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豆酥》Jadel

6、黑户06

　　高考的几天天气格外的好，六月初如同七月中一样炎热，一连四五天都不下雨，连夜晚都给人暑气扑面的错觉。陈零初带出门留在考场外的小袋子除了盐糖水还被管家塞了藿香正气水和冰凉贴，好在最后它们都没能用上。交卷的铃声隆隆的响，陈零初深深的吐出一口气，目光投向窗外碧绿的树影。
　　夏天到了。
　　没有提前交卷，没有做过多的检查，陈零初避开在校门口做采访的记者，一路小跑钻进了慕家的车。
　　“上来干什么，去站横幅下，给你拍张照。”
　　陈允礼今天穿了一身正红色的旗袍，罕见的涂了点口红，显得整个人如同一朵盛放的火炼金丹。陈零初手里被塞进一束向日葵，慕回颜带着墨镜拉着人下车，两人并排站在“丹墀对策三千字，金榜题名五色春”的标语下，任由陈允礼举着相机找了很久的构图，最后拍下一张令人满意的照片。
　　“小颜高考的时候提前好久交了卷，一出考场就打车回家，还是在路上看到家里的车才没有让我白跑一趟。”陈允礼未必会打印或者回看这张照片，只是觉得这个时间节点还算值得纪念，“好在小初乖乖的知道过来。”
　　慕回颜没说话，和抱着花的陈零初对上眼神，姐弟俩心照不宣的同时移开视线。
　　慕回颜高考的时候完全谢绝家人的照看，中午休息就在考点旁边的咖啡馆吃意面和小蛋糕，考完就自己打车回去，因此今年陈零初得到了一套完整的流程，所有的饭都是管家送过来的，午休也是在酒店开了房间，这才总算让陈允礼满意了些。
　　车子稳稳起步，陈允礼回头看向后座的两人:“小初感觉怎么样？”
　　陈零初老老实实的道:“还行吧，正常发挥。”他从高一就开始马拉松，补课刷题都做了，实在考不上只能说明人努力的阈值就在那里，他尽力了。
　　“无论如何都已经考完了，我们回去吃大餐，你父亲今天也回来。”
　　陈零初无可无不可的应了一声。无论如何有关高考的部分他都尽力了，接下来就是下一个剧情节点了。
　　——他要在十八岁生日那天向女主表白。
　　“算算日子，马上就要到小初的生日了吧，小颜，你这次回来在家待多久？”
　　“我中间可能还会回去一趟，目前还不确定。”慕回颜想了想，“我记得小初的生日是在十四号是吧。”
　　“是啊，没几天了，你要是回去一趟还要回来太麻烦了。”
　　慕回颜也没给定话:“当天我肯定在。”
　　说话间已经回到慕家。陈零初进门下意识往花园那边看了一眼，但那里没有人。
　　“徐??学校有事，托我跟你转告一声，祝你毕业快乐。”慕回颜垂他一眼就知道他在找谁，“以后你就不用补课了。”
　　“哦。”
　　陈零初没来得及思考她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一个电话突然打了进来。陈零初手忙脚乱的摁掉，才发现王晟早就进行过一波信息轰炸，只是他这三天手机完全没脱离过免打扰，这才一直没看到。
　　战无不晟:兄弟咋回事啊，怎么一出考场就找不到人了？
　　战无不晟:人呢人呢，紧急呼叫
　　战无不晟:我想跟你一起去学校后街吃烧烤，之前老黄老是严打，我从来没吃进嘴过！
　　cool:我被家人接走了。
　　战无不晟:啧啧啧，你姐动作真快。行，那你先跟家人聚，过两天陪我吃苍蝇馆子
　　这人还是这么不靠谱。陈零初一扬眉毛:收到。
　　除了王晟这个无厘头，班级群里也前所未有的热闹。鉴于陈零初的学习长跑和卓有成效，他高中三年基本上都在一班，群里大多都是作业文件和学校表格，很少有这样活人气息满满的时刻，大抵是因为高考结束解禁了。陈零初大致扫了几眼发现基本上是在讨论谢师宴和毕业聚餐，因为他平时在班里基本不怎么说话，班长和班委还给他发了私信问他有没有意愿参加。陈零初简单回了几句问了一下时间，再往下刷是一个熟悉的对话框。
　　胡图图:学校临时有事走不开，高考加油。
　　看时间是高考前一天晚上十二点多发的，那个时候他已经听完最后一套英语听力，在管家的监督下熄灯了。
　　补课是需要长阶段和高精力来做的一件事，徐??也不是每次都能和他线下讲题，有时候来不及过来就会在微信上打视频讲题，聊天记录往上一刷全是通话记录。陈零初看着那句话的发送时间，手指停了片刻才回复道:已经考完了。
　　那边马上发过来:恭喜，毕业快乐。
　　快乐不快乐的另说，陈零初疑惑道:你不是学校有事么？
　　胡图图:很显然，我在摸鱼。
　　胡图图:【撸鱼.gif】
　　“跟谁聊天呢这么开心，”陈允礼凑过来瞟了一眼，“小徐老师啊，改天请他来家里好好做做客，这一年多没少麻烦人家。”
　　说话间车子稳稳的停在小喷泉旁边，慕成卓等在那里，手里拿着一大束花:“欢迎回家。”
　　这个场景就像那天他第一次来慕家时一样，只是等在喷泉旁的人换了一个。可能是在慕家待的时间更久的原因，慕回颜有很多习惯都跟慕成卓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比如等人一定要迎出来。陈零初对他不算特别熟悉，这个男人沉默寡言工作繁忙，加上他高中一直处于高强度作息中，他们真正相处的时间甚至没有他和女主的相处时间多。慕成卓把花递给他，看着陈零初抱着两束花向抱着两袋大米，四个人都笑起来。
　　尽管陈允礼穿的平底鞋，慕成卓仍然扶着她。慕回颜神情自然的勾住弟弟的肩膀，跟着父母一同进去。
　　今天的午餐很丰盛，之前因为怕临考吃重了会拉肚子或者胃疼一直保持着比较清淡的口味，今天终于回归了正常水准。慕成卓简单的询问了关于志愿和专业意向的问题，陈零初含含糊糊的答了。饭毕，慕成卓看了妻子一眼又回头:“小初，来书房一趟。”
　　陈零初干巴巴的应了一声。陈允礼出一趟门精神头已经消下去了正准备回房小憩，慕回颜拿起手机，大抵是在回复学校那边的消息。
　　他只好自己一个人上去。
　　“咚咚咚。”
　　“进来。”
　　书房采光很好，除了经济学书籍还有很多摆件和绘本。慕成卓没有先传统霸总那样坐在落地窗的办公桌前，只是在懒人沙发旁边单独摆了两把椅子:“坐。”
　　陈零初犹豫了一下，“扑通”坐进豆袋沙发。
　　慕成卓定定的看了他半晌，似乎是叹了口气，也跟着坐进豆袋沙发。
　　于是一场男人间的谈话就这样变得朴素起来。
　　“我原本是想问你关于以后的道路问题的，现在看来，你大概也没有继承家业的打算。”食指轻轻敲着太阳穴，慕成卓尽量放缓了语气，“原本你姐姐应该选一个跟金融或者管理有关的专业的，不过她态度很坚定，所以我也就随她学了计算机，而她这两年的表现也让我很满意。她之前说不想直接得到别人的成果，所以她也一直在自己想走的道路上前进。只是偶尔我也会有点困惑，怎么我好不容易拼出来的家业现在好像一个烫手山芋，两个孩子谁都不愿意接。”
　　这话陈零初没法接，即使他没有追求女主的任务，他也很清楚自己连小三门都挣扎了好久，更别提去管理这样一个企业。陈零初想了想，起身给他接了一杯热水。
　　“……”儿子是贴心的小棉袄，慕成卓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我尊重你们的想法。之前我听小颜说你很坚定的想考京大，关于专业有想好报什么么？”
　　陈零初老老实实的:“我最多也就压线上京大，应该只能接受调剂，没什么选择的余地吧？”
　　慕成卓默默地喝了一口水:“我是说如果有的选的话。”
　　空气一时陷入沉默。陈零初想坦言自己没什么想法，可是类似的话饭桌上已经搪塞过一回了，涌上来的话到嘴边莫名一变:“——可能想学医。”
　　学医。
　　慕成卓神色怔忪，似乎是没想到这个答案，好一会儿才微微笑着:“学医的分数线那么高，你是肯定考不上了。”
　　“……哈哈。”
　　一晃五年过去，陈零初与慕家的初遇是早秋，如今已是盛夏。他从一个男孩慢慢张开，眉眼温润，眸色浅淡，一双杏眼笑起来的时候卧蚕比眼睛还大，身量也高了不少，只有一头白发没有变过。每到一个新地方慕成卓和陈允礼就要跟老师同学解释他不是命不久矣过来体验生活，陈零初几乎每次在学校打饭都会被礼让和被打饭阿姨特殊关注，逐渐从惶恐到无奈，不得不大夏天也戴着帽子挡发色，从此再也没有在学校打过饭。高考前的体检还被要求做了单独检查，但是也没有查出来什么结果，只能将其归结于某种基因突变，如今他身边的人已经逐渐习惯。
　　慕成卓沉吟片刻:“如果你想复读——”
　　“不想。”陈零初立马打断。
　　“考到哪里算哪里吧。”他两根手指夹着沙发套边角的流苏，“干脆我以后也去当家教好了，我很懂笨小孩要怎么学习的。”
　　“你只是在学习这方面稍逊于你姐姐而已，你有你自己独特的才能。”慕成卓注视着已经长大稍显陌生的儿子，“成绩出来了第一时间跟我们说，你姐姐还有我们一起帮你看志愿。”
　　陈零初点点头。这是肯定的。
　　“对了，马上就是你的十八岁生日了。之前你姐姐的成人礼被她自己回绝了，允礼难过了好久。这次你估计是逃不掉了，你想想有哪些想邀请的人，可以开始准备起来了。”
　　陈允礼不是那种喜欢凑热闹的人，仪式感却意外的强，无论是两人的初中毕业聚会还是每年一度的生日都会很用心的准备。一开始只有慕回颜当她的芭比娃娃，后来陈零初来了，慕回颜老牛遁地，留他一个人承受陈允礼所有心血来潮。
　　看出他脸上空白的表情，慕成卓难得笑了一下:“不会大办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提前很久准备，到了也只肯拍一张照片，后半段就累得只能回去睡觉了。你问问你那些玩得好的朋友，有空的话就来家里做客玩一下，高中毕业天南海北，以后要想再聚就难了。”
　　陈零初本来还有些无奈和伤感，但一想到王晟那张脸，嘴角一抽有点笑不出来。但这也没办法，谁叫整个高中部也就王晟最自来熟。
　　“名单列好就告诉我。”慕成卓拍拍他的肩，“去吧。”
　　陈零初被他拍得有些动容，从豆袋沙发里挣扎一下，没起来，撑着旁边的椅子灰溜溜的移出书房。
　　隔着一扇门，陈零初听到慕董事长不加掩饰的愉悦笑声，闭上眼无声的深呼吸，下一秒耳朵一动，听到了什么熟悉又细微的声响。
　　哦豁，董事长也一下没起来。
　　——陈允礼的豆袋沙发果然带魔法攻击。
　　陈零初抿着嘴蹑手蹑脚的从走廊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