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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郡主悟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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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浸月杀回了自己的暖阁,像一阵红色的旋风,惊得廊下的画眉鸟都噤了声。
“笔墨!纸!快!”
她气喘吁吁地吩咐,眼神灼亮,仿佛不是要写字,而是要去点烽火台。
侍女手忙脚乱地铺开宣纸,研好墨。江浸月抓起一支狼毫笔,饱蘸浓墨,在纸的上方龙飞凤舞地写下三个大字:
偷心策
笔力遒劲,墨迹几乎要透纸背,充分体现了执笔人此刻澎湃汹涌、志在必得的决心。
然后,她对着这张只写了标题的纸,陷入了长达一炷香的沉思。
笔尖的墨滴下来,在“策”字旁边晕开了一团不小的墨渍。
难题一:如何自然而不做作地出现在陆沉璧面前?
直接去太傅府?不行不行,目的性太强,显得她上赶着,不够矜持。她江浸月可是郡主!虽然……虽然现在准备干点不太符合郡主身份的事,但面子工程还是要的。
“偶遇!”她眼睛一亮,提笔在纸上写下这两个字,又在后面画了个圈。“对,偶遇最是自然!”
可去哪里偶遇呢?
陆沉璧的生活轨迹,简单得令人发指。太傅府,皇宫(偶尔),书局(频率不高),以及……没了。她几乎不参加任何不必要的宴饮、诗会、踏青等活动,想在她府外“偶遇”,难度堪比在御膳房偷吃不被发现。
江浸月咬着笔杆,眉头拧成了疙瘩。以前她没觉得这有什么,反而觉得陆沉璧这样清心寡欲挺好,至少没人跟她抢。现在……现在只觉得这块冰疙瘩真是又冷又硬,无处下嘴!
难题二:如何吸引陆沉璧的注意并让她笑?
这是核心问题,也是最让江浸月头疼的问题。
她回顾了自己过去十几年的“业绩”:扮鬼脸,陆沉璧只会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她;讲笑话,陆沉璧的嘴角动都不会动一下;送稀奇古怪的玩意儿,陆沉璧会礼貌地道谢,然后转身就不知道丢哪个角落积灰去了。
失败,全是失败!
她以前那些引以为傲的、能逗乐全王府上下的招数,在陆沉璧这里统统失效。
“她到底喜欢什么呢?”江浸月放下笔,苦恼地趴在了桌子上,脸颊贴着微凉的宣纸,“喜欢书?难道我要去啃那些之乎者也?杀了我吧……”
喜欢……林眠溪那样的?
这个念头像根小刺,又扎了她一下。林眠溪知书达理,才华横溢,能跟陆沉璧谈论诗词歌赋,朝政局势。可她江浸月呢?让她背首诗跟要她命差不多,朝政更是听得直打瞌睡。
学林眠溪?
江浸月想象了一下自己端着架子,摇头晃脑吟诗作对的样子,自己先打了个寒颤。不行不行,东施效颦,怕是会直接把陆沉璧笑死——是嘲笑的那种笑!
那怎么办?
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刚刚燃起的斗志被现实的冷水泼得七零八落。
难道她江浸月,纵横长安纨绔圈无敌手,就要折在陆沉璧这块冷硬的石头上了吗?
不甘心!
她猛地抬起头,目光落在窗外。庭院里,几株老梅开得正好,疏影横斜,暗香浮动。一个念头,如同梅枝上悄然绽开的花苞,倏地钻进了她的脑海。
陆沉璧是冷的,像这冬日的寒冰。但她江浸月是热的,是一团火。
火能融化冰吗?
她不知道。
但她可以试试。
用她自己的方式。
不是去学林眠溪,也不是再用那些幼稚的哗众取宠。而是……而是什么呢?她还没完全想明白,但心底有个声音在告诉她,或许,真诚一点,再耐心一点?
这个想法让她躁动的心奇异地平复了一些。
她重新坐直身体,看着纸上那团墨渍和孤零零的“偶遇”二字,深吸了一口气。
“不管了!”她一拍桌子,“船到桥头自然直!本郡主就不信,天天在她眼前晃,她能一直无视我?”
第一步,还是得先创造“偶遇”的机会。
去书局蹲守?太刻意,而且陆沉璧去的次数太少,成功率低。
去皇宫必经之路等着?容易被父王母妃发现,风险高。
那么只剩下……太傅府了。
不能明目张胆地进去,那就在外面等!等她出门,或者……等她回来!
江浸月脑中灵光一闪,有了!
————
翌日,天光微亮,晨雾尚未散尽。
太傅府侧门对着的一条僻静小巷里,多了个“意外”崴了脚的卖花女。她穿着一身半旧不新的粗布衣裳,挎着个装满带着露水梅枝的篮子,坐在一块干净的石墩上,低垂着头,露出一段白皙的脖颈。
正是我们敬业无比的安宁郡主。
她特意选了这个陆沉璧平日去书房通常会经过的侧门附近,计算好了时间,连“伤脚”的姿势都对着镜子演练了好几遍,务求真实、柔弱、我见犹怜。
“等她出来,看到我这般模样,定会心生怜悯!然后上前询问,我再趁机……嘿嘿……”江浸月在心里美滋滋地预演着剧情,连待会儿要用什么角度的微笑都想好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
巷子口有早起的货郎经过,有邻府的仆役出门采买,甚至还有两只野猫为了条小鱼干打得不可开交。
就是没有陆沉璧的身影。
江浸月的腿都快坐麻了,晨间的寒气透过单薄的衣衫往里钻,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阿嚏!”
声音在寂静的巷子里格外响亮。
就在这时,侧门“吱呀”一声,开了。
江浸月心头一跳,赶紧低下头,调整表情,摆出最柔弱无助的样子,眼角余光却死死锁住那扇门。
出来的是个端着木盆准备倒水的粗使婆子。
婆子看见她,愣了一下,嘟囔了一句:“哪来的卖花女,坐这儿作甚?”也没多管,倒了水就回去了。
江浸月:“……”
第一回合,出师不利。
她耐着性子继续等。太阳渐渐升高,驱散了晨雾,暖意照在身上,她却开始觉得又冷又饿。
终于,在她快要放弃的时候,那扇侧门再次被打开。
这一次,出来的正是陆沉璧。
她依旧是一身素雅衣裙,外面罩着月白的披风,手里拿着两卷书,似乎正要出门。清晨的阳光勾勒着她清丽的侧影,神情是一如既往的淡漠。
江浸月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赶紧深吸一口气,准备开始她的表演。
她微微蹙起眉,发出了一声隐忍的、带着颤音的痛呼:“嘶……”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引起对方的注意。
陆沉璧的脚步顿住了,清冷的目光朝她这边扫了过来。
江浸月心中狂喜,有效!她赶紧低下头,肩膀微微瑟缩,将一个受伤无助的卖花女形象演绎得入木三分。
她感觉到那道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了一瞬。
然后……然后陆沉璧就收回了视线,仿佛只是看到了一颗无关紧要的石子,脚步未有丝毫停顿,径直朝着巷子外走去。
走了。
她就这么走了?!
江浸月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着那个决绝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整个人都石化了。
晨风吹过,带着梅花的冷香,和她心碎的声音。
她辛辛苦苦蹲了一早上,冻得鼻涕都快出来了,结果就这?!
陆沉璧甚至没有多看她一眼!
一股巨大的挫败感和委屈席卷了她。比之前在茶楼看到陆沉璧和林眠溪在一起时,更让她难受。
那时候只是酸,是嫉妒。
现在是实打实的……被无视。
她江浸月,在陆沉璧眼里,恐怕连路边的一棵草都不如。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在眼眶里打转。她用力吸了鼻子,倔强地不让它们掉下来。
“郡主?郡主您怎么在这儿啊!可让奴婢好找!”侍女焦急的声音从巷子口传来,显然是发现她不见了,一路寻过来的。
江浸月慌忙用袖子擦了擦眼睛,站起身,一瘸一拐(这次有几分是真的了)地朝着侍女走去。
“没事,”她的声音带着点鼻音,闷闷的,“我们回去。”
“您这身打扮是……”侍女看着她身上的粗布衣裳,目瞪口呆。
“体验民情!”江浸月没好气地回了一句,一把扯掉头上包着的布巾,泄愤似的扔在地上。
回去的路上,江浸月一言不发。
侍女看着自家郡主阴沉得能滴出水的脸色,也不敢多问。
直到王府朱红色的大门出现在眼前,江浸月忽然停下了脚步。
她转过身,望向太傅府的方向,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委屈和泪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复杂的神色,有挫败,有不甘,但更多的,是一种被激发起来的、更加执拗的劲头。
陆沉璧,你够冷,够硬。
但本郡主,也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
硬的不行,就来软的。
明的不行,就来暗的。
直接的不行,那就……迂回的。
她就不信,敲不开你这蚌壳!
“走,”她重新迈开步子,虽然脚步因为“崴脚”而有些别扭,但脊背挺得笔直,“回去重新制定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