫毛不安地颤动，眉心也无意识地微微蹙起。
　　梁屿昂似乎叹了口气，带着点无奈的意味。他再次伸手，温热的指腹轻轻抚过穆翊澄微蹙的眉间，将那点褶皱温柔地抹平。
　　“不许皱眉，”他的声音在黑暗里听起来比平时更沉，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近乎霸道的温柔，“乖乖睡觉。”
　　两人之间的距离因他这个动作再次拉近，温热的呼吸几乎交融。穆翊澄瞬间又屏住了呼吸，浑身僵硬。
　　梁屿昂收回手，重新躺平，有些苦恼地盯着天花板看了几秒，终究还是翻身，再次背对着穆翊澄。
　　然而，脑子却像一台失控的精密仪器，不受控制地飞速运转，思绪纷杂。以前和孟泉、陆淳挤一张床，除了嫌弃孟泉睡相不佳爱翻身，总能很快入睡。可今天，身边躺着的这个人，睡相好得出奇，安静，乖巧，几乎不动，连呼吸都轻浅得几乎听不见。
　　可偏偏，就是这过分的安静和那缕挥之不去的、属于另一个人的清新气息，让他心绪难平，辗转难眠。
　　脑海里总是不受控制地回放着方才指尖触及的细腻皮肤，黑暗中隐约可见的濡湿睫毛，和那近在咫尺的、柔软红润的唇……
　　梁屿昂痛苦地在心里给自己找理由：一定是穆翊澄长得太……“精致”了，和孟泉那种糙汉，或是陆淳那种冷静自持的类型都截然不同。身边突然躺了这么一个“与众不同”的男生，自己不习惯，很正常。
　　对，只是不习惯而已。
　　而另一边，穆翊澄在最初的紧张过后，嗅着被子上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气息，身心放松下来，竟也慢慢沉入了梦乡。
　　可怜梁屿昂，背对着那个让人心绪不宁的源头，身体僵直，脑子里时而清醒时而昏沉，备受煎熬，直到后半夜才勉强入睡。
　　第二天，穆翊澄的感冒症状稍缓，又是第一个起床。他想给大家做顿像样的早餐，奈何梁屿昂的冰箱实在“乏善可陈”。最后只能就地取材，煎了几个鸡蛋，熬了一锅白粥，又翻出一小包榨菜。
　　餐桌上，孟泉对着那锅寡淡的白粥和孤零零的煎蛋连连叹气：“梁屿昂，你过的这叫什么日子？冰箱里除了空气还是空气！平常你都靠光合作用活着吗？”
　　穆翊澄也忍不住好奇地看向梁屿昂。
　　“冰箱里不是还有牛奶和面包吗？”梁屿昂神色坦然，“我早上一般就吃两片面包，喝杯牛奶。”
　　“哪里有牛奶？！”孟泉痛心疾首，“而且你那面包，干啃啊？果酱呢？火腿呢？芝士片呢？”
　　“孟哥，”穆翊澄小声插话，有点不好意思，“那个牛奶……我昨天看好像过期了，就……帮屿昂哥扔掉了。”
　　这下连一直没说话的陆淳都跟着摇了摇头。他自认和梁屿昂是同一种人——对吃穿用度不甚在意，时间精力都该投注在更重要的事业上。但把日子过成梁屿昂这样，也着实是过于“粗放”了。
　　梁屿昂难得有些尴尬。事实上，他最近的生活比朋友们想象的还要“粗糙”。忙起来时，别说牛奶，连面包都经常忘记吃。早餐可能就是一杯黑咖啡，中午晚上则被外卖统治，且常常连续几天光顾同一家店，只为节省选择的精力。压力大或没灵感时，就靠重油重辣的外卖“刺激”一下味蕾。实在懒得动，泡面便是终极选择。这种不规律、不健康的饮食，加上长期伏案，让他回国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圆润”了些。所幸他天生骨架匀称，底子还在，依稀还能看出当年“校草”的轮廓。
　　饭后，众人迅速收拾，投入紧张的室内拍摄。
　　相比昨日外景的空旷自由，室内环境相对逼仄，被几个熟悉的人近距离围观着，穆翊澄起初又有些不自在，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但或许他真有些天赋，在梁屿昂简洁的指引和泡泡的互动下，他很快进入了状态。当他抱着那袋狗粮，面对镜头清晰流畅地念出广告词时，声音干净，表情自然，眼神里带着对泡泡自然而然的喜爱，效果出奇地好。
　　“翊澄！你真是天生的演员！太帅了！太流畅了！”孟泉从不吝啬赞美，夸奖的话一套一套。
　　陆淳也满脸惊喜，看着监视器里的画面，像是看到了项目成功的曙光。
　　穆翊澄最在意的，却是梁屿昂的反应。梁屿昂的反应要“冷淡”许多，他盯着屏幕，语气平稳专业：“整体不错。不过这里，手部动作可以更明确地指向品牌标志，把观众视线引导过来。我这边会给一个推近的特写镜头。”
　　“好，我重新来一遍。”
　　孟泉咂摸着梁屿昂的话，不得不承认他总能一针见血地指出关键。陆淳也从最初的兴奋中冷静下来，恢复了专业制片人的视角，开始审视镜头语言和整体节奏。
　　又是几个小时的忙碌，所有拍摄素材终于全部收集完毕。
　　下午时分，暴雨早已停歇，窗外阳光灿烂。为庆祝拍摄圆满结束，四人驱车前往一家颇有格调的餐厅聚餐。
　　席间，陆淳问出了那个似曾相识的问题：“翊澄，对未来，有什么具体的打算吗？”
　　穆翊澄心想，他和梁屿昂不愧是思维同步的搭档。
　　没等穆翊澄回答，陆淳下一句话便紧跟而来，带着显而易见的欣赏和邀请：“有没有兴趣……来我们公司？和我们一起创业？”
　　话音落下，饭桌上出现了短暂的静默。
　　孟泉最先反应过来，眼睛一亮：“对啊！澄澄弟弟！来啊！我们初创公司正需要你这样的新鲜血液！而且我们合作这么默契，以后还能拍更多好东西！老陆这脑子转得快，这提议太合适了！”
　　梁屿昂全程没有说话。他只是端起水杯，慢慢喝着，目光平静地落在穆翊澄脸上，像是在观察，又像是在等待。
　　穆翊澄完全愣住了。他看看热情洋溢的陆淳和孟泉，又下意识地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梁屿昂。梁屿昂依旧沉默着，没有给他任何暗示。
　　“陆哥，我……我还没想过这方面。”穆翊澄有些无措地开口，声音低了下去，“而且，我什么都不会，什么都没有，和你们一起创业……我不知道我能做什么。”
　　“不需要你会什么高深的技术，”陆淳语气诚恳，“你就是我们团队最重要的‘门面’和灵气所在。你的镜头感、观众缘，这些都是无形的资产。”
　　“噢……”穆翊澄应了一声，却不知该如何接下去，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玻璃杯壁。
　　“这件事先放一放吧。”梁屿昂终于开口，声音平稳地打断了这个话题，“眼下最要紧的，是把这支广告剪好，尽快给客户出成片。其他的，等片子交了再说。”
　　陆淳看了梁屿昂一眼，读懂了他话里的意思，便不再继续游说。
　　孟泉却还是热情地拍了拍穆翊澄的肩膀，力道不小：“弟弟，好好考虑考虑！跟我们一起干，前途光明！”他又故作严肃地拍拍穆翊澄的后背，“未来无限可期哦！”
　　穆翊澄只能回以一个略带尴尬和茫然的笑意，心头一片纷乱，不知该如何回应这突如其来的、沉重又充满诱惑的邀请。而梁屿昂那意味深长的沉默，更让他心绪难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