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寻然同人》湫桴

10、chapter 10

　　沉默在冰冷的巷子里蔓延，只有萧然压抑不住的抽泣声在回荡。张子寻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松开了紧握铁管的手指。那根扭曲的金属物，从他手中滑落，“哐啷”一声，掉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发出沉闷而突兀的声响。

　　他没有去捡。

　　他向前一步，在萧然骤然僵硬的颤抖中，在她充满戒备和绝望的目光注视下，缓缓地、单膝蹲了下来。

　　视线，第一次，与她狼狈不堪的脸，处于了同一水平线。

　　巷口浑浊的光线终于能照亮他一部分面容。镜片后的眼睛，不再是深不见底的渊潭，而是清晰地映着一种萧然从未见过的、极其复杂的情绪——有震惊，有困惑，有被指控的愕然，但最深处，却涌动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近乎痛楚的歉意？那是一种极其内敛的、被强大理性包裹着的暖意，如同冰层下悄然流淌的暗河。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

　　然后，他做了一个让萧然完全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抬起手，动作很慢，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仿佛怕惊扰了受惊的小动物。他没有去碰她，而是伸向了自己深色开衫的内袋。

　　萧然警惕地瑟缩了一下，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他的手。

　　他从内袋里，掏出的不是手机，不是记事本，而是一小片……独立包装的、印着卡通图案的创可贴。

　　他修长的手指捏着那片小小的、与此刻氛围格格不入的创可贴，递到了萧然面前，距离她紧握的、指甲掐进肉里的拳头只有几厘米。

　　“抱歉。” 他的声音低沉依旧，却不再是冰冷的陈述，而是带上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极其轻微的沙哑，像被砂纸磨过。那两个字，清晰而郑重地落在冰冷的空气里，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分量。

　　他看着她的眼睛，镜片后的目光里，那份内敛的暖意似乎更清晰了一些，带着一种笨拙却无比真诚的歉意：“我……不知道。不知道那些……会让你这么难过。”

　　他的目光落在她掐出红痕的手臂上，又回到她泪痕狼藉的脸：“不知道……拉上窗帘，会让你觉得……被关在外面。”

　　他再次停顿，似乎在消化自己说出的、对他而言极其陌生的情感词汇。然后，他轻轻晃了晃手中的创可贴，动作带着一种与他气质不符的、近乎笨拙的温和：“手……需要处理一下吗？”

　　那小小的、印着卡通图案的创可贴，和他此刻单膝蹲地、平视着她的姿态，以及那句沉甸甸的“抱歉”，像一道微弱却温暖的光，猝不及防地刺穿了萧然心中厚重的绝望和冰冷的壁垒。

　　她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镜片后那双不再冰冷、反而带着一丝她从未见过的、近乎笨拙的关切和歉意的眼睛，看着他手中那片小小的、格格不入的创可贴。

　　所有的嘶吼，所有的控诉，所有的愤怒和委屈，在这一刻，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她只是呆呆地看着他，泪水依旧无声地滑落，但胸腔里那团灼烧的火焰，却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带着暖意的笨拙举动，浇上了一捧温凉的泉水，发出“嗤”的一声轻响，升腾起一片茫然的白雾。

　　他……在道歉？
　　他……在关心她的手？
　　他……竟然随身带着卡通创可贴？

　　巨大的冲击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眼前这个单膝蹲在她面前、递着创可贴的张子寻。

　　张子寻的目光在她摊开的掌心停留了一瞬，那几道红痕和细微的血迹似乎让他镜片后的眸光又沉了沉。他没有再犹豫，动作依旧沉稳，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柔。他撕开创可贴的包装，小心翼翼地取出那片小小的、印着卡通小熊图案的胶布。

　　他专注地将那片小小的创可贴，精准地覆盖在她掌心破皮渗血的那道红痕上。他的指尖按压着创可贴的边缘，确保它贴合牢固。

　　卡通小熊憨态可掬地趴在她的掌心，与这阴暗的小巷、与她满身的狼狈、与他此刻单膝蹲地的姿态，形成一种荒诞又令人心悸的对比。

　　创可贴贴好的瞬间，他收回了手。指尖的微凉触感消失，但掌心被覆盖的地方，却仿佛残留着一丝奇异的暖意，顺着血脉，悄然蔓延。

　　萧然低着头，看着掌心那只傻乎乎的小熊，眼泪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只剩下脸上干涸的泪痕和未褪的红晕。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刚才那场歇斯底里的控诉，此刻回想起来，像一场遥远而模糊的噩梦。而眼前这个沉默地蹲在她面前、给她贴卡通创可贴的张子寻，则显得如此不真实。

　　“体育馆那边，”张子寻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低沉依旧，却少了几分之前的冰冷，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斟酌？“我会处理。”

　　萧然猛地抬起头，撞进他沉静的视线里。他……要帮她善后？这个认知让她心头又是一震。

　　“不需要你……”她下意识地想拒绝，声音却干涩无力，带着浓重的鼻音。

　　“需要。”张子寻打断了她，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肯定。他看着她的眼睛，镜片后的目光坦然而直接，“这是我的责任。”

　　责任？什么责任？学生会主席的责任？还是……因为他承认的那些“不知道”所带来的后果的责任？

　　萧然不懂。她只觉得脑子更乱了。

　　“现在，”张子寻的目光扫过她依旧沾着灰尘和泪痕的脸颊，还有那身因为奔跑和发泄而显得凌乱不堪的衣服，“你需要回家。”

　　他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再次笼罩下来，但这一次，那阴影似乎不再那么具有压迫感。他向她伸出了一只手。

　　那只手，骨节分明，干净修长，刚刚才为她贴上了创可贴。

　　“能站起来吗？”他问，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询问的意味。

　　萧然看着伸到面前的那只手，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起来。回家？跟他一起？让他送她回家？这个念头让她感到一阵眩晕般的恐慌和……一丝隐秘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悸动。

　　她该拒绝的。她应该自己爬起来，头也不回地跑掉，像之前无数次那样。

　　可是，身体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刚才的狂奔和情绪的巨大消耗，让她此刻连动一动手指都觉得费力。而且……掌心那只小熊创可贴，像一个无声的烙印，提醒着她刚才发生的一切。

　　她看着那只手，又看看他沉静等待的脸，内心天人交战。

　　最终，在一种近乎自暴自弃的茫然和脱力的虚弱驱使下，她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羞耻感，将自己的手——那只贴着卡通小熊创可贴的手——迟疑地、颤抖地，放进了他微凉的掌心。

　　他的手指，立刻收拢，稳稳地握住了她的手。力道不轻不重，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支撑和……一种奇异的、令人安心的稳固感。

　　他微微用力，将她从冰冷的地面上拉了起来。

　　萧然双腿发软，站起来时踉跄了一下，差点撞进他怀里。她慌忙稳住身体，像被烫到一样想抽回手，却被他更稳地握住。

　　“走吧。”张子寻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在进行一项再平常不过的任务。他没有松开她的手，只是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能借力站稳，然后牵着她，转身，朝着巷口那点微弱的光亮走去。

　　萧然被他牵着，像个失去灵魂的木偶，脚步虚浮地跟在他身侧。她低着头，不敢看他，视线只能落在他牵着自己的那只手上，落在他干净整洁的袖口上，落在他沉稳迈步的鞋尖上。

　　掌心相贴的地方，他微凉的体温和她滚烫的皮肤形成鲜明的对比。那触感如此清晰，如此陌生，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存在感，顺着相连的手臂，一路灼烧到她的心脏。

　　巷子很短，却又仿佛很长。

　　她不知道他是怎么“处理”体育馆的事的，也不知道狄琪儿现在怎么样了，更不知道他要把她带去哪里。

　　她只知道，自己正被这个她刚刚才控诉过、痛斥过、甚至喊过“讨厌”的人，牢牢地牵着手，一步一步，走出这片冰冷的、混乱的阴影。

　　而那只贴在她掌心的小熊，正傻乎乎地对着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