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寒酸的银行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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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昭觉得，今天这日子，俗得他妈八辈子都没见过这么俗的。
午后的阳光被昂贵的滤光纱帘筛得温顺，懒洋洋地铺满整个房间。他斜倚在窗边的贵妃榻上，怀里抱着那只通体雪白、血统高贵的波斯猫“雪球”，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它绵密柔软的毛。雪球舒服地打着小呼噜，琥珀色的眼睛眯成两条缝，俨然是这奢华空间里最慵懒自在的灵魂。
就在慕昭的指尖即将陷入猫咪肚皮最温暖绒毛的瞬间，房门被轻轻敲响。进来的是在这个家工作了超过二十年的管家林伯，他脸上惯常的恭敬里，掺入了一丝极难察觉的、复杂难言的情绪。
“少爷，”林伯的声音依旧平稳，但措辞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生硬，“先生和夫人请您去书房一趟。”
慕昭“嗯”了一声，没太在意，只是觉得林伯今天似乎有些奇怪。他慢吞吞地起身，雪球不满地“喵呜”一声，轻盈跳开，寻了处阳光更好的地方继续它的千秋大梦。
书房的门沉重而隔音。推开门，端坐在红木书桌后的慕家明，以及坐在旁边沙发上，眼眶微红的母亲苏婉，共同构成了一幅低气压的图景。气氛凝重得让慕昭心头莫名一跳。
“小昭，过来坐。”慕家明指了指书桌对面的椅子。
慕昭坐下，心里掠过无数种可能，是公司出了什么问题？还是自己最近又无意中惹了什么麻烦，需要家里出面摆平？
然而，慕家明开口说出的话，像一记毫无花哨的闷棍，结结实实地砸在了慕昭的十八年人生认知上。
“小昭，你不是我和苏婉的亲生儿子。”慕家明的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份财务报表，“十八年前，在医院，因为一些意外，你和另一个孩子被抱错了。”
慕昭眨了眨眼，第一反应是荒谬，甚至想笑。这剧情，他好像在哪个无聊的午夜档电视剧里瞥到过一眼，当时还嗤之以鼻，觉得编剧怕是江郎才尽才会用这种烂俗桥段。
苏婉的眼泪应声而落，她抽泣着：“小昭，妈妈……阿姨也是刚知道不久……我们，我们找了你亲生父母很多年……”
慕昭看着她，这位他叫了十八年“妈妈”的女人，此刻的悲伤看起来真实而脆弱，却又隔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距离。他张了张嘴，想叫一声“妈”，却发现自己发不出那个熟悉的音节。
“你的亲生父母，家境普通，”慕家明继续说着，语气里不带任何评判，只是陈述，“我们已经做了安排，会给你一笔钱，足够你未来生活无忧。至于慕家……真正的孩子，我们近期会接他回来。”
他推过来一张银行卡：“里面有三百万元，是你成年之前，我们为你准备的……一点心意。”
三百万。
慕昭的目光落在桌面上那张薄薄的、蓝色的卡片上。他的零花钱账户里随便一个月的流水都不止这个数。他名下的基金、股票、房产，哪一样不是以千万甚至亿为单位计算？三百万？这在他的人生字典里，几乎等同于“寒酸”。他甚至怀疑这张卡是不是有什么特殊权限，结果证明，他想多了，它就是一张普通的、存储额度三百万的储蓄卡。
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诞感席卷了他。他不是慕家的孩子。他拥有的一切，头衔、身份、优渥到近乎不真实的生活，原来都是一场精心编织的错误。
他没有歇斯底里，没有痛哭流涕，只是觉得……俗，真他妈俗。俗不可耐。
“我明白了。”慕昭听见自己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连他自己都觉得诧异。“我需要点时间……收拾东西。”
回到那个他住了十几年的房间，巨大的衣帽间里挂满了当季高定，玻璃柜中陈列着限量版的腕表和配饰。这一切，突然都变得像舞台上的布景，华丽而虚假。
他站在原地，发了很久的呆。然后，他走向储物间，从角落里拖出一个全新的Rimowa行李箱。这是他十八岁生日时某个世交叔叔送的，标签都没拆，因为他从未需要自己动手收拾行李。
他尝试着打开它，研究着密码锁和内部结构，搞了半天，不得其法。最终，他按铃叫来了负责他起居的保姆张妈。
“张妈，”他指着行李箱，“帮我收几件……日常穿的衣服和必需品。”
张妈红着眼眶，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沉默而利落地帮他收拾起来。慕昭就站在旁边看着，看着那些他习以为常的物件被一件件折叠、放入，感觉像是在观看一场与自己无关的默剧。
行李收拾好了，一个小小的行李箱，与他庞大的衣帽间相比，寒酸得可怜。
他拎起箱子，走下旋转楼梯。慕家明和苏婉站在客厅里，看着他，没有说话。慕昭也没有回头，径直走向大门。
走出那栋恢宏的别墅，穿过精心打理的花园，推开沉重的雕花铁门，站在车水马龙的街道旁，慕昭第一次感到了茫然。
去哪里？
他摸出那张三百万的卡，又看了看手机里八位数余额的账户，最终却鬼使神差地，将卡塞进了裤兜。他拖着行李箱，沿着人行道漫无目的地走。司机和保镖已经被他下意识地屏退，此刻，他是真正的孑然一身。
走了不知多久，腿有些酸了。他看到一个公交站台，几l个人在那里等车。公交车？他只在电影里和城市宣传片上见过。一种莫名的冲动驱使着他走了过去。
一辆公交车晃晃悠悠地进站。慕昭学着前面人的样子，试图上车。司机指了指投币箱或者刷卡器。
刷卡？慕昭摸出那张蓝色的银行卡，试探性地往刷卡区贴。
“滴——”一声错误的长鸣。
司机有些不耐烦：“小伙子，公交卡或者零钱！你这银行卡不行！”
慕昭愣住了。他身上从来没有“现金”这种东西，更别提专门的“公交卡”。他站在车门口，进退维谷，身后是等待上车的乘客，些许不满和催促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让他脸颊微微发烫。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与这个真实世界的脱节。
就在他窘迫得几乎想转身逃离时，一只非常好看的手从他身侧伸了过来，指节分明，修长有力，肤色是健康的象牙白，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
“嘀——”清脆的刷卡声。
那只手收了回去，顺便轻轻拉了他的胳膊一下，带着他往车厢里走了几步，避免了堵塞车门的尴尬。
慕昭猛地回头。
帮他刷卡的是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少年，很高，比他还要略高一些，穿着洗得有些发白的蓝色牛仔裤和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外面套着一件同样是洗得泛白的浅灰色连帽外套。肩上背着一个看起来用了很久的黑色双肩包。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鼻梁上架着一副黑色的板材眼镜，款式老旧，看起来挺廉价，甚至有点……丑。
但就是这样一身堪称朴素的装扮，这样一副丑丑的眼镜，却丝毫无法掩盖少年惊人的帅气。棱角分明的脸庞，眉骨很高，鼻梁挺拔，薄唇抿成一条淡淡的线。镜片后的那双眼睛，瞳孔颜色很浅，像是浸在冰水里的琥珀，清澈又带着一种疏离的冷感。那副丑眼镜非但没有拉低他的颜值，反而奇异地成为一种衬托，让他那张无可挑剔的脸，透出一种沉静又倔强的气质，更帅了，帅得带有一种攻击性。
“……谢谢。”慕昭下意识地道谢，声音有些干涩。他注意到少年帮他刷完卡后，自己又刷了一次。
“不客气。”少年的声音偏低，带着这个年纪少有的沉稳，没什么情绪起伏。
公交车摇晃着开动。慕昭站在拥挤的车厢里，拉着扶手，身旁是帮他解围的少年。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属于公共交通工具的特殊气味，窗外是飞速掠过的、既熟悉又陌生的城市街景。
慕昭偷偷用余光打量着身边的少年。他看起来很平静，目光望着窗外，侧脸的线条利落干净。那洗得发白的衣服，廉价的眼镜，与这张脸，与这通身的气质，形成了一种极其强烈的、令人费解的矛盾感。
他是谁？
为什么会帮自己？
那张三百万的卡刷不了两块钱的公交，而这个看起来经济状况并不宽裕的少年，却毫不犹豫地帮他付了车费。
慕昭活了十八年，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他过往的世界，或许只是悬浮在真实世界之上的一个华丽气泡。而现在，气泡破了。
他坠入了这个真实、粗糙，却带着某种难以言喻吸引力的，人间。
而身边这个帮他刷了公交卡、帅得过分又穿得过分朴素的少年，成了他坠入这个新世界后，遇到的第一个，也是目前唯一一个，活生生的坐标。
公交车继续向前，载着两个即将交错人生的少年，驶向未知的、却又注定波澜起伏的前方。慕昭的心跳，在车厢的嘈杂和颠簸中，莫名地，漏跳了一拍。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寒酸的银行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