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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迟来的拥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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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浓,火锅店门口的霓虹灯在潮湿的空气中晕开一圈圈光晕。
“行了,今天就到这吧,团建聚餐活动圆满结束!”陈阳率先站起来,朗声宣布。
人声渐散,李茉收拾好随身物品,转头看向正在整理背包的郑书雪:“待会你怎么回去?”
郑书雪脸颊微红,背上包时笑得腼腆,语气里带着甜蜜:“我男朋友说会来接我。”
“哦?”
李茉弯着眼睛笑,脑袋轻轻歪了一下,“那明天公司见啦~”
一行人说说笑笑地涌出包厢,火锅店门口的晚风裹着牛油香气扑过来,凉丝丝地贴在发烫的脸颊上。
方炳春指尖转着车钥匙,金属在路灯下闪着光,随口问道:“这会儿太晚了,女生们都怎么回?要不要送一程?”
夏安晃了晃身子,像株没骨头的藤蔓似的靠在旁边的柱子上,眼波流转间落在何时屿身上,声音带着微醺后的绵软:“我离何工家近,蹭他顺风车。”
何时屿不动声色地扶住她摇晃的身子,动作熟练得仿佛演练过千百回。
他太清楚夏安的酒量,今晚这杯数,早该醉得不省人事了。
他没多话,只朝众人点了点头,半扶半搀着人往旁边走。
其他人三三两两地往马路牙子挪,只有李茉落在最后,看着何时屿打开副驾车门,弯腰把夏安往里塞。
风里飘来夏安含混不清的抱怨,像耍脾气的小孩:“何时屿你轻点儿,弄疼我了!”
“我不要这样坐,你对我一点也不好。”
“你再管我?我还要接着喝……”
这亲昵的语气让李茉微微一怔。
她下意识望向始终沉默地站在阴影里的纪浔意,他双手插在西装裤袋中,神情淡漠,仿佛眼前这一幕再寻常不过。
正愣神时,身旁传来郑书雪雀跃的声音。
她顺着望去,只见郑书雪朝着不远处的男生挥着手跑过去,挽住对方胳膊时,侧脸的笑容亮得晃眼,还不忘回头冲他们摆了摆手,才坐进男生开来的车里。
李茉收回目光,后知后觉地发现,场上剩下的女生只剩自己了。
她连忙举起手机晃了晃,声音放得轻柔:“我已经叫车啦,司机还有几分钟就到,你们不用等我,先走吧。”
方炳春本来要开口说送她,兜里的车钥匙都摸热了,结果被身后三个实习生勾着胳膊拽走了。
跟来的时候一样,他还是得当这几个小子的专属司机,只不过现在是送他们回家。
陈阳挠着后脑勺站在原地,看着空荡荡的门口,总觉得让一个实习生单独等网约车不太放心。
他迟疑半天,开口:“要不……你跟我一起坐彭高的车?”
彭高正低头给暧昧对象发消息,听到这话手一抖,差点把“到家了”打成“到你家了”。
他猛地抬头,就见陈阳指着自己,一脸“我为你着想”的表情对李茉说:“这么晚了打车多不安全,你坐我们车,让他先送你回去。”
末了还补了句:“别不好意思,真出点事,谁都担不起。”
李茉心里暖了暖,却还是轻轻摇头,语气委婉:“谢谢陈哥,不过咱们不顺路,太麻烦了,而且我的车真的快到了。”
彭高在旁边赶紧跟着点头,脸上堆着尴尬的笑,知道她有人送是一回事,做出这样不绅士的行为又是另一回事。
幸好李茉主动拒绝了,要不然自己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都难说。
他拽着陈阳的胳膊就往车里塞,生怕这蠢小子再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把自己也拖下水。
等看到车尾灯消失在路口,李茉长长舒了口气。
她攥了攥包带,心里暗自庆幸——
上班第一天就跟领导同乘一车?
光是想想,后背都要冒冷汗。
她低头查看打车软件,司机预计十分钟后到达。
切换至天气页面,显示一小时后有雨。
夜色渐深,李茉收起手机,下意识地拢了拢单薄的衣领。
她站在巷口的通风处,初秋的夜风本应凉爽宜人,但雨后潮湿的空气裹挟着寒意,像无形的冰丝缠绕在肌肤上。
身后的火锅店早已打烊,卷闸门落下时发出沉闷的声响,彻底切断了最后一点暖光。
马路上空荡荡的,昏黄的路灯只能照见半截路面,余下的都沉在老街的黑影里。
白天来的时候,她还觉得这条街满是烟火气,青石板路衬着爬墙虎,安静得让人舒服;可现在,两侧店铺挂着的红灯笼被风吹得轻轻晃,红绸穗子在黑黢黢的巷口扫过,晕开的红光落在斑驳的墙面上,竟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这场景有点眼熟,李茉待久了,惊觉脊背发凉。
她想起去年大三时玩的中式冥婚主题密室,她从小就怕黑,当时是被室友连哄带骗拽去的。
一群人挤在走廊里,恐惧被说笑冲淡,和大家在一起时,李茉还能强作镇定,直到她触发单线任务——
必须独自前往一间布置成喜堂的密室取钥匙,救出同伴。
那扇雕花木门推开时的吱呀声,她到现在都记得。
门后没有灯,只有墙角一盏红纸糊的灯笼,把墙面映得发红发黑,和眼前老街的红灯黑巷一模一样。
她在铺着大红桌布的供桌前摸索,哆哆嗦嗦地摸了半天,连钥匙的影子都没见着。
正想拿出对讲机求助时,头顶突然传来异响。
她还来不及抬头,一个披散着长发、满脸血污的人头顺着房梁上的绳子直直坠下,擦着她的脸颊不偏不倚砸进怀里。
那双用朱砂点画的瞳孔正直勾勾地盯着她,腐烂的面颊几乎贴上她的胸前。
当时她吓得连尖叫都发不出来,只觉得血液瞬间冲到头顶,又顺着脚底往下沉,连跑带爬滚出房间时,眼泪和冷汗混在一起,后背的衣服全湿透了。
那阴影缠了她大半年,晚上睡觉连灯都不敢关。
而现在,她站在同样的红灯黑巷里,风卷着灯笼晃出的光影,像有人在墙后探头探脑,远处不知哪家的窗户吱呀作响,竟和印象中密室里的机关声重合在一起。
李茉的头皮一阵发麻,脚步不自觉往后缩,连呼吸都放轻了。
她怕自己一动,就会像当年那样,从黑暗里窜出什么东西来。
手机屏幕在这时亮了一下,她反应过来点开打车软件,想看看司机到哪了,手指却顿住。
界面上赫然跳着“订单已取消”的红色字样。
她眨了眨眼,以为是自己看错,刷新了好几次,才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正准备重新下单,前方突然传来一声短促的喇叭声,像是在刻意提醒什么。
纪浔意傍晚从公司赶来时,正撞上老街的饭点高峰。
这条街没有地下停车场,门口的车位早被占满,他绕了远路,才在街角寻到一处空位把车停好。
后来结完账出来,发现其他女生都有了自己的安排,只听到李茉说要独自打车。
这个世界,这个地点,他没多犹豫,转身就往停车的方向走。
当那辆黑色轿车无声滑到路边时,李茉握紧了手机。
她警惕地环顾四周,这条刚刚还只是略显阴森的老街,此刻在黑暗中仿佛张开了无形的陷阱。
车窗尚未降下,她脑中已闪过昨晚看到的社会新闻——独身女性在路边被强行拖上车的画面。
她心脏猛地一缩。
第一反应,转身往巷口跑。
老街两侧的梧桐树遮天蔽日,落叶被踩得“沙沙”响,在她耳里却成了步步紧逼的脚步声。
她不敢回头,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跑到人多的地方就安全了。
就在她绕过一处石墩时,整条街的路灯突然熄灭。
夜色瞬间涌上来,李茉脚步一乱,踉跄着差点摔倒。
冷风裹着落叶扑在脸上,下一秒,一个高大的身影突然从斜后方笼罩过来,一只温热的手按在了她的肩上。
李茉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根本来不及思考,奋力挣扎。
可男人的另一只手很快扣住她的手腕,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将她轻轻转了过来。
“怎么了?”
“为什么跑?出什么事了?”纪浔意带着焦急的声音在夜色里响起。
他本想直接摇下车窗喊她,害怕她拒绝,索性推开车门下来,却撞见她慌不择路的背影。
他愣了两秒,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于是快步追了上来。
熟悉的声音穿透恐惧的迷雾,李茉僵硬地转过身。
当得知来人是纪浔意时,她紧绷的身体瞬间松懈,右手下意识捂住嘴,却捂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
纪浔意看着她低头颤抖的模样,纤弱的肩膀在夜色中不住耸动,呼吸急促得不正常。
他突然明白了什么,心脏像被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密密麻麻的疼蔓延开来。
愧疚、自责、懊恼……
无数情绪在胸腔里翻涌,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放在她肩上的手轻轻往自己方向带了带,另一只手抬起,犹豫地落在她的后背,轻轻拍了拍,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易碎的珍宝:“好了,没事了。”
指尖触到她微凉的衣料,他喉结滚了滚,声音放得更柔,“抱歉,是我不好,吓到你了。”
这个看似拥抱的姿势,其实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现在的自己没有资格抱她,只能用这种方式,给她安抚,也留给彼此体面。
可他没想到,掌心刚落在她后背的瞬间,李茉突然往前一扑,双手紧紧抓住了他的衬衫下摆,压抑的抽泣瞬间变成了放声大哭。
纪浔意僵在原地,能清晰地感受到胸膛处的衣料渐渐变湿,温热的泪水透过布料渗进来,一滴接一滴,像是落在了他的心上,烫得他心口发紧。
起初是被吓到的生理反应,是劫后余生的后怕,可哭着哭着,那些藏在心底的委屈、四年未见的酸涩,突然都跟着涌了上来。
她太久没这样放肆地哭过了,像个迷路的小孩,终于找到了可以停靠的角落。
纪浔意垂眸看着怀里发抖的人,缓缓抬起手……
终于是下定决心,轻轻环住她的后背,用掌心贴着她的肩胛骨,一下一下,温柔地顺着她的背。
夜风轻轻拂过相拥的两人,头顶的梧桐树叶沙沙作响,仿佛在为这个迟来的拥抱伴奏。
在这个无人打扰的秋夜里,两颗心终于跨越了时间的鸿沟,在泪水中找到了重逢的路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