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音冷冷》土豆牛肉丸

11、拍摄

　　摄影棚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巨型柔光箱下，连漂浮的尘埃都清晰可见。
　　“卡！”导演第三次喊停，声音带着压抑的无奈，“林老师，裴老师，我们需要的是恋人之间那种触电般的悸动，不是……不是两个人在核对银行账单。”
　　这句调侃让现场工作人员发出一阵低低的窃笑，但处于风暴中心的两人却丝毫笑不出来。
　　裴音几乎是立刻从林清身边弹开，方才导演要求林清从身后拥住她，下颌轻抵在她发顶，而她的手指需要缠绵地覆上林清的手背——只是一个简单的定格姿势，却让她们僵硬得像两尊被强行拼凑在一起的雕像。
　　林清的表情依旧维持着影后的体面，只是紧抿的唇线和微微泛红的耳廓泄露了她的不平静。她能闻到裴音发间淡淡的栀子花香，与记忆中那个混乱夜晚的气息微妙重叠，扰得她心绪不宁。
　　“休息二十分钟！”导演揉了揉太阳穴，走上前，压低声音对两人说，“两位，我知道你们可能……需要一点时间磨合。去隔壁休息室聊聊吧，找找感觉。这个镜头是广告的核心，绕不过去的。”
　　这话说得委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
　　裴音的心猛地一沉，下意识地想拒绝，但杨姐在远处投来的恳求目光让她把话咽了回去。她沉默地低下头，率先走向一旁的独立休息室。
　　林清看着她的背影，在原地停顿了两秒，终究还是迈步跟了上去，顺手带上了门。
　　“咔哒”一声轻响，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也将两人困在了这方狭小的空间里。空气瞬间变得粘稠而令人窒息。
　　裴音走到饮水机旁，背对着林清，给自己倒了杯水，指尖微微发颤。
　　“看来，”林清清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裴小姐的专业素养，在面对这种戏份时，似乎不太够用。”
　　裴音猛地转身，水杯里的水晃了出来，溅湿了她的手背。“林老师的专业素养就够用了吗？刚才僵硬得像个木头人的，似乎不止我一个。”
　　林清被这话一噎，眼神锐利了几分。“我只是在配合你的节奏。你躲闪得像只受惊的兔子，我怎么投入？”
　　“我躲闪？”裴音气结，向前一步，仰头看着林清，“难道林老师以为，经历过……经历过那晚之后，我们还能若无其事地扮演亲密爱人？抱歉，我做不到你那么收放自如。”
　　“那晚。”林清重复着这两个字，像是终于抓住了问题的核心，她也向前逼近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裴音，气息有些微乱，“那晚之后，为什么不告而别？”
　　这个问题她憋了太久，从米兰到如今，像一根刺扎在心里。
　　裴音没料到她会在此刻旧事重提，愣了一下，随即偏过头，语气生硬：“我以为那是成年人心照不宣的规则。露水情缘，难道还需要郑重其事地告别吗？”
　　“规则？”林清嗤笑一声，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转回头看向自己。这个动作带着些许失控的力道，也让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缩短，近得能看清彼此眼中翻涌的情绪。“那你告诉我，现在扮演亲密爱人，是不是也是你所谓的‘规则’？为了事业，为了代言，所以可以勉强自己配合？”
　　裴音的下巴被捏得有些疼，但更让她难受的是林清眼神里的质问和某种……她看不懂的受伤。她用力想挣脱，却被箍得更紧。
　　“是！就是规则！”她被激怒了，口不择言，“就像你林大影后遵守这个圈子里所有的规则一样！接受代言，配合宣传，哪怕合作对象是你根本不想看见的人！我们不过都是在各取所需！”
　　“我不想看见你？”林清的声音陡然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危险的意味，“裴音，你凭什么断定我不想看见你？”
　　“难道你想吗？”裴音红着眼睛反问，“在米兰，是谁表现得像个陌生人？是谁说我们只是‘合作过一次’？”
　　林清怔住了，捏着她下巴的力道不自觉地松开。她看着裴音泛红的眼圈和倔强抿紧的唇，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原来那些刻意的疏离，那些为了保护自己骄傲而说出的冰冷话语，都被对方清晰地接收了，并且化作了更深的隔阂。
　　休息室里陷入一片死寂，只有两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交织。
　　半晌，林清才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向后退了一步，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和沙哑：“……对不起。”
　　裴音愣住了，她没想过会从林清口中听到道歉。
　　“米兰……是我不好。”林清侧过身，目光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语气复杂，“我只是……不习惯那种失控的感觉。”
　　那晚的意外，裴音的不告而别，都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失控。她用冷漠筑起围墙，以为这样就能找回主动权，却似乎把一切都搞得更糟。
　　裴音看着她的侧影，那句“对不起”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荡开了层层涟漪。她忽然意识到，或许林清也并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样云淡风轻。
　　“……我也有问题。”裴音的声音低若蚊蚋，“不告而别……是我不够成熟。”
　　又是一阵沉默，但这一次，空气中的剑拔弩张消散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微妙而复杂的缓和。
　　林清转过头，重新看向裴音，眼神深不见底：“所以，现在……为了工作，我们能不能暂时把那些‘规则’和私人情绪放一放？”她顿了顿，补充道，“只是演戏。”
　　裴音对上她的目光，看到了里面的认真和一丝……或许是妥协。她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好，只是演戏。”
　　当她们再次走出休息室，回到聚光灯下时，气氛似乎有了某种难以言喻的改变。
　　导演半信半疑地喊了开始。
　　林清再次从身后拥住裴音，这一次，她的手臂不再僵硬，而是带着一种轻柔却坚定的力量。裴音微微一顿，身体先是本能地一僵，随即缓缓放松，向后靠进那个温暖的怀抱里，她的手指轻轻抬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覆上了林清的手背。
　　她的指尖微凉，触碰到林清温热的皮肤，两人都几不可查地轻颤了一下。
　　“好！就是这样！保持住！”导演兴奋的声音透过喇叭传来。
　　镜头里，她们的身影依偎在一起，在柔和的光线下，竟真的勾勒出了一抹缱绻的轮廓。没有人知道，在那看似亲密的姿态下，是两颗刚刚经历了一场无声风暴、依旧波澜暗涌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