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孽》步灯灯

4、诡异

　　人群骚动起来，惊慌的人们顾不得瓢泼的雨水，你推我搡地跑起来，有人想跑回家找家人，有人则想赶快跑出城外，无数人挤挤攘攘堆叠起来。
　　尖叫哭喊此起彼伏，血腥味被风带到每一个角落，翊不仅无法移动，连站稳都难以做到，她艰难地挪到一棵树边，抱住树干防止自己被人流冲走，“芽！遁地！去找李畅大人！”
　　芽用细细的根须从翊的口袋里掏出早已画好的遁地符，根须包裹住翊的身躯，遁入泥土中。
　　紫苑前几天被派去瀛洲协助调查邪物，不在城中，只能先去找李畅大人。
　　镇邪司门口挤满了人，人们疯狂地想涌入这个避风港。
　　“出城！！！！！！邪物都在城中！！！！送人出城！！！！”李畅声嘶力竭地喊道，她手提大刀，正斩杀一青面獠牙之人，那人浑身青紫，眼球翻白，被捅成筛子还能行动自如，身形灵活，诡异至极。
　　阿朵亚和同僚们将被吓得毫无理智的人挨个打晕送上法器。
　　翊想询问发生了什么事，但场面太过混乱，她已经为自保用了许多准备好的灵符，阿朵亚见她在人群中，一把将她甩上法器，“出城！！！！！我们会尽力保护你们的家人！不要折返！！！不要折返！！！”
　　“砰——————”
　　城门被紧紧合上，大部分人被送出城外，人群依旧混乱，大家都在忙着寻找自己的家人，翊和芽也在寻找珍珠等人。
　　没有，没有，没有珍珠，没有三月，也没有迎春。
　　找不到至爱亲朋的人聚集起来，哭喊着扒住城门，手指都渗出血来，血腥味越来越浓，粘稠的血顺着门缝溢出。
　　“芽，我们得回去找珍珠他们。”翊边说边掏出法器捆在腰带上。
　　“门口只有六个官兵，我们遁地进去准没人发现！”芽立刻回应，看准时机用根须缠住翊遁入地下。
　　三月武力充沛，自保应该不成问题。珍珠和迎春说过今天接了给酒楼送食材的活，但并未告诉翊和芽具体是哪个酒楼。
　　他们先去了规模较小的几个寻找，大酒楼有固定的送货人，只有小酒楼会为了省钱雇佣两人。
　　一人一草不仅要提防青紫怪物，还要注意不被官兵发现，他们知道此举的危险，也不愿给别人添麻烦，但等待显然不是翊会做的事情，城中怪物看起来比镇邪司的人多几倍，或许珍珠等不到他们的救援。
　　一路下来，翊一只手被生生折断，只需轻轻一扯，就能将其彻底折下。
　　她身上被血浸透，浑身疼痛，骨头不知断了多少根，自从来到云城，她就再没受过那么严重的伤了，事实上，在雨山时，她也只被老虎咬过一次，没受过那么重的伤。
　　青梅酒楼，开在街尾的两层小酒楼，这里只有零零散散几具尸体，尸体看不清面容，但身形熟悉，翊见过他们，曾经鲜活的人已经离去，翊目光一扫而过，没有停留，继续往前。
　　或许是没什么活人的缘故，翊和芽没有在附近看到怪物。
　　他们连忙跑进去探查，里面除了七倒八歪的桌椅什么也没有，再往里走，厨房内一片混乱，中间倒着一个怪物，身上密密麻麻的窟窿里正在泊泊流血，地上有衣裙的碎屑，粉色的，迎春和珍珠今天就穿了这个颜色的衣服。
　　翊将附近能藏人的地方挨个看了一遍，在一个柜子中找到了珍珠和迎春。
　　珍珠怀里是迎春，她脸上泪痕未干，双臂紧紧地搂住怀中人，手指因太用力褪色泛白。
　　外面又传出咔咔咔的动静，翊来不及多思考，将人扯出柜子，立刻遁地回到城外，翊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有些站不稳，她扶着城墙站定。
　　还没来得及喘两口气，城门被猛烈的撞击冲成碎片，阿朵亚随着木屑飞出，狠狠砸在地上，她肩膀上和胸口被什么东西贯穿过，血从伤口处疯狂涌出，李畅右胳膊消失不见，用左手提着刀，和同样受伤的同僚们阻拦向着门外冲去的怪物。
　　“跑！！！分散跑！！！！”
　　“啊啊啊啊啊啊！！！！！”
　　“妈妈！！！妈妈！！！！”
　　人群如同油锅里的水般瞬间炸开，翊用没折的手伸手一扯，抓住珍珠的胳膊就跑，珍珠抱着昏迷的迎春，艰难地跟上翊的步伐，遁地符早已用完，三人一草无法再遁地，只能用脚跑。
　　哪里是安全的，谁也不知道，但翊熟悉雨山，那里地形复杂，是个躲藏的好地方，那些怪物似乎只能通过气味追踪，而雨山最不缺的就是动物和死人驳杂的气味，或许能干扰他们。她死死拉住珍珠的手和芽的根须，唯恐被人群冲散。
　　翊在雨山待的时间并不比在云城的时间，但对那里的熟悉却远超云城，她没管混乱中跟着他们跑到这的人，拉着珍珠往深山冲去。
　　地形变化不大，但，山中不知何时多了一间寺庙，他们心下一喜，寺庙里或许有禅修，他们或许能提供帮助。
　　跟着两人跑到这的人看到寺庙，也哭天抢地地往里跑去。
　　寺庙里一个人也没有，空荡荡的，跟进来的人突然站定，哭喊戛然而止，四肢僵硬地并排往寺庙里面走去，像是被抽走了魂的木偶一样，珍珠也不例外。
　　翊连忙跟上珍珠：“珍珠！你怎么了？”
　　没有回应。
　　“我欲与君相知.........”
　　静得让人发慌的寺庙中，突然传来柔美的唱词，婉转的歌声越来越近，翊只感到汗毛倒竖。
　　她转头一看，一貌美女子双手抱着琵琶弹唱，表情温柔，脸颊上还有一个小小的梨涡。
　　不，不对，那不是一个人，她背后不知道从哪里伸出七八只黑色的半透明手臂，紧紧扯住裸露在外的皮肤，身下更是长了一条粗壮的青色蛇尾。
　　女子看到前面的人，停下唱词，头微微偏着，张开花瓣般的红唇：“奴家的歌好听吗？”
　　说话的同时，她背后的手不再抓着她的身躯，唰的一下张开，张牙舞爪地舞动起来。
　　危险的到来让翊想立刻逃跑，但她拉不动往前缓慢走的珍珠，只能捏紧符纸，准备反抗，就在女子将要靠近时，翊眼前一黑。
　　眼前再次出现那个女子的脸，但她不再是那副怪物模样，坐在玉质凳子上，抱着琵琶唱歌，背景像是阁楼，耳畔传来叫好声。
　　翊低头，宽大的，带有老茧的手，这不是自己的手，这是成年人的手。
　　芽和珍珠不知所踪，自己又莫名其妙变成了成年人，翊压住心中的恐慌，缓慢站起来，走出阁楼。
　　人声鼎沸，歌舞升平，街道被灯光照得如同白日，似乎是什么节日，空中时不时炸开一朵朵绚丽的烟花。
　　翊无心欣赏这些，顺着街道跑起来，这是哪里，怎么才能出去，芽和珍珠他们怎么样了，她边跑边观察着四周。
　　无论怎么跑，都跑不出这条街。
　　身后的阁楼突然暗淡，黑天变成白日，街道两边的人尖叫着往后跑，街道正中是那个女子，她眼中流出血泪，双腿不知所踪，口中发出嗬嗬的怪叫，仔细一看，她的舌头也不见了。
　　她艰难地朝前爬着，再一眨眼，她出现在翊的脚边，伸手紧紧抓住翊的脚腕，用力之大，像是要把翊的腿骨捏断。
　　翊瞪大双眼，急促地喘气，蹲下来用力将那双手扯开，有些慌乱地向女子的反方向跑去。
　　跑，远离那个诡异的女人。她这么想着。
　　身边的景象又变了，这次不再是那条尽头有阁楼的街道，而是一片开阔的草原，轻柔的风拂去翊额间的冷汗，那女子消失不见。
　　刚松一口气，背上就像背了个大石头一样，坠得翊肩膀生疼，翊立刻想将背上的重物取下，那东西却越来越重，直接将她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翊挣扎起来，手指嵌入泥土里，才微微撑起一点，那东西又变重了。
　　翊上半身陷入泥土，鼻腔被泥巴堵住，呼吸不了。
　　翊用手死死扣住泥土，奋力将身躯向上顶起，直到两只手被齐齐压断，在她即将窒息之时，四周变得漆黑一片，刚才的痛苦像是错觉，消失不见，手也变得完好。
　　她的手不再宽大粗糙，变回了自己的手，右手无力地垂下，身上的伤口也回来了，熟悉的疼痛让她松了一口气，这是她自己的身体。
　　面前有一个巨大的箱子，箱子背后有两条背带，背带磨损严重，应该是被常年背着的。
　　这让翊想起那个把自己压进地里的重物，她警惕地靠近那个箱子，用脚轻轻扒开，又是那个女子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