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谎言的重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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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6月25日，江市，贵族私立“荣华大学”。
姜沫站在校长室的红木门前，指尖死死掐着掌心，空调冷气从门缝里渗出，扑在她汗湿的后背上。走廊尽头传来嬉笑声，几个拎着LV行李箱的女生路过，她们讨论着“暑假去巴黎看秀”的声音，刺得姜沫耳膜生疼。
“姜同学，进来吧。”门内传来声音。
校长室里，整面墙的红木展示柜，摆放着密密麻麻各式各样的奖杯。姜沫挺直背脊坐在校长对面，双手将裙摆掐出褶皱，面上却挂着从容的笑。
校长正低头翻看一沓文件，眉头拧成川字，抽出一张期末考试成绩单，推到她面前，“期末考得还不错，各科都及格了，表演专业课系里最高分，只是……下学期的学费30万……姜家还能按时交吗？”
姜沫无意识摩挲着尾指那枚金戒——戒面刻着繁复的藤蔓纹。她扬起下巴，嘴角扯出一个完美的弧度，笑得像过去那个众星捧月的小公主，“校长，姜家虽然暂时遇到点问题，但这点学费算什么？”她甚至轻笑一声，仿佛在嘲笑对方的杞人忧天。
谎言脱口而出，熟练得让她心惊。
一个月前，姜家开设的饭店“姜家宴”财务总监携款潜逃，“姜家宴”资金链断裂，破产清算，资不抵债。姜家变卖了所有名下的资产，遣散了员工，仍然欠下巨额债务。为了躲避债务，父母离开了江市。姜沫变卖了所有的奢侈品，盘下江县半山的一间面馆，让父母安顿下来。
校长的眼神依旧狐疑。
“荣华大学”的学费从不等人，30万不是小数目，更何况姜家破产的消息早已在学校里传得沸沸扬扬。但姜沫的演技浑然天成——那是她当了七年童星刻进骨子里的本能。她将一缕碎发别到耳后，语气轻飘飘的，“校长，‘荣华’不是只看钱吗？我交得起，您何必多问？”
“最好如此。”校长指尖敲了敲桌面，玻璃板下压着“荣华”建校50周年的合影，姜沫穿着Prada高定站在第一排中央，如今那片玻璃冷得映出她苍白的倒影。
“荣华只收‘有价值’的学生，你应该明白……30万学费，九月前交不上就退学……”
最终，校长挥了挥手。门关上的瞬间，姜沫的背脊骤然佝偻，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手机在口袋里振动，姜沫快速离开办公楼，躲进走廊的拐角接起。
“沫沫……”姜母的声音沙哑，“面馆开始有生意了，也算有了进项，你爸说你肯定没钱了，要给你转点生活费，学校里有没有人传……”电话那头传来油锅的滋滋声。
“钱够用！”姜沫打断她，紧闭双眼咬住下唇，强行振作起来，睁眼的一刹那，嘴角已微微勾起，语气欢快，“妈！我在学校好着呢！没人知道家里的事。”瞥见路过同学探究的目光，又压低嗓音，“您和爸注意身体，江县半山不比江市，早晚温差大……”
挂断电话后，姜沫紧绷的神经才松开，打开二手交易APP。页面显示一个月前最后成交记录：
【Cartier手镯·99新·成交价42000元】
那是她去年生日时父亲送的礼物。
关掉页面，切换到银行APP。
她盯着手机屏幕上“余额：1210.8元”，狠狠揉了揉发酸的眼眶。
走廊尽头，穿过林荫小道，原本绿油油的大草坪被烈日晒得泛黄一片，只有学校地标——千年松柏树依然苍翠高耸。树荫下，一群学生正架起烤肉架，香槟瓶塞“砰”地弹向半空，烤肉的香气浓郁，欢声笑语迎面袭来。
姜沫却僵在原地。
失联了一个月的男朋友——金融系才子崔哲。他正捧着一大束红玫瑰，温柔地递给电影管理系系花肖微。
“祝美丽的女孩，生日快乐。”
肖薇一袭白裙倚立在人群正中，指尖拂过花瓣轻笑，“谢谢，真会哄人。”
崔氏家徽的袖扣在阳光下反射出金色弧光，姜沫眼神一晃，耳膜嗡嗡作响。
好好好，家里破产面临辍学就已经够糟心了，以前舔狗的男朋友不闻不问她都忍了，如今当面劈腿是恶心谁呢？要另结新欢不应该先分手吗？
她愤怒地冲上前，抓起餐桌上的蛋糕，“啪”地砸在崔哲脸上，“我们还没分手！”
奶油顺着崔哲的鼻尖滑落，周围一片死寂。
青年慢条斯理擦着脸，“姜同学，送花只是社交礼仪。”他露出惯常的斯文笑容，“我以为你清楚我们从未正式交往。”
肖薇抱着胳膊冷笑，“破产千金还当自己是大小姐呢？”
周围举着单反的女生们倒吸冷气——明天的校园论坛头条，怕是“破产千金当众发疯”。
姜沫嘴角浮现一抹冷笑，到头来她倒成了自作多情的那个。周遭围拢过来嘲讽的眼神，刺耳的闲话。她明白多说无益，何必自取其辱。
她转身狂奔，身后传来哄笑声。
原本去食堂的路线被打断，姜沫梦游似的进了便利店买了一袋子啤酒，在镜湖边找了一片地势低的杂草地坐了下来。她对着手机控诉，“他说我们从未正式交往……”心底那份委屈、不忿、不甘，此时才彻底宣泄出来。
视频那头的室友云静正举着“佑声演唱会门票”自拍，镶钻美甲在镁光灯下闪烁，“早告诉你崔哲是中央空调！你恋爱脑，晚期没救！”她突然凑近镜头，琥珀色美瞳亮得惊人，“姜沫，学学我——爱帅哥，但更爱自己！”
微风掀起云静的香奈儿薄纱外套，背景传来震耳欲聋的尖叫声，“佑声！！！看我这里！！！”云静的脸在屏幕里摇晃着，演唱会欢呼声几乎吞噬了所有声音。
“崔哲就是个渣男！你早该甩了他！”云静扯着嗓子大喊，“姜沫我告诉你，爱人先爱己！别把男人当救命稻草！”
姜沫苦笑，手机突然振动，母亲发来面馆照片——“姜家面馆”招牌下，父亲佝偻着腰揉面团，围裙上沾着面粉，旁边的收银柜上赫然放着半瓶轩尼诗。这酒——是两个月前崔哲送的，当时他说“沫沫配得上最好的”。
她迅速回了个笑脸，切回视频通话，哑声问：“如果连稻草都没了呢？”
云静突然安静下来，“沫沫，你得先站起来，别人才看得见你。”
姜沫望着黑掉的屏幕发呆。云静最后那句话像根刺，扎进她血肉模糊的心脏。
夕阳慵懒地落山，为天边染上粉红的霞光。姜沫仰头灌下第三罐啤酒。
“酒精会降低大脑皮层抑制功能。”清冷的男声响起。
姜沫心里瞬间炸了，她知道自己现在有多狼狈，才躲在这个犄角旮旯里自己待着，她现在一点也不想见到人。
谁这么不识相？非要找茬？
她猛地转头，三米外露天长椅上，坐着一个身着白衬衫的男生，捧着一本书看，遮住了半张脸。
看轮廓，不认识。
姜沫本就烦躁，口气不好，“关你什么事？”
男生放下了手里的书，表情有些诧异，一张精致的脸跃然于眼前。
姜沫愣住了，眸光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睛——颜回。
“荣华大学”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计算机系学霸颜回，在学校一直霸榜。班级第一，计算机系第一，全年级第一。他是当年江市的高考状元，“荣华”免学费特招来的，几乎是求着他来的，各种奖学金都被他包圆了。
学习好就算了，偏偏还长了一张帅得人神共愤的脸，在学校里就是“神话”般的存在。不过颜回本人很低调，除了公共课露个脸，几乎不参与任何社交活动，神出鬼没见不到人。
传闻，他是学生中唯一非富二代的普通人，穷得靠奖学金度日，却总穿一尘不染的白衬衫。
姜沫呆滞了一瞬，转眸想起和云静的视频通话，一股羞耻感油然而生，“学霸？你听了多少？”
颜回似乎来了几分兴致，挑了挑眉，“你比我晚来这里。”
姜沫脸都僵了，耷拉着头，冷了脸。她就知道，高冷的学霸怎么会主动跟她说话，敢情是听了一场大戏。这一刻，她只觉得学霸神话破灭，那点莫名崇拜的心态瞬间消磨殆尽。她撇开视线，转回头，不耐烦应付，端起酒罐又喝了一口，看着波光粼粼的湖水出神。
今日出门没看黄历，诸事不顺。
碰见个学霸都是来添堵的。
一个大活人，这么久了，一点响动也没有，她尴尬地想找个地洞钻。
“醉酒溺亡的概率是0.3％。”颜回开口声音清冷。
姜沫嘴角微抽，“学霸你……不会以为我要跳湖吧？我没那么傻。”她晃晃酒瓶，尾指金戒在暮色中一闪，“放心，我清醒得很，我的酒量比演技好。”
颜回皱眉。姜沫手机突然响起，屏幕上“崔哲”二字疯狂跳动。他看见女生条件反射般抓起手机，又在指尖触到接听键的瞬间僵住。直到铃声终了，她始终未接，只拿着手机啪啪啪一顿打字，似乎发泄完了，酒罐脱手而出，沿抛物线坠入垃圾桶，一声“哐当”的脆响在锃亮的桶内回荡。
“你在模仿37分钟前肖薇扔掉玫瑰的动作。”他将书优雅地翻了一页，对着空气自语，“根据崔氏家族三代联姻史，崔哲从未承认过任何恋情，这说明……”
“停！”姜沫不耐烦地打断，“你们计算机系都是用数据分析感情？”
“联姻世家不会选择破产千金，及时止损是理性选择。”他鬼使神差多说了一句。十年前事故后，姜沫忘了他，可那枚卡在她尾指的族戒，分明是他亲手戴在她肉嘟嘟的手指上的。
姜沫突然笑出声，“没想到学霸也爱多管闲事！”摇摇晃晃起身时，手机从裙袋滑落，她却浑然不觉。
晚上八点，男生宿舍。
颜回盯着桌上那部粉色手机。通讯录里“崔哲”的备注已改成“渣男”，最新短信草稿写着：“三十年河东，等我成顶流让你高攀不起！”
他打开抽屉翻出一张照片——十岁的姜沫穿着戏服冲镜头做鬼脸，他抿着嘴站在旁边，脖子上挂着编程竞赛金牌。十年前的画面浮现在眼前，他把古朴的族戒戴在小姜沫拇指上，戒面刻着篆体“颜”字，“这个送你，妈妈说能许愿哦！姜沫你要快点好起来！”
而现在，她连他是谁都忘了。
“姜沫。”他轻声念出名字，像在咀嚼一粒隔年的糖果。
窗外忽然炸开烟花，“荣华大学”的毕业派对开始了。颜回打开电脑，黑进校园论坛，把“姜沫当众撒泼”、“破产千金发疯”等热帖拖进了回收站。
五彩斑斓的烟花照亮夜空，他想起小姜沫一次次拿着奖杯在他面前炫耀时阳光灿烂的笑脸。理性告诉他，族戒应该拿回来，可心底某个角落，却期待她真的能用它换一个未来。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1谎言的重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