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夕偷灯录》痕深

8、美女救美

　　自太傅府赏花宴归来，江浸月将自己关在房里闷了两日。

　　林眠溪那句“人心如锁，钥匙并非只有一种”的话，连同陆沉璧聆听铜铃时那转瞬即逝的柔和，在她脑子里反复盘旋。

　　她意识到自己先前确实太过急躁，方法也过于直白笨拙。送糖葫芦、扮卖花女、甚至想用铃铛制造动静……这些举动在陆沉璧那样清冷通透的人眼里，恐怕与跳梁小丑无异。

　　可要她放弃，那是万万不能的。

　　既然直路不通，那便绕路。既然强攻不下，那就……徐徐图之。

　　她不再每日绞尽脑汁地去“偶遇”，也不再挖空心思送那些华而不实的小玩意儿。她开始沉下心，回想陆沉璧的喜好，观察她可能出现的场合，然后，尝试用一种更“润物细无声”的方式，刷一刷存在感。

　　比如，她打听到陆沉璧常去城南一家专售古籍、颇为清静的书局。她便也隔三差五地去，不刻意靠近，只选一个能看见她的角落，随便翻些游记杂谈——虽然多半是装样子，但至少姿态是沉静的。

　　偶尔，陆沉璧的目光会无意间扫过她这边，江浸月便立刻低下头，假装专注看书，心却跳得如同擂鼓。她不确定陆沉璧是否注意到了她的改变，但至少，她没有再收到那种冷淡到近乎无视的眼神。

　　这细微的变化，足以让她窃喜许久。

　　这日，江浸月刚从书局出来，心情颇好地盘算着下次该“偶遇”什么书，却在街角看见了让她心头一刺的画面。

　　陆沉璧与林眠溪并肩从一家茶舍走出。林眠溪手中拿着两卷新裱的字画，正侧头与陆沉璧说着什么，唇角带着清浅的笑意。陆沉璧虽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神态是放松的，微微颔首，日光落在她清隽的侧脸上，柔和了那份惯常的冷硬。

　　她们之间那种自然而然的默契与融洽，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再次将江浸月隔绝在外。

　　酸涩的情绪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尽管林眠溪之前释放过善意，但亲眼见到她们相处，江浸月还是觉得心里堵得难受。

　　她正想装作没看见，默默绕开，一个穿着锦袍、油头粉面的年轻公子却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带着几个家丁，拦在了陆沉璧与林眠溪面前。

　　是礼部尚书家的公子，王桓，长安城里有名的纨绔，仗着家世没少干欺男霸女的勾当。

　　“哟！这不是陆小姐和林状元吗？真是巧啊！”王桓摇着折扇，目光轻佻地在两人身上扫视，“本公子新得了一幅前朝古画，正想请两位才女品鉴品鉴，不知可否赏光？”

　　他身后的家丁也挤眉弄眼，发出不怀好意的哄笑。

　　陆沉璧眉头微蹙，脚步未停，只冷声道：“不便，请让开。”

　　林眠溪也面色微沉，上前半步，隐隐将陆沉璧护在身后，语气虽保持克制，却带着不容侵犯的威严：“王公子，光天化日，还请自重。”

　　“自重？”王桓嗤笑一声，用扇子去挑林眠溪手中的画轴，“林状元好大的官威啊！不过是个女人，真当自己……”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一只纤细却有力的手，牢牢攥住了他持扇的手腕。

　　“王桓，”江浸月不知何时已来到近前，脸上挂着甜美的笑容，眼神却冷得像冰，“你的爪子不想要了，本郡主可以帮你剁了。”

　　她今日穿着鹅黄色的衣裙，看起来娇俏明媚，但此刻周身散发的气势，却让那几个家丁都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王桓手腕吃痛，又惊又怒：“江浸月！你……你放开！这关你什么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江浸月笑容不变，手上却暗暗用力，疼得王桓龇牙咧嘴，“陆姐姐和林状元是我的好友，你当街骚扰她们，就是打我的脸。打我的脸，就是打我们逍遥王府的脸。你说，关不关我的事？”

　　她声音清脆，掷地有声，周围已有路人驻足围观，指指点点。

　　王桓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敢欺负没什么实权背景的太傅之女和新科状元，却绝不敢正面招惹圣眷正浓的逍遥王府。

　　“你……你胡说八道！谁骚扰了！”他色厉内荏地挣扎。

　　“哦？”江浸月挑眉，手上力道又加重一分，“那你带着这么些人，拦住两位姑娘的去路，是想请她们去你府上‘品画’？要不要我现在就派人去请你爹过来，一起‘品鉴品鉴’？”

　　王桓彻底慌了神，他爹要是知道他在外头惹到安宁郡主头上，非打断他的腿不可。

　　“误会！都是误会！”他连忙告饶，“郡主息怒，是在下唐突了！这就走，这就走！”

　　江浸月冷哼一声，这才甩开他的手。王桓带着家丁，灰头土脸，几乎是落荒而逃。

　　赶走了苍蝇，江浸月这才转过身，看向身后的两人。

　　林眠溪看着她，眼中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惊讶和……感激，她微微颔首：“多谢郡主解围。”

　　江浸月摆了摆手，刚想说什么，目光却对上了陆沉璧的视线。

　　陆沉璧也在看她。

　　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眸子里，此刻似乎漾开了一丝极淡的、难以言喻的微澜。不像感激，不像惊讶，更像是一种……深沉的审视，或者说，是某种被打动后的动容。

　　她就那样静静地看着江浸月，没有说话。

　　阳光洒在三人之间，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江浸月的心，因为这道目光，再次不争气地狂跳起来。之前所有的酸涩和委屈，在这一刻，似乎都值得了。

　　“举手之劳。”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发干，努力维持着镇定，“两位没事吧？”

　　陆沉璧极轻微地摇了摇头，目光依旧没有移开。

　　林眠溪看了看陆沉璧，又看了看强作镇定却耳根泛红的江浸月，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适时地开口：“多亏郡主及时出现。我们正要回去，郡主可要同行一段？”

　　江浸月几乎是下意识地点头：“好……好啊。”

　　三人并肩而行，气氛有些微妙的沉默。

　　江浸月偷偷用眼角余光瞥向身旁的陆沉璧，发现她虽然依旧目不斜视，但紧绷的侧脸线条，似乎柔和了那么一点点。

　　也许，绕路而行，真的能看到不一样的风景。

　　而有些钥匙，或许就藏在看似不经意的守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