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人培育计划》肴乾术

3、四翼羽人（三）

　　接下来的日子，她利用职务之便，开始了一场无声的调查。

　　她首先调取了“羽人培育计划”最早期的、几乎被遗忘的立项报告和基因来源说明。公开资料只模糊地提及“志愿者捐献”和“优化人类基因库”。但她通过交叉比对下城区过去十五年内的大量“意外失踪”和“原因不明死亡”报告，发现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细节——每一次大规模的“羽人”基因采集周期前后，下城区对应区域的非正常死亡人数就会骤增。

　　她不敢直接查询姐姐“巫觉”的名字，那太明显了。她以“校准基因溯源算法”为名，申请调阅了早期实验体的原始基因序列和来源标注。在浩瀚如烟的数据海中，她夜以继日地筛选、比对。

　　终于，在一个标记为“羽人培育计划待选胚胎—样本B38”的加密文件里，她找到了与姐姐高度匹配的基因图谱。来源标注是冷冰冰的四个字：“样本采集”。而特质栏中，清晰地记录着：“样本展现出超凡的身体柔韧性，关节活动范围超越极限，肌群协同性完美。此性状对适应外太空极端环境下的机动操作与狭小空间生存具有极高价值，已列为‘羽人培育计划’重点培养胚胎之一。”

　　这些字，渗血般刺眼。

　　而文件的备注栏里，还有一行几乎被忽略的小字：“关联稳定锚点：样本B39（胞妹，精神共鸣显著）”。

　　这一行字，砸得她头晕目眩，耳鸣嗡嗡，连呼吸都有些困难，许久才平复过来。

　　那个“温和的政府人员”！那个“变异贝壳”！果然都是计划好的！她们不仅用那个贝壳状的检测器“回收”了体质特殊的姐姐，还因为监测到了作为胞妹的自己与姐姐之间强烈的精神联系，将自己作为维持姐姐改造过程中精神稳定的“锚点”一同带了回来！自己这五年来，不仅仅是刽子手，更是被利用来束缚亲人灵魂，让她不会在改造中彻底崩溃消亡的……工具！

　　那么，其她那些被处理的“不合格品”呢？

　　巫醒的心脏狂跳起来。她开始冒险调阅那些被标记为“已处理”的实验体原始档案。大部分记录都被清理得很干净，但她利用一个底层数据恢复程序，在磁盘的残留扇区里，找到了一些被删除的碎片。

　　她看到了一个编号A773的实验体，原始基因来源标注着“流浪儿，抗辐射体质”——这正是计划梦寐以求、能在外星高辐射环境中生存的完美特质。

　　编号C421，来源是“矿区幸存者，肺部纤维化免疫”——其肺部对粉尘和毒素的天然抵御力，本是开拓污染型地外环境的绝佳模型。

　　编号B188，来源是“海湾拾荒者，水下闭气能力异常”——这种超越常人的水下适应力，若导向正轨，本可成为开发液态行星或应对洪涝殖民地的关键。

　　她们每一个人的“异常”，都精准指向“羽人培育计划”对外宣传的、能带领人类适应各种极端外星环境的“完美羽人”的某个进化方向。

　　原来……原来她们不是被拟态子宫培养出来的工具，而是真正的，活生生的人，是有名字、有来历、在泥泞中挣扎求生的“下等人”！她们身体里那些在恶劣环境中进化出的的特质，反而让她们被当成“样本”采集，被感应器捕捉，变成任“上等人”摆布的实验品！

　　那999个被她亲手终结的生命，不仅仅是实验失败品，更是一个个被剥夺了过去和未来的、活生生的人！

　　强烈的呕吐感涌上喉头，巫醒趴在控制台上，浑身冷汗淋漓。五年来机器人一般的冷静彻底崩塌，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罪恶感和熊熊燃烧的怒火。

　　她来到那个秘密通道，看着在角落里沉睡的姐姐。巫觉的翅膀在梦中微微抖动，眉头紧锁，仿佛仍在抵抗着改造带来的痛苦。

　　巫醒轻轻握住姐姐的手。那只手已经不再是她熟悉的样子，变得扭曲，锐利，指尖甚至延伸出角质爪尖，作为技术员，她再清楚不过，这是为了在失重环境下精准勾住固定环与操作微型界面而改造的。姐姐的手背上，覆盖着一层半透明鳞片，底下本该是浅绿色血管的地方，被金色的脉络取代，这是一种特化的次级循环系统，能在外部气压骤降时，通过脉动瞬间强化表皮结构，维持肢体形态与内部压力，是机体对抗真空环境的重要防线。

　　姐姐已经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仪器，一个非人的怪物，而她……也在不知情时，充当了凶手。这样的错误，不能再继续了。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她脑海里形成。

　　姐姐有两对翅膀，这是何等奇妙的变异，简直是神话般的安排。她们是一母同胞的双生子，是密不可分的命运共同体，一起诞生，一起成长，一起“死亡”，如今也该一起“重生”。

　　如果她做个改造，分自己一对翅膀……她们可以一起飞！

　　她们共享同一份生命密码，有着近乎完美的基因相容性，加上她的技术，可以规避排异反应。

　　“阿姐。”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坚定地低语。“我们一起飞往乐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