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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值日生死 ...

  •   家里的暖意像被校门硬生生切断,校园里的子龙总孤零零地缩在角落,指尖无意识地攥着衣角时,满脑子都是爸妈温厚的声音——他们教他的担当,是揣在怀里最沉的规矩,却也成了日后扎向自己的那根最尖的刺。

      小学六年级的那个中午,阳光透过窗户在课桌上织出斑驳的网,班主任把印着“值日”二字的红袖章别在他胳膊上,拍了拍他的肩:“看好纪律,让大家下午有精神听课。”子龙挺直腰板站在讲台旁,看着同学们渐渐伏在桌上,呼吸声轻得像羽毛落在纸上。可这份宁静没撑过十分钟,阿风——那个总被人叫“小拐子”的男孩,又开始不安分了。他大概是夜里偷偷摸去网吧玩游戏熬到了后半夜,此刻正趴在桌上东张西望,用胳膊肘撞同桌的腰,嘴里还絮絮叨叨地说些俏皮话,把本该安静的午睡课堂搅得像个翻了天的鸡窝。

      子龙捏了捏手心的粉笔头,轻手轻脚走过去,压低声音劝了三次:“别闹了,好好睡觉。”阿风却猛地抬起头,梗着脖子,语气粗硬得像块淬了冰的石头:“你管得着吗?我爱怎样就怎样!”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火星,溅得周围几个同学都抬起了头。子龙咬了咬下唇,转身走到黑板旁,在午睡花名册上一笔一划写下了“阿风”两个字。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在他听来却像敲在砧板上的闷响——他知道这会招来麻烦,可他不能让老师的信任落了空,更不想因为失职被留校处分。

      那天下午放学,夕阳把影子拉得老长,金红色的光落在柏油路上,却暖不透子龙心里的慌。他刚走出校门,就被阿风带着三个同村的男孩堵在了路口的老槐树下。他们呈扇形围过来,挡住了他回家的路,阿风攥着拳头,指节捏得发白,眼神里的怒火像要烧出来:“你凭什么记我名字?”“老师让我值日,我叫了你好几次,你都不听。”子龙攥紧书包带,指节泛白,声音有些发颤,却还是梗着脖子,“我不想被处分。”“你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阿风上前一步,狠狠推了他的胸口,“天天让我留校,你就是故意跟我作对!”

      两人僵持在马路中央,来往的自行车铃“叮铃”响着,却冲不散空气里的火药味。突然,阿风身边的一个男孩眯着眼骂了句脏话:“你妈个逼,还敢顶嘴!”子龙的脸瞬间涨红,怒火像岩浆一样直冲头顶,他攥着拳头吼道:“你再说一遍!”一声,两声,三声——脏话像淬了毒的刀子,一下下扎在他的心上。阿风被彻底激怒了,他猛地弯腰,从路边搬起一块脸盆大的石头,棱角锋利得像把磨尖的刺刀,在夕阳下泛着冷光,然后狠狠朝他砸了过来。

      子龙只觉得右眼像被烧红的烙铁狠狠烫了一下,紧接着是撕心裂肺的剧痛,仿佛有无数根针在同时扎进眼球。温热的液体瞬间涌了出来,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地上,晕开一朵朵暗红的花。他捂着眼睛蹲下身,疼得浑身抽搐,视线里的世界先是被血红吞噬,然后迅速沉进无边的黑暗。血顺着指缝往下渗,糊住了他的睫毛,流进嘴里,带着浓烈的铁锈腥气,呛得他忍不住咳嗽。意识开始模糊,耳边的争吵声、风声都变得遥远,只剩下右眼传来的、源源不断的剧痛,像潮水一样把他淹没。

      万幸,一位骑着三轮车路过的大叔见状,立刻急刹车停下,车轮在地上划出刺耳的摩擦声。他掏出手机给子龙父母打了电话,声音急促得发颤:“你们家孩子在村口被人打了,右眼流血了,流得满地都是,快来!再晚就来不及了!”

      电话那头的父母刚接到消息,手里的农具“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母亲的哭声瞬间刺破了院子的宁静,她抓起围裙胡乱擦了把脸,就跟着父亲往门外跑,泥土在他们脚下飞溅,平日里要走二十分钟的路,那天他们只用了十分钟。推开门,看到阿风的奶奶正坐在院子里择菜,母亲像疯了一样冲过去,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指甲几乎嵌进对方的肉里,声音带着哭腔和怒火:“你孙子把我儿子打了!眼睛都快瞎了!你看看!你看看啊!”阿风的奶奶脸色瞬间白得像纸,连忙放下手里的菜,陪着笑说:“小孩子打架,难免的,是我家阿风不对,我们教子无方。”她转头瞪了一眼躲在屋里门缝后偷看的阿风,拔高声音:“等下我非打断他的腿不可!你们先冷静点,医药费我们全出,多少都给!”“不是钱的事!”父亲红着眼眶,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他指着自己的眼睛,泪水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我儿子从来没招惹过谁,你们家孩子凭什么下这么重的手?我们自己都舍不得碰他一下啊!他才多大啊!”

      一番争执后,父母又急匆匆地赶到学校,找到班主任要说法。老师骑着电动车带着子龙去了医院,急诊室的灯光惨白刺眼,医生用碘伏消毒时,酒精的刺激让他疼得浑身抽搐,发出压抑的呜咽。母亲紧紧攥着他的另一只手,指腹冰凉,不停地发抖,嘴里反复念叨:“崽崽别怕,爸妈在,没事的……”可她的声音也在抖,眼泪砸在子龙的手背上,烫得惊人。父亲则死死盯着医生的动作,眉头拧成一个疙瘩,拳头攥得紧紧的,指节泛白,直到医生说“伤口很深,但暂时保住了眼球,需要住院观察”,他紧绷的肩膀才微微垮了下来,长长地叹了口气,却还是没忍住,背过身去抹了把脸。

      伤口被纱布层层包扎起来,右眼彻底陷入黑暗。子龙躺在病床上,左手紧紧抓着床单,指节捏得发白,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耳边是父母压抑的哭声和医生叮嘱的话语,可他什么都听不进去,心里满是疑惑和委屈:他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守了老师的规矩,为什么会换来这样的结果?那道伤口不仅划在眼睛上,更划在了他心里,让他第一次对自己一直坚守的“担当”,产生了深深的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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