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朝玉关·叒月明[重生]》九九喝酒酒合九

6、6、城南归义坊

　　想到这里，肃玉朝转过身，向着与青云坊截然相反的方向而去，步履从容。
　　长安城的西南部，以巨贾云集的西市为核心，商旅辐辏，货殖繁华。延伸开去的街巷坊市，则是平民百姓的居所，以及各类手工业作坊的聚集地。
　　喧嚣、鲜活，充满了烟火人息。
　　肃玉朝一踏入城西南，瞬间就更加嘈杂了。
　　凝神的玉铃清音早已远去，取而代之的，是铁匠铺里叮当的敲打声、孩童追逐的嬉闹声、以及食摊上传来的诱人香气。
　　这里的建筑远不如青云坊雅致齐整，高矮不一，新旧杂陈，斑驳的墙面写满了岁月的痕迹。街道不算特别宽阔，两旁挤着售卖日常杂物的小摊，邻里间，时常能见到有人站在门口闲话家常。
　　略显杂乱，却也生机勃勃。
　　肃玉朝穿行其间，青衫落拓，与推着独轮车的货郎、提着菜篮的妇人擦肩而过，神色悠然。
　　他既已无意书院，自然不必再置身于青云坊那等名利与焦虑交织的漩涡中心。此地无人识他，也无人关心他的来历与修为，正好落得清静。
　　而且，此处龙蛇混杂，消息灵通又不易引人注目，若是要旁观长安的风云，自是极佳的去处。
　　穿过繁华的西市边缘，鼎沸的人声与各色香料、食物的浓烈气味再次慢慢退去。
　　踏入归义坊后，喧嚣便沉淀为了一种更接地气的市井嘈杂。
　　空气里飘着炊烟，混合着晾晒衣物的皂角味，以及河水淡淡的腥气。
　　肃玉朝缓步走在一条临河的青石板路上，路面因常年潮湿而生着滑腻的青苔。
　　两旁是略显斑驳的民居，白墙偶有剥落，露出内里深浅不一的土色。他的目光掠过一扇扇或紧闭、或虚掩的木门，寻找着合适的落脚点。
　　就在这时，前方一座石桥桥洞下，传来了一阵不和谐的骚动声与嬉骂声，打破了这坊间午后的沉闷。
　　几个穿着邋遢、流里流气的坊间青皮，正围着一个瘦小的身影推搡嬉笑。
　　那是个看起来不过十岁出头的孩子，衣衫破旧，洗得已经发白了，还打了补丁，但却异常干净。那补丁打的也很是漂亮、巧妙，不像补丁，竟像是有心的装饰一般。
　　他怀里紧紧抱着一个油纸包，隐约透出肉食和面饼的香气，应是刚买的食物。任凭那些青皮如何推搡辱骂，他只是死死护着怀中纸包，低着头，紧抿着嘴唇，一声不吭。那单薄的背脊挺得笔直，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隐忍和倔强。
　　“小叫花子，哪儿来的钱去买张老头的肉饼？莫不是偷来的吧？” 一个歪戴着帽子的青皮，阴阳怪气地笑道，伸手去拍那孩子的头，被他猛地偏头躲开了。
　　“识相点交出来，爷几个帮你尝尝咸淡！要是好吃，爷们接了你的孝敬，以后罩着你！” 另一个膀大腰圆的壮硕青皮瓮声瓮气地说着，蒲扇般的大手直接就朝着那油纸包抓去。
　　孩子猛地抬起头，露出一张营养不良的脸。那脸庞清瘦得过分，但眉眼却十分清秀俊朗。
　　他没有哭喊也没有求饶，只是用那双黑沉沉眼睛，死死瞪着那只伸来的手。牙齿紧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那眼神里，没有孩童会有的恐惧，只有一种被逼到绝境的、沉默的凶狠。
　　周围有几个路人远远驻足，指指点点，一时间却又无人上前。
　　一个挎着菜篮的妇人叹了口气，低声感叹：“又是周癞子那伙人，专欺负没爹没娘的孩子，怎么能这样……”
　　旁边一个老者连忙拉了她一把，低声劝解：“莫管闲事，莫管闲事，这帮泼皮无赖，沾上了甩不脱的。”
　　说着，低下头，有些不忍去看。
　　然而，就在那壮硕青皮的手指，即将触碰到油纸包的瞬间——
　　“嗯……以多欺少，有点儿不要脸了吧。”
　　一个懒洋洋地声音突然响起，那声音不高、不厉，一句话拖得略有些长，甚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调子，却瞬间浇熄了现场的嘈杂。
　　众人纷纷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青衫的年轻人，不知何时已站在桥头，斜倚着一株枝干苍虬的老柳树，好整以暇地看着那几个青皮。
　　他姿态闲适，带着几分慵懒，仿佛只是路过看戏的闲人。但那微微上扬的锋锐眉眼扫过来时，却让那几个青皮没来由地心头一突。
　　“你谁啊？少管闲事！” 歪帽子青皮色厉内荏地喊了一句，眼神却不由自主地闪烁着。
　　肃玉朝仿佛没听到他的叫嚣，目光在几个青皮身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那个依旧死死抱着油纸包的孩子身上，沉吟一声：“不若……你们一个一个与他比试，我与你们做个评判，如何？”
　　他身上没有任何特别的威压，气势也不如何摄人，但那份从容淡定，反而让这几个惯会欺软怕硬的青皮更加心里没底了。他们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迟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怯意。
　　这几个青皮惯是市井里打滚儿的人物，最是会看人下菜碟。
　　眼前这人虽然穿着普通，但那神情、那气度，绝非寻常百姓，更不是他们这种底层泼皮能惹得起的。
　　那壮硕青皮脸上横肉抖动了几下，最终悻悻地啐了一口，“妈的，算你小子走运！”
　　歪帽子青皮也指着那孩子，虚张声势地放话：“小杂种，下次别让爷碰上！”
　　撂下几句狠话，几人互相推搡着，骂骂咧咧地快步离开了桥洞，看着还算淡定，但脚下溜走的步子却飞快，没一会儿，身影就消失在了巷弄深处。
　　围观的路人见没热闹可看，便也渐渐散去了，只留下那个孩子，依旧维持着防御的姿态，背靠着冰冷的桥墩，警惕地看着肃玉朝，小手将那油纸包抱得更紧了。
　　肃玉朝没有立刻靠近，目光落在那孩子洗得发白的衣衫上，那衣衫虽然破旧，却打理得十分整洁。又看了看他紧抱着的纸包，显然是他给自己准备的食物了，还怪会享受。这份在困境中维持着的体面与坚韧，让他不禁心下微微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