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瓦流光里》他年顾影

12、第十二章 戏影春晖

　　晨光透过纱帘，将房间切割成明暗相间的条纹。苏蔺宜换上浅米色的运动装，整理行李时，从外套口袋里摸出那张团建抽签的纸条 —— 一个孤零零的数字 “3”。她捏着纸条，目光掠过窗外草坪上已经开始聚集的人群，一眼便看到了那个挺拔的深蓝色身影。她将纸条重新塞回口袋，深吸一口气，推门融入那片喧闹的晨光里。
　　晨光洒在草坪上，草尖还挂着晶莹的露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空气里弥漫着泥土解冻后特有的清新气息，以及隐约可闻的、草木萌发的新绿味道。人事部准备的游戏道具已经摆放整齐。张驰正帮着何鸣远调整抽签箱的位置，一边朝陆续到来的同事挥手："都过来抽签，看看今天谁是我的 ' 幸运搭档 '。"
　　苏蔺宜到得稍晚，浅米色的运动装衬得她格外清爽，展纸条是数字 "3"。
　　"我是 3 号。" 她轻声说。
　　"好巧，我也是。" 一个略带紧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行政部新来的实习生陈悦举着纸条，眼睛亮晶晶的，"苏工，请多指教。"
　　另一边，孟远今的出现让现场安静了一瞬。他今天难得穿了深蓝色运动装，少了几分平日的严肃，只是眉宇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抬手抽纸条时动作稳而慢，目光始终落在抽签箱的木纹上，指尖捏着纸条边缘，轻轻展开。
　　"4 号。" 他念出数字，声音平稳如日常工作沟通，听不出波澜。
　　"啊，我是 4 号。" 财务部的赵婧小声惊呼，脸颊微微泛红。她小步跑到孟远今身边，声音轻柔："孟总，我可能不太会玩这些游戏......"
　　"放松玩就好。" 孟远今语气平和，抬手示范持球姿势时，指尖下意识蜷了蜷，随即自然展开，掌心托着球，耐心调整赵婧的手位："手腕再放松一些，跟着节奏来。"
　　第一个游戏是双人运球。苏蔺宜和陈悦配合默契，陈悦略显生疏，苏蔺宜耐心指导，偶尔传来的笑声散在风里。孟远今专注指导赵婧调整步伐，目光只在两人相握的手与球之间移动，每一次球的起落都看得仔细，抬手擦汗时，视线也只是轻轻落在脚边的草叶上，停留片刻便收回。
　　第二轮蒙眼障碍赛时，全场因张驰和李理的组合哄笑不断。苏蔺宜顺利通过障碍后摘下眼罩，发丝被风轻轻吹动。而孟远今正低头与赵婧确认下一轮的起步节奏，指尖在地面虚划着路线，待抬头时，目光掠过场地中央，恰好与苏蔺宜的视线错开，随即继续与赵婧交流，语速平稳，未有丝毫停顿。
　　最后的团队接力，孟远今与苏蔺宜分在对手组。交接棒时，他站在接力点，双手自然垂在身侧，看着苏蔺宜朝自己跑来，她跑动时带起的风里，有早春阳光的味道。掌心接过接力棒的瞬间，指尖与她的指腹轻轻一碰，动作微顿，随即迅速握紧接力棒，转身朝终点跑去。
　　"孟总今天很平易近人啊。" 陈悦在苏蔺宜耳边小声说。
　　苏蔺宜望着场上挺拔的身影，没说话。她隐约觉得孟远今今天有些不同，对赵婧耐心温和，却总在与自己碰面时，保持着微妙的距离，不像平日的公事公办，更像不动声色的回避。
　　游戏结束，张驰那组获胜。众人笑着闹着散开，苏蔺宜去取水时，听见赵婧兴奋地和同事分享："孟总其实很温柔，一直让我别紧张，还帮我调整姿势......"
　　她拧开瓶盖，清凉的水滑过喉咙。抬眼时，看见孟远今在不远处的树荫下听何鸣远汇报，手里捏着一份文件夹，指尖偶尔在纸页上轻轻点动。他神色已恢复平日的沉稳，目光扫过全场时，在她身上落了一瞬，便自然移向别处，唇角始终保持着平直的弧度，很快又低头看着文件夹，继续听何鸣远说话。
　　中场休息时，遮阳棚下飘着现磨咖啡的香气，咖啡师正在展示拉花技巧，奶泡在杯中旋转成天鹅的形状。张驰端着一杯拿铁凑到苏蔺宜身边，杯面的天鹅栩栩如生："听说你上周去了蔚州？我姐说那儿有家老字号的杏花糕特别地道，用柴火蒸的，带着股子烟火气。"
　　"确实不错，我带了几个回来，放在茶水间的柜子里，可以去尝尝。" 苏蔺宜轻轻搅动杯中的抹茶，绿色的茶液在杯壁留下淡淡的痕迹。
　　另一边，李理正和几个技术部的同事围着一张地图讨论："凤栖山新开放了一条徒步路线，这个季节去，沿途能看到罕见的野生杜鹃，粉的白的都有。"
　　"这个季节适合登山。" 孟远今走过来，站在离他们半步远的位置，目光落在地图上标注路线的红线处，"不过上周刚下过雨，山路可能湿滑，你们带些防滑装备，注意安全。"
　　"我们准备了专业的登山鞋，还请了当地的向导带路。" 李理推了推眼镜，笑着看向苏蔺宜，"苏工平时喜欢登山吗？上次听技术部的同事说，你周末常去户外走走。"
　　苏蔺宜略显诧异，指尖轻轻碰了碰杯沿，眼里泛起一丝柔和的光："不算喜欢登山，只是偶尔去雁鸣寺走走 —— 那边的大雄宝殿是明代的，梁上彩绘还留着当时的颜料，藏经阁的斗拱结构特别精巧，每次去都忍不住多拍几张。" 她顿了顿，语气里藏着不易察觉的向往，"凤栖山的千年银杏确实值得一看，还有山下的古村落，那些老房子的木构架，比城里的玻璃幕墙有意思多了。"
　　行政部新来的实习生陈悦凑过来，眼睛亮晶晶的："苏工对寺庙很熟悉吗？我之前去雁鸣寺，只觉得大雄宝殿特别气派，没注意到建筑有什么特别的。"
　　"雁鸣寺算是古建筑研究的活教材。" 苏蔺宜的语气带着专业人士的从容，"大雄宝殿是明代的，梁上的彩绘还保留着当时的颜料，藏经阁是清代扩建的，屋檐的斗拱结构和大雄宝殿不一样，能看出两个时期的建筑特色，都保存得很完整。我去那里，与其说是礼佛，不如说是去看那些老建筑。"
　　孟远今站在不远处，听着她聊老建筑时眼里的光，忽然想起第二次见她的模样。
　　那是高考结束的暑假，满城的少年人都在街头肆意释放压抑，蝉鸣聒噪，人声鼎沸。他刚敲定一套建筑设计方案的雏形，满心都是对未来的憧憬，眼里心里皆是图纸与线条。父亲书房外的石桌前，她穿着简单的白衬衫，袖口松松挽着，正低头专注地看着棋盘。
　　阳光透过槐树叶落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指尖捏着一枚黑子，迟迟未落下，眉头微蹙，神情专注得仿佛周遭的喧嚣都与她无关。察觉到他路过的动静，她抬眼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目光清淡得像风拂过水面，没有半分波澜，转瞬便落回棋盘，仿佛他只是窗外掠过的一道无关紧要的影子。
　　后来听母亲闲谈，才知她考去了海城的大学，学的正是建筑设计。
　　那份沉在喧嚣里的专注，便随着盛夏的蝉鸣与落日，悄悄埋进了时光的褶皱里，不曾轻易提起，却也从未真正忘记。
　　品牌部的小林拿出手机，对着遮阳棚外的草坪拍了张照："这个角度拍出来好看，我们可以策划一个 ' 建筑可阅读 ' 的专题，带大家去这些有故事的古建筑看看，讲讲背后的历史，应该会很受欢迎。"
　　"说到有故事的地方，" 张驰插话，手里还拿着半块杏仁酥，"你们知道城西那家开了三十年的旧书店要搬迁了吗？我昨天路过，看见老板在收拾书，据说他收藏了很多绝版的建筑图册，尤其是民国时期的，特别珍贵。"
　　"真的？" 苏蔺宜明显来了兴趣，眼睛亮了亮，"我一直在找一本《江南民居营造法式》，跑了好多家书店都没找到，说不定那家店会有。"
　　孟远今闻言，侧头对身边的何鸣远低声交代："你去了解一下那家书店的搬迁情况，看看有没有需要公司帮忙的地方。咱们部门之前不是在规划 ' 企业文化资源库 ' 吗？绝版建筑图册对技术部做古建筑相关研究、品牌部做文化专题都有用，要是能帮书店顺利搬迁，说不定能争取合作，把这些资源纳入库里，对公司后续项目也有帮助。" 他说这话时，目光依旧落在地图上。
　　阳光真正地暖了起来，洒在草地上，泛起真实可见的蒸汽。把每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也仿佛把冬日里僵硬的关系，晒得柔软了几分。这些看似随意的闲聊，没有刻意的讨好，也没有生硬的寒暄，却比任何团建游戏都更能拉近彼此的距离。在专业之外，他们原来都有着各自的热爱与追求 —— 有人喜欢古建筑的历史感，有人痴迷徒步的自由，有人偏爱老书店的烟火气 —— 而这些细碎的喜好，正在悄然织就一张更紧密的联结网，把原本因工作而联结的人们，以更温柔的方式绑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