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村里出了个洗碗师傅 ...

  •   他得吃上饭。
      首要任务不能忘,那他得赚钱。
      村子里渐渐从挨家挨户里飘出饭香味,谁家炖排骨谁家炒猪肉都给忍冬闻得清清楚楚。他从床垫上下来,摸出早上剩的半块鲜肉饼吃起来。
      肚子里有货了脑子也开始运转,他想好,去洗把脸梳梳头发,换上像样的衣服出门了。

      “你要给俺家洗碗?”
      “嗯,碗和盘子十个以内两块钱,多一个加一块,刷锅的话一个三块。”
      “你到有意思,那你把碗刷了再把院子里垃圾倒掉,我给你五块。”
      “是倒垃圾一趟五块还是我干完所有的你只给我五块?”
      几个女人饭后拉竹木板凳坐院里晒太阳,忍冬就这么跑进去销售自己,一来一回说得挺像回事。
      “倒垃圾行不,洗碗的咱再算就是咯。”
      “哈哈哈哈哈哈哈……”
      女人们嗑的瓜子壳甩在忍冬脚前,他想想:“那我给你扫完地再倒垃圾,你还给我五块。”
      “这么勤快呢孩子,那还说啥了,进去自便吧。”
      忍冬戴上手套,把残羹剩饭倒入垃圾桶,再用筷子把粘底的油沫撇干净,拿略大点的盆里放水,洗洁精就挤两下,开始洗碗。
      第一波先把杯子刷出来,接着是筷子勺子,到盛饭碗,最后再是盘子。
      都过遍水了,再来一遍,忍冬手脚麻利,完成时间比他想的快。大人们用的洗好,再单独把孩子用的给洗洗,原来别的小孩儿还有自己一套的餐具。自己都是用大人的或者一次性筷子,感觉也没差。
      他把手套挂钩子上,滴的水用袖子吸干,告诉人家自己干完了。
      几个女人起身时周围的瓜子壳多到难以计数,范围之大也是吓人。忍冬暗自觉得她们是故意这么干的,但他也只是跟在一行人身后去检查自己的劳动成果。
      挑不出毛病,忍冬搅这手指头,看人家心情挺好,就说他扫地去了。
      第一家完成的比他想象中要顺利,现在这个天气扫地也不很累,阳光和煦就当补钙了。只是这家的笤帚有点儿松,忍冬从地上捡起段沾满灰不知道哪来的绳子给人家修好了。
      边边角角都扫到,他脊背微微出汗,长时间弯腰让他腰也发酸。把最后一簸箕的垃圾倒入桶里时,他跟人家说自己去倒垃圾去。
      可是那桶几乎到他胸口,女人们聚在屋里透过窗户想看他怎么搬动。
      忍冬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他盯着垃圾桶边肮脏的油污,牙一咬,双手环住桶身向外走去。
      窗户里的人不再发出笑声,低低的议论声逐渐清晰,她们面面相觑。
      从那户人家到存放垃圾的地方没多远,忍冬此刻却走得漫长,异味不断从他的鼻孔钻入,还要忍受偶尔有苍蝇停在他脸上。
      把拉架桶交给垃圾站的工作人员,新迁的垃圾站里配置了不少人,还有专门坐办公室穿西装的。
      蓝帽子把垃圾倒完,桶里大东西没了,稀稀拉拉的水什么倒不走,忍冬拉着桶边边回去。
      十一块钱,女人又给他两块钱辛苦费。

      忍冬从里拿出一张五块钱纸币和一块钱硬币放进存钱罐里。透明大肚黄桃罐头,还是凌小蝶给他买的。
      剩下的他拿去买了两瓶临期牛奶四块,一张鲜肉饼和两块芋头。
      然后他没钱了。

      晚上吃了半块饼,他仰躺在床垫子,右腿翘到左腿膝盖上,胳膊枕着头开始算:明天早上他就去给人家干活,中午把剩下的半块饼吃掉,再去找别人,晚上也去,临近收摊再买后天吃的。
      可以,这样看他每天都能吃饱吃好。
      几次下来他的名声传开,人人都道村里出了个年轻的洗碗师傅。

      感谢凌小蝶一家不是在冬天还没过完就走,而是到了春天才返行,人都有惰性,让忍冬在那么大一个冬天里早起也是折磨。
      天亮,忍冬洗漱收拾好,再次启程,他专找村里有孩子的女人和有老伴的老人家,单身的老小光棍他都不去,那种人又抠事儿又多。
      头回他心想试试,于是迈进一户人家,那男的肥头大耳油光满面,别说娶老婆,真是除了他亲爹娘和猪肉厂没人能看上他。但忍冬依旧保持礼貌去问人家需不需要洗碗,那男的掏掏耳屎,也没听忍冬讲话,指甲长得吓人的小拇指往厨房一指,让他自便。
      忍冬暗暗有种不妙的预感。但他还是去了,厨房没有下脚的空,越过排山倒海的垃圾堆,他站在洗碗池前开始工作。
      干完活他又翻山倒海地到了客厅,客厅没人,那胖子应该是去二楼睡觉了。唉……忍冬上楼找他,这楼梯山路十八弯也没个扶手,侧边悬空也不怕给那胖子摔死。
      呼噜声震耳欲聋,眼看人是叫不醒了,忍冬当时就想干脆让那胖子再也别醒了也算为民除害。
      幸好他还剩两个盘子没刷,哼。

      这下理论和实践相统一了,忍冬不会再去找以胖子为代表的人群。
      零零散散下来忍冬存了五六十,罐子是沉甸甸,每晚睡前和清晨起床忍冬敲敲玻璃罐,指关节碰撞出清脆悦耳的声音,他就有了动力。
      再攒点钱,换张车票去镇上找活儿干,那他挣得就多了。

      日子一天天被他盘活,忍冬知道只要动起来就饿不死,可是新的问题又来了,他没上过学念过书,这个年纪该学什么了?
      尽管他本身对学习没多大兴趣,但是村里那些妈妈天天骑自行车送小孩儿上学,那小孩儿就坐在后面“哇哇”的哭。到晚饭时间又坐在自行车后面,手里拿着糖果或什么好吃的笑嘻嘻回来。
      上学有什么好的?能吃饱肚子吗?

      那天,忍冬照常在晚饭时间结束后去给人家洗碗打扫卫生。这回他连院子都没踏进去一只脚,就听到屋内传来刺耳的叫声。
      “我都跟你说了几遍了几遍了!你一笔一划的给我好好写字听不懂吗?!整天拿这个鬼画符回来丑的吓人,你知不知道老师找过我多少遍了!”
      女人叫声之大让忍冬不寒而栗,任何人在他面前跟别人说话都是窃窃私语,他从没听到过如此有震慑力的嗓门。
      不久就传来孩子哭泣的声音,吵骂声和哭声混合在一起难舍难分。忍冬有点儿怕,但更怕肚子饿,还是进门去了。
      小孩泪眼婆娑,大颗大颗的泪珠往下掉,见到忍冬像是见到救兵,“蹬”的一下就往他身后躲,女人气红了眼,不管不顾地连忍冬都猛的推到边上,把小孩拉出来揍。
      忍冬这时想,幸好他没妈。

      他气定神闲地从瓷砖上爬起来,胳膊肘有点疼,他还是去了厨房刷洗。干完后再回到客厅扫地,那女人追着小孩满院子跑,忍冬很想知道这些作为爸爸的人都在哪,难道都和许可渭他爸爸一样忙吗?
      把垃圾袋拎在手上,忍冬从茶几上拿起工钱,清点完没问题,他内心愉悦地往出走。
      “啪!”
      一巴掌。
      忍冬还没反应过来,那干脆的巴掌就落在他脸上。他站定在门槛上,小孩儿狠狠抓着他的衣角躲在他身后。女人懵了,忍冬也懵了。
      空气凝固了几秒,忍冬心底涌上一股血,又被强压下去,他就抬头看着女人,什么也不说。
      女人连忙去摸摸他的脸要给他赔礼道歉,温热的触感碰到火辣辣发疼的脸颊,红印子狰狞,女人只能再多给他些钱,又拿药膏给他涂,还装了不少好吃的。
      一巴掌能换来这么多,这买卖值。

      后来忍冬左手垃圾袋右手大丰收,眼睛湿润润地看着女人摇头说没关系,这强烈的对比给女人看得更来气,揪着小孩衣领让他给忍冬道歉,又当着忍冬面扇了小孩一巴掌,忍冬也没拉,谢过女人就走了。
      他把十块五块照旧放进罐子里,剩的钱去买明天的饭菜。忍冬把喝过空的牛奶瓶围着床垫绕圈,从刚站满整个横边到现在终于拐弯,他非常高兴,要是有手机的话一定会像凌小蝶那样记录下来。

      忍冬个子高了,能干的事更多,除草摘菜,给腿脚不便的老人擦身子也是常有的事儿。人们夸他能干有孝心,他的存钱罐要封顶了,忍冬决定奖励自己再买一罐黄桃罐头。
      微风不燥,他分好钱上街买罐头,货比三家选了肚子最大最便宜的,怕袋子撑不住,他又抱在怀里回家的。
      推开门,他盘腿坐地上,按照大人的方法去打开罐头,怎么拧都拧不动,手被勒得生疼。今天是吃不着了,他躺床上盘算接下来还能干些什么。
      脑子里的想法被他越描越大,他幻想自己也能去城里,买一户跟别人同样带小院的屋子住,厕所用瓷砖铺,客厅是水泥地。屋里放一张床和一张桌子,每天给人家干点儿活拿去买牛奶。
      想到兴奋头了,他还扑腾扑腾双腿,脸上的笑却在看向存钱罐那刻停下。

      他的钱没了。一分都没了。
      以为自己眼花,他使劲揉眼,揉到发疼再去看,就是没有。
      忍冬爬起来时腿脚都软了,相当于跪着走到罐子前,他说不出话来,因为摆在他眼前的就是一个空罐子。
      怎么会那么空,竟然什么都没有。可是他刚刚才把新买的罐头带回家,他猛然回头向新的看去,胃里一阵恶心,头晕目眩让他想吐。
      能看到的东西模糊不清,眼前只有黑色的光圈在打转,头要炸了,他不敢相信自己攒的钱就这么不见了。手脚发冷,腿还软着,心被什么人用铁链攥住,他喉咙发不出声,想哭,又哭不出。只有一股气梗在那下不去也上不来。
      他想起自己是怎么兴高采烈地把罐头抱回来,光是那样就让他恶心到难受,忍冬跪在地上弯下腰,脸贴着冰冷的地面,和他差点被野狗咬死那天的温度没差。
      就这样趴着,他对时间没了概念,只是在睁眼时看到的是陌生的天花板,他又闭上眼,一行泪从眼角滑落。

      耳语的声音响起,忍冬讨厌人们这种讲话方式,尤其是眼睛看向他但是嘴却跟别人聊着什么。额头上有什么湿湿的物体擦过,他不想睁眼,泪水犹如断了线的珍珠,又像连绵的溪流。
      他睁眼,好多人围在他身边。都是熟面孔,忍冬却只感到心累。

      “醒了醒了,快问问怎么搞的。”
      方言里透出急切的询问,有个小肉手刚接触到他的脸就被别人拍开,忍冬又忍不住流下眼泪。
      “小哥哥生病了你别打扰人家。”
      生病了?原来自己也是会生病的。

      干裂的嘴唇被抹了点儿热水,顺着缝流进嘴里,忍冬口干舌燥,抿起了那点水源。人们看他有反应,又给他喂水。
      几口下来忍冬终于不再闭眼,他左右看看却不明白现在什么情况,是死了吗,怎么那么多人围着自己像当初围着奶奶一样。

      有人把他背抬起,往下面塞了枕头被子,还有人去摸他的额头试温,人们手中动作不断,唯有脸上担心的表情如出一辙。
      “孩子你怎么了这是?”
      “?”
      “今天一村的人都没见到你,我家姑娘说要去找你,我就带她来了,一看你怎么趴在地上动也不动,可给我们吓着了。就喊人把你带这看看,你可知道你发烧了。”
      忍冬摇摇头。

      “我钱被人偷了。”
      他全场哗然,哪个不要脸的连小孩子钱都偷,大家又开始当他面自己聊自己闭上眼想要屏蔽掉他们的声音,却不起作用。
      大家一致对他表示心疼,但同时也无可奈何。
      他就知道会这样。
      人群渐渐散开,到身边没人了,他整理好思绪想想该怎么办。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