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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游园光影与进度停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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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知把新买的入门级单反裹在绒布套里,揣在书包最上层。
这是她攒了两个月兼职稿费买的,为了能帮秦观他们拍文澜游园会宣讲活动的素材,也为了找个“合理的理由”多靠近他一点。
十二月初的风已经带了凛冽的凉意,她站在文澜法学院楼下的槐树旁,指尖捏着相机背带,对着树干上的鸟窝调焦。
杏眼的眼尾微微上挑,眼仁里落了细碎的树影,像浸了墨的星子。瘦了五斤的下颌线比开学时清晰了些,婴儿肥还没完全褪去,笑起来脸颊还会鼓一点,透着未被磨平的青涩。
“调参数别盯着取景器死看,先看光线。”身后传来秦观的声音。
他手里抱着半摞论文草稿,封面上写着“毕业论文(初稿)”,边角被翻得有些卷。
仲知慌忙回头,相机差点滑出手。
秦观伸手扶了下相机背带,指尖没碰到她的手,只轻轻碰了下绒布套,就收回了手。
"学长,我……我想请教下,拍活动怎么调参数,怕到时候拍糊了。"
她把相机递过去,手指紧张地抠着书包带——这是她第四次主动找秦观“请教”,前三次是专业课,这次终于换了个和他专业无关的由头。
秦观接过相机,没看她,低头对着槐树叶调了两下,屏幕上的画面瞬间清晰了些。
“光圈5.6,ISO100,拍动态的人就开连拍,别想着一次拍好,多拍几张总能挑出能用的。”
他把相机递回来,视线落在她书包侧兜露出来的笔记本上。
“上次你说想帮社区宣讲拍素材,正好游园会我们有个小摊位,到时候可以练手。”
仲知心里猛地一跳,刚想接话。
秦观兜里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眼来电显示,眉头微蹙:“是导师,我得去趟办公室。相机你先练,有问题发消息。”
说完就抱着论文草稿转身,脚步没停,只回头摆了下手,没再看她一眼。
她握着相机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教学楼门口,低头点开微信。
刚才想问的“游园会什么时候集合”还没发出去,聊天页面停留在三天前她问“宪法案例怎么找”。
秦观隔了两小时回复的“法学院官网有案例库,筛选‘民事’分类”,没有表情,没有多余的话。
风卷着槐叶落在相机上,她对着空气试了下秦观说的参数,屏幕里的槐树叶纹路清晰,她心里却有点空。
这四次请教,他每次都耐心,却每次都没多聊一句私人话题,像在完成“学长指导学妹”的固定流程,进度条卡在“礼貌客气”,没往前挪过半分。
回到宿舍,她把相机放在桌上,翻开日志本,进度表那页仍画着“35%”的进度条,旁边注着:“待解锁‘共同活动’(游园会)。仍未突破‘普通朋友’阈值——他的耐心,是对‘需要帮忙的学妹’,不是对‘仲知’。”
12月25日,圣诞游园会的灯笼从校门口挂到了操场,红的黄的灯笼纸被风卷着晃,像串着的小太阳。
仲知背着相机提前半小时到集合点,云驰正帮秦观搭摊位的架子,见她来,笑着挥手。
“小学妹来得正好!秦观这小子忙着改论文,架子搭得歪歪扭扭,你帮我递下胶带。”
秦观手里还攥着支红笔,稿纸上画满了批注。
闻言抬头看她,眼神里带着点刚从论文里抽离的恍惚。
“来了?先坐会儿,摊位快搭好了。”
他指了指旁边的折叠椅,没起身,低头又在稿纸上划了两笔。
那是他这个月的常态,微信回复总延迟,约好的“摄影指导”也因为论文答辩推迟了两次。
仲知放下相机,没坐,走过去帮云驰递胶带:“我帮你们搭吧,相机先放旁边。”
云驰接过胶带,撞了下秦观的胳膊。
“你看人家学妹多勤快,你倒好,魂还在论文里。对了,仲知不是要练摄影吗?等会儿游园会人多,我们当她模特呗,省得她对着空景拍。”
秦观这才放下笔,抬头看了仲知一眼,嘴角牵了牵,算不上笑,更像礼貌性的附和。
“刚好论文改累了,去走走也行,就当放松。”
他没主动说“我当你模特”,是顺着云驰的话接的。
仲知心里清楚,却还是忍不住弯了弯嘴角,拿起相机。
“那我先拍几张摊位的照片,练下手。”她举着相机对着摊位拍。
秦观站在灯笼下帮云驰挂宣传海报,没刻意摆姿势,只是抬手拢了拢围巾——他穿了件藏青色大衣,领口露出点白毛衣,灯笼光落在他侧脸上,睫毛投下淡淡的影。
她轻轻转动对焦环,他的面容在取景框里时而清晰,时而模糊。这一刻,他就在方寸之间,却仿佛活在另一个她无法进入的焦平面。那层薄薄的玻璃,隔开了两个世界。
按下快门时,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一直在通过这个小小的取景器看他——看似拉近了距离,实则永远隔着一层。
“拍得怎么样?”云驰凑过来看屏幕,秦观也跟着凑过来。
两人离得近,仲知能闻到秦观身上淡淡的墨水味。
“比上次稳多了,构图没那么偏了,有进步。”
秦观指着屏幕里的摊位照片,语气平淡,和夸法学院的新生“笔记做得认真”没两样。
说完就被云驰拉去看旁边的糖画摊:“走,看看能不能让老师傅画个‘法槌’,当宣传道具。”
他没回头等她,仲知握着相机跟在后面,看着两人的背影,忽然觉得手里的相机有点沉。
她拍了糖画摊前的人群,拍了挂在树上的灯笼,拍了云驰缠着老师傅画“法槌”的样子……
却没再敢把镜头对准秦观——怕镜头里的他,还是那样“礼貌又疏离”。
游园会快结束时,仲知终于鼓起勇气,想跟秦观说她刚才拍糖画时,用了他教的参数,拍得特别清楚。
她快步追上他,刚开口:“学长,我刚才拍糖画……”
秦观的手机突然响了,他看了眼来电显示,脚步顿住,接起电话时语气瞬间变了,带着点学生对导师的恭敬。
“喂,李导?论文批注我马上改……您说的那处引用,我现在就查资料补……好,半小时后发您邮箱,您放心。”
挂了电话,他对着仲知和云驰摆了摆手:“导师催论文,我得赶紧回宿舍改,你们玩。”
说完就转身往宿舍楼走,脚步匆匆,没听见仲知没说完的后半句“拍得特别清楚,想让你看看”。
风卷着灯笼纸晃了晃,仲知站在原地,手里的相机还没放下,屏幕里停留在刚才拍的糖画——金黄的糖丝裹着小木棍,像个小小的太阳,可她心里却有点凉。
云驰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别介意,你也知道秦观有两篇毕业论文要写,这阵子快被论文逼疯了,对谁都这样。”
她扯了扯嘴角,没说话,低头看着相机里秦观的那张照片——灯笼光落在他脸上,明明是暖光,却没照进他的眼睛里。
回到宿舍,她把相机里的照片导进电脑,删了大半,只留下几张摊位的素材照和那张糖画。
然后翻开日志本,在“35%”的进度条旁边画了个小小的叉,写下:“2013.12.25,游园会结束。他的世界里,论文、答辩、导师的要求,排得满满当当,我只是‘顺便可以指导一下的学妹’,始终挤不进他的优先级。进度条卡住了,好像……再往前,也走不动了。”
窗外的灯笼还在亮,可仲知没再像前几次那样,对着秦观的微信对话框反反复复编辑消息。
只是把日志本合上,放进了抽屉最底层。那本写满“追爱进度”的本子,第一次没被她放在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