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三十年》十二恨

86、第三十七章 潜回（下）

　　“胤祥……”我蓦得睁开眼睛，首先看见的是庆格焦虑的脸。
　　我跳起来抓住他急切的问：“胤祥呢，他在哪里？”
　　“他没事，快躺好，你身上还有伤。”庆格把我按回床上。
　　“真的，他真的没事，你没有骗我？”我不放心，我只记得我在雪地里到处找他都没找到，后来怎么样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大夫说他没有危险，你放一千个心，现在他正好好的在自己帐子里，有很多人伺候着，你一点也不用担心。”庆格好言好语的对我说，可是有些事并不是他说说我就能安心的。
　　“我要去看他。”我一把掀开被子，脚还没沾地就觉得浑身上下一阵疼痛。
　　庆格赶紧扶住我，“大夫说你身上都是淤青，有些地方已经破皮了，刚上了药，需要好好休息，这才过了多久你就乱动，是不想好了么，快点躺下。”
　　“庆格，你让我去吧，不亲眼看见他我是不会安心的。”我恳求着庆格，我知道我的状况也不好，手指上都缠着纱布，浑身散架似的疼，但这些跟十三比起来根本不值得一提。
　　庆格看到我迫切的眼神，想了一会说：“好吧，你先把药喝了，我让玉心进来给你梳洗。”接着他从帐子里的暖炉上拿出一碗深褐色的药汁，我接过之后一饮而尽，尽管苦的难受。
　　庆格见我这样不管不顾轻轻叹了口气就出了帐子，很快玉心进来了，她眼眶红红的，面色也不是很好看，而且一进来就跪在了我面前，眼泪止不住的掉。
　　这可把我吓着了，直接就把她和十三联系在了一块，“玉心，怎么了，胤祥不好是不是？”
　　“不不不 ，十三爷没事，就是奴婢担心主子，奴婢见主子伤成这样却一点忙也帮不上，实在觉得没脸见主子。”玉心说着还给我磕了一个头。
　　我早就知道自己已经不是单为自己活着了，我的背后牵扯到了一大堆人，但是玉心的话还是刺痛了我的心，她这么真心为我，可是我又能给她什么呢，从我把她带出别院开始，她的人生就改变了，本来她可以安安稳稳的过平凡日子的，可现在呢，我连安心的日子都给不了她，何况是安稳的日子。
　　“起来吧玉心，不要跪我，是我对不起你。”如果我真的没有未来，那么至少我也要为玉心他们的未来而努力。
　　“不不不，是奴婢不好，是奴婢不好，是奴婢没有好好保护主子。”玉心哭更厉害了，这让我的心也更难受了。
　　“玉心，不要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么，估计一时半会也死不了，如果你真的很想哭，那能不能把我的衣服拿过来再哭啊，我正急着去看你十三爷呢。”我朝玉心笑着挥挥手，她也终于破涕为笑给我拿衣服去了，看着她的背影我深深的叹了口气。
　　玉心给我穿好衣服梳好头发，临出门前还给我加了一件厚厚的氅子。
　　掀开门帘我就看见庆格负手背对着门站着，身上已经落了一层细细的雪花，我喊了他一声，他马上走过来扶我，玉心打着伞跟在后面。
　　离得十三的帐子越近，人来人往的就越多，每个人手里都端着水盆，进去的是清澈的，出来的是混着鲜血的，我知道十三伤的一定很重，这让我更迫不及待的想去看他了。
　　可是真的到我站在了十三的帐子前的时候，我又犹豫了，看着门帘掀起放下人们进进出出，就是没勇气抬脚进去，如同身体被定格了一般，就这么直愣愣的站在帐子前，迈不开一步。
　　“都是因为我，都是因为我。”我喃喃自语着，心里充满了罪恶感。
　　“不是你的错，实在无需自责，你不是想看他么，进去吧。”庆格紧了紧扶着我的手，轻轻把我往前推了推，我就顺着他的力道迈步进了帐子。
　　虽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看到十三的样子我的心还是紧紧揪在了一起。
　　帐子里生满炭火，十三裸着上身趴在床上，大夫正我知道十三一定在雪里埋的久了，浑身冻僵患了低温症，必须泡在热水里才能恢复知觉，现在一定是刚从热水里出来，可是他的背为什么会伤成这样，几乎全是星星点□□灼伤的痕迹，甚至还有几条被弹片划伤的长口子，这些地方因为热水的作用不断的渗出鲜血，红的触目惊心，而淤青更不用说了，只怕整个身体上都是。
　　我看着这样子的他心疼极了，眼泪一直掉却极力不让自己能哭出声音来，我很用力的捂着嘴巴，这让我浑身都在颤抖。
　　我真希望这些伤都在我身上，不，它本来就该在我身上，可是为什么现在十三在替我受这些，我欠他的难道还不够多么，还不够么。
　　大夫小心翼翼的处理好十三背上的伤，给他穿好衣服盖上被子，人们都退了出去，我还站在那里泪流满面，庆格也还站在我身边。
　　最后帐子里只剩下我们三个，安静的只听得见炭火的噼啪声，我抚掉庆格搀扶我的双手，踉跄的朝着十三走去，走到他的床边我直愣愣的跪了下去。
　　十三已经被翻过身正面朝上躺着了，虽然昏迷却是眉头紧皱，他一定很疼。
　　我看着十三苍白的面容，很想对他说点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却一句都吐不出来，只能没用的一直掉眼泪。
　　现在的我实在无措极了，我甚至不敢碰他，我不知道他除了我看的见的伤之外还有没有别的什么伤，我怕我无意一碰之后反而让他的伤更严重了，我觉得我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了。
　　果然没过多久，内心强大的自责就冲破了我仅剩的那点可怜的理智，趴在十三的床边失声痛哭起来，我实在撑不住了。
　　我自顾自的哭着，宣泄着我的软弱我的自责我的悔不当初，庆格没有来阻止，他知道这时让我尽情的哭才是最好的。
　　哭着哭着我忽然感觉到一只颤抖的手抚上了我的肩，我马上抬起头，发现十三微睁着眼正看着我，眼里充满一种很复杂的神色，慢慢的那只在我肩头的手抚上了我的脸颊，轻轻的为我擦去了滴落的眼泪。
　　看着十三的样子我的心头突然莫名的涌上了一阵怒火，我用力甩开了他的手，撑着床沿站了起来，退开几步发疯一样的朝他大喊大叫：“谁让你救我的，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那么自作主张，你有问过我意见没有，我根本就不需要你救，我该死该活老天爷自有决定，你横插一脚算什么意思，你以为你有很大本事是吧，你以为你无所不能是吧，你以为自己无坚不摧是吧，有本事把自己的伤变没啊，没本事了是吧，那么我就告诉你，我根本就不想要你的牺牲……你用这种眼神看我是什么意思，我说错了么，你下次救人之前请先问一下别人愿不愿意被你救，说不定人家正想寻死呢……”
　　“妍儿，够了。”庆格终于看不下去听不下去了。
　　“你闭嘴，我还没说完呢，”我上前一步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十三的鼻子继续吼：“你也算上有老下有小了，你有没有想过他们的感受啊，这件事传回京城，有多少人会为你担惊受怕你知不知道啊，你们不是一直崇尚忠孝两全的吗，你这样子遍体鳞伤的躺着这里，算哪门子忠哪门子孝了，你把那些关心你的人置于何地，如果没了你，他们又要怎么办，你到底想过没有……”
　　“够了，妍儿，我知道你伤心难过，可十三哥现在正需要休息，你也有伤在身，我们还是不要打扰了，走吧。”庆格连拖带拽的想把我拉出帐子，可是我不依。
　　“你放开我，”我一转身开始吼庆格，“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这十几年里永远都是我在欠他，我多想把这些都还给他，我多想躺着这里的人是我，这样至少让我心里好过一点，可是为什么他却连这个机会都不愿意给我，他不知道他的情我已经永远都还不清了么。”
　　“妍儿，对不起。”十三嘶哑疲惫的声音响起在帐子里，从我开始发疯他就一句话都没有说过，现在他却给我道歉。
　　我回过头，看到十三已经坐了起来，眼角闪烁着泪光，他跟我说“对不起”，他竟然跟我说“对不起”，这三个字的重量我怎么承受的起，突然我觉得我羞愧难当，我觉得无法再面对十三，我步步后退，最后只得转身逃离了帐子。
　　我一步一踉跄的朝着营地外跑去，我根本感受不到身上的疼痛，只是一直跑一直跑。
　　没跑多远庆格就追了上来，他拉住我，眼里迸发出怒火，“你发疯发够没，你根本不在对十三哥生气，你是在生自己的气，你越怪他就是越怪你自己，可是你也不想想你这样折磨自己十三哥心里会好受么，我心里会好受么。”
　　“你也和他一样，你们从来都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我看着十三躺着那里我的心比我受这些伤还要痛，我从来就不要他的牺牲，他付出的越多，就让我越是难以承受，他让我觉得在我身边我就只能带给别人苦难，没有我，他会过的好过得多。”我确实只能给别人带去苦难，我直接或者间接已经伤害了很多我不想伤害的人，这些伤害是我不能挽回的。
　　“你口口声声说我们不考虑你的感受，可是你考虑过我们的感受么，因为……爱你，所以为你受任何苦也觉得甘之如饴，这就是我们的想法。”
　　庆格说完最后一个字他放开了我，我踉跄的退了一步，口中喃喃自语，“我不要你们爱，我不要任何人爱，我也不爱任何人……你走，你给我走。”说完我瘫坐在雪地上，泪流满面。

作者有话说

　　十二真的非常不好意思，已经将近十个月没有更新过了，实在没有脸再面对各位父老乡亲了，所以决定自觉的去面壁思过，争取宽大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