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三十年》十二恨

47、第二十六章 三年（上）

　　朦胧中我感到一阵颠簸，头很晕，我想是在马车上吧，还没到么，喀尔喀是那么远，远到回头都望不见来时的路。
　　对了，小李子给我喝的是什么，为什么我会睡过去，我条件反射的摸肚子，没有任何异样的感觉，什么都没发生么。
　　我观察四周惊讶的发现这不是我出发时坐的那辆马车，现在的车里有一张榻，我正躺在上面，身上还穿着嫁衣盖着一张绒毯，这些变化如果还解释的过去的话那么人声呢，为什么除了马车的轱辘声外其它什么声音也没有，离开热河时送亲的队伍有整整六个仪仗，可是现在为什么那么安静，安静的让我的心里发毛。我想打开窗一探究竟，却发现窗已经被封死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李子……”我惊慌失措的喊着，他不会也不在吧。
　　“主子，皇上有封信在榻边，请过目。”小李子的声音响起在车外，让我紧张的心情稍微缓和了一下。
　　榻边的小矮桌上是放着一封信，它被水壶压着，刚才我竟然没发现。
　　我拿起信拆了开来，震惊，除了震惊我完全找不到第二个形容词，老康竟然这么做，他竟然为我这么做。
　　信从我的手里滑落，掉在地上，我没想到真的没想到现在的我根本没有在去喀尔喀的路上，老康半路把我掉包了，有另一个女人代替我被送去了喀尔喀，而我会去往一个安全的地方，在那个地方我可以生下孩子。
　　我不知道要去哪里，我也知道不该问，老康的目的是把我藏起来，或许这辈子再也不能出来了，毕竟现在的我和未来的我都应该在喀尔喀的。而那个顶替的女人会不会穿帮已经和我没关系了，老康既然这么做了必定会有万全的准备，而那是我不用担心的。
　　我担心的是宝音，他要怎么办，满心欢喜的娶回去的女人并不是我，我本来对他就有愧疚，现在愧疚更浓了，他的未来会幸福么，我能希望的就是那个女人能好好照顾他，替我好好照顾他。如果我这辈子再也不能见到宝音，我会祈求上苍保佑他，他是个那么好的人，就该幸福的活在世上不受一点苦难。
　　话说回来老康真的是个厉害的角色，他明着把我送去喀尔喀完婚，暗地里却移花接木，既保全了喀尔喀的颜面，又保全了我和孩子，还顺便断了他儿子们的想头，同时也永远送走了我这个大麻烦，简直一举四得，只要喀尔喀没什么反应，这个计策就是成功了，稍后老康再施加一点压力给他的儿子们，这样我就是等于消失了，只要安排的妥当，这件事他们就永远不会知道，我也会得到安稳的日子，其实这样很好。
　　我不得不佩服老康的智谋，这么一件棘手的事情都能顺水推舟做的滴水不漏。我向老康表明心迹的时候根本就是抱着必死的决心的，最坏的结果就是我和孩子一起死，为了那一线生机我做了一场赌，筹码是老康的于心不忍。
　　在接到圣旨的那一刻，我以为我输了，老康最后还是决定牺牲我，说不定这个孩子连出生的机会也没有，我怎么能不难过呢。可是现在我发现其实我也没赢，赢的人是最终还是老康，不过不管输赢我都放心了，事情并不是那么糟糕，似乎还有那么点希望，摸着我还平坦的肚子，至少这个孩子有机会来到这个世上，即使我不能重见天日又有什么关系呢，我要把他生下来我要给他最好的，给他父亲所没有的东西。
　　马车还在行进着，我的心得到了一丝平静，只要能生下这个孩子，我就已经很满足了，能不能再见四四不是那么重要了，只要有这个孩子我的爱就会延续。
　　远远的我听见开门的声音，是到了么。
　　“主子，到了。”小李子轻声唤我。
　　车门被打开了，刺目的阳光照了进来，我抬右手挡住眼睛，左手搭着小李子的手下了车。等我习惯光线的时候，我发现这是个院子，马车是直接进来的，连外面也不让我看一眼，局势很明朗我就是被软禁了，其实他们并不需要这样，我自己也没意愿和外界联系。
　　然后一院子的人跪下请安，他们看着我这个新嫁娘的样子也不惊慌，看来这些人都是老康的心腹。
　　我虚抬了一下手说：“都起来吧，我不是什么大人物，大家像平常一样对我就好。”
　　接下来我被带到正厅听他们的自我介绍，我只记得管家六伯，直属老康，我有什么事找老康可以找他传话，管我起居的六婶是六伯的妻子，守卫统领是六伯的大儿子祈福，下人头头是六伯的二儿子祈禄，剩下的一些打杂事情归三儿子祈寿管，三个儿子都娶了亲，大媳妇喜姿有一个女儿一个儿子，女儿有十六了叫玉心做我的贴身丫头，儿子习庆跟着他爹做事，二媳妇春蓉有一个儿子叫习荣，才五岁，三媳妇秀晴刚嫁进来还没有孩子。
　　我听着别人家的家事，突然觉得我就是那个多余的人，我凭什么跟尊大佛一样摆在他们家，让他们供着呢。
　　他们说他们住在前院，我在后院，中间有个花园隔开，很清静。他们也像是普通的乡下人一样要收地收租，不过这些和我已经没什么关系了，我不想掺和到别人的家事里去，尽量给别人少添点麻烦才是我的初衷。
　　六婶和玉心带我去我的院子，小李子和扎伊跟着后面，六婶一路直说我一定会喜欢的。
　　六婶笑起来的样子憨憨的，整个人都很慈祥，不禁让我想起了姑姑，不知道她过的好不好，她会不会为萃心的事难过。
　　走过花园就是我的院子，在院门外有一片蔷薇花藤，有篱笆拦着，花枝一直蔓延到院里。
　　旁边有一个月洞门，走进去我就被看到的景象惊呆了，这莫不是在梦中么。
　　院门在整堵墙的偏左面，围墙上挂满开得正艳的粉色蔷薇，在院墙前有一条小溪缓缓流过，小溪里有很多形状各异的鹅卵石，一座精致的小石桥横跨过溪上，石桥对面正中间是一座三开门的屋子，最右边开了一个花圃，房子前面放着和竹院一模一样的一张长方形的石桌，房子左边有一个亭子，匾额上题“流音亭”，我看出那是出自老康的手笔。亭子的里面铺着绒毯，还放着一张小案子，案子上放着我的春雷。亭子的四边挂着红纱帷幔，现在正扎在四根柱子上，亭子四周种满了桃花树，微风吹过粉白相间的花瓣落满了整个亭子。而整个院子的围墙边都种着一圈青梅树，在树叶间已经有点点青青的果实了。在屋子和亭子的中间还种着一些青竹，青竹下放着一张摇椅，青竹的枝叶正好挡住了日光。
　　“这是怎么回事？”我惊疑不定，要我怎么相信这么梦幻的景象是真实呢。
　　“夫人，这是皇上吩咐的，前些日子又整理了一遍。”六婶喜笑颜开。老康说的，老康想的真周到，这么美的环境让人怎么能不喜欢呢。
　　“夫人，其实这座庄子本来皇上就打算赐予你的，现在正好赶上趟了。”六婶解释着，我想整件事情的真相估计只有六伯全知道，而其它人肯定是有所隐瞒的，于是我也就不再问了。
　　“夫人，去里屋看看吧。”六婶给我打开房门，里面的摆设家具完全和竹院里一模一样，老康真是用了心。
　　“六婶，我很喜欢。”我随处走走看看，如果将我随身的东西放进来后我会以为我从来不曾离开过，他们还会在某个清晨信步而来向我要杯茶喝。
　　“夫人满意就好。”六婶脸上好像永远是笑着的，乡下人有个很好的特质就是淳朴，这点是外面的人无法比的。
　　“六婶，我想先洗个澡可以么？”我也要换下这身衣服了。
　　“好，我这就去给夫人准备。”六婶带着玉心退了下去。
　　我想这一家子应该也是明理人，估计和老康还是有些渊源的，不然老康怎么会安心把我这个定时炸弹放这呢。
　　我在等六婶操持的时候往门口望去，小李子就站在门外，好像他不太一样了，突然之间就稳重了，发生这些事也难怪他会成长，何况我自己也在成长。扎伊站在院门口，从济南兴国禅寺遇险后老康把他给我算起，他也跟了我好些年了，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他肯定是老康的心腹，以前我不担心现在我就更不担心了，如今的我还有什么好监视的呢。
　　“小李子，你叫献恩是不是？”我觉得在这叫小李子是不合适的，别人一听就是一个太监名。
　　“是，奴才李献恩。”小李子很恭敬的回答我，这样子的他我有些不习惯。
　　“那我以后就叫你献恩了，还有你不用自称奴才，我根本就不介意称呼，况且我们也不是在宫里。”我和献恩早已有了深厚的感情，加上扎伊，我们三个以后就要相依为命了。
　　“是。”献恩朝我笑了一下，完全就是那个极不淡定的小李子么。
　　“去和扎伊把行李搬进来吧，也把你们住的地方收拾收拾，以后这就是我们的家了。”也许是要待一辈子的家，他们跟着我可能也出不去了，我就一祸害。
　　我洗完澡换上舒服的衣服坐着梳妆镜前梳头。
　　“夫人，这件衣服怎么处置？”玉心端着我换下来的嫁衣问我。
　　我看着那条代表着女人最灿烂时刻的衣服说：“找个箱子好好的保存起来，不许弄坏了。”虽然我没有穿着它结婚，但是我也算是有过灿烂时刻了，就留个纪念吧。
　　“是。”玉心很小心的把衣服收了起来。
　　“主子，这些东西要怎么处置？”献恩拿了一个箱子过来，怎么都要我决定怎么处置呢。
　　“这是什么？”这个箱子我没有见过，不知道是放什么的。
　　“这是今年主子生辰时爷们送的礼，因为主子心情不好也没大办，但是礼我都收起来了，事赶巧了我也忘了和主子说，这会儿正好整理了出来。”我的生日我都忘了，以前不过农历也不会去记。
　　我打开箱子，里面还有好多小盒子大盒子，但是里面的一卷画轴引起了我的注意，我拿出来展开，像是一面镜子似的我看到了在画上的我自己。我马上寻找落款人的名字，画的左下角用行书写着爱新觉罗胤祐于康熙四十七年作。
　　这幅画七七整整画了一年么，那是四十六年南巡的时候在南京我抱着他们送我的花站在许愿树下的样子，我笑的是那么开心，这幅画又唤起了我从前的记忆。
　　“把它挂这，还有把五爷送的字挂那。”我要时刻可以看见它们，这样就像他们在我身边一样。
　　接下来我和献恩一起整理行李，我发现真的有好多值得回味的东西，不止我带来的，还有我留在竹院的东西都被送来了，我把装饰品都摆在书架上，把首饰放着梳妆台上，最后把四四的蒲牢放在枕头下，这样这间屋子就充满了我对过去的回忆，在往后的岁月中我可以靠回忆生存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