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凶手 ...
-
灯火通明的堂厅,一时陷入寂静。
黑衣遮盖下的人面容憔悴,看着约莫三、四十岁,一副憨厚老实的匠人模样。
即使连日奔波让他看起来充满疲惫,但是也不难看出,他平日里一定是慈祥待人的。
只不过出乎云湘月意料的是,凶手竟然并非他前日怀疑的郎中。
他望向震惊的城主,看他接下来作何反应。
城主在短暂的惊讶后,露出来痛心的神情:“怎么会是你?”
他向前几步,仔细辨认黑衣人的神情:“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在他的印象里,对方一直是一个脾气好的老好人,在城里做些简单的木匠活儿,城里的人看他腿跛了一只,对他也多有关照。
应言珩退到云湘月身边,双手抱臂,“衡玉”轻轻浮动在他身边环绕。
黑衣人凝视了城主片刻,移开了目光。
城主一看他的反应,就什么都明白了。
他痛心疾首,又对黑衣人失望至极:“我怀疑过那么多人,却是真没想到你会做这种事情!”
黑衣人原来是外地人,不知什么原因进城,因为孤苦无依又老实本分,城主就对这个特别的外乡人多有注意。
城里人多,来去的外地人也多,能够被城主注意到,已经是十分难得的事情了。
“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让你进城——”
“够了!!”
撕裂般嘶哑的低吼打断了城主失望的发言。
黑衣人终于舍得开口说今晚的第一句话。
他抬眼直直地看向城主:
“你总说早知早知,我倒真希望,那日我可以早知!”
黑衣人近乎魔疯般,狰狞地,说出了久远到没有几个人记得的辛密:
很久之前,他也是个有家人的普通人。
前半生颠沛流离几年,定居安定几年,他和他的小妹相依为命,两个人互相扶持,日子过得倒也安生。
他们离群索居,住在离这个小城不太远的地界,为了生活需要,偶尔会到城里采买一些物品。
小妹热情活泼,嘴也不饶人,无论是卖她的女红和哥哥的木工,还是买食物和柴火,都不肯吃亏。
本来他以为他们的日子会这样平平静静地过下去,没想到某天小妹回家,神色慌张。
他追问了几句,都被小妹回避了。
他也曾想过,如果小妹心有所属那么他该怎么做?
只要对方是个正经人,他想,他会给小妹打一架最豪华的轿子和一套漂亮的家具。
他会亲手把妹妹背上花轿,会隔几天就进城看她,会记得带小妹喜欢的点心……
但是一切都在小妹没有回来的那天终止。
他发了疯的闯了已经夜禁城门,找遍了大街小巷,在被卫兵扔出城门后,裹着袍子在城门口睁眼坐了一宿。
他一直在安慰自己,企图用各种理由说服自己。
也许小妹只是因为采买太晚了,正好赶上宵禁了,这才留宿一晚。
也许小妹被朋友留宿了,所以没有回来。
也许小妹受伤了行动不便,第二天才能给他递消息……
也许了整晚,他终于熬到天亮时城门开。
他去了好几个小妹提到过的地方,城南、酒馆、点心铺……
没有小妹的踪影。
可怖的心慌涌了上来,他最后去了小妹买卖东西的城东集市。
集市里也没有这个年轻的身影。
内敛的木匠已经开始到处问人了,城中人看他穿着破旧邋遢,都有些不愿靠近。
直到他走出集市时,听到了路人正在讨论河边的一具无名女尸。
他踉踉跄跄地跑到河边,拨开凑热闹的人群,得以看见那具被卫兵围着的,穿着红衣的泡白了的尸体。
那身红衣是小妹亲手制的,彼时转着圈给他炫耀的少女还历历在目。
转瞬间,就变成了这幅模样。
街头巷尾的八卦飞的快,他很快就听了几个版本的故事。
无论是哪个故事,都有一个人——
城主的独子。
据说城主的儿子追求小妹追求的厉害,小妹不愿应,便威胁小妹不让她在城里摆摊子。
小妹不敢拒绝他,便只能躲着。
没曾想那个禽兽竟然趁天黑人少了,想要强迫小妹。
小妹被吓得慌不择路,没看清眼前被芦苇掩盖的河,一脚就栽进了鬼门关。
他浑浑噩噩地讨说法的日子是如何过的,他已经有点忘了。
但是紧盯着面前这双老态龙钟的眼睛,他浮现出几年前,城主儿子充满讥笑的眼。
“一个流离失所的流民而已,我看的上她是她的荣幸。”
“谁知道她性子那么烈,死了就死了,这是她自己选的!”
“来人,把这个流浪汉给我拖出去!”
他那天被打瘸了腿,伤口却没有知道失去小妹时的心那么痛。
他再一次被扔出城,勉强回到自家房子里,几乎半个月不能动弹。
高烧仿佛要带走他,让他与小妹见面。
但是有一天黄昏,一个游商敲开了他的门。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不如我们统一战线,怎么样?”
“我手上正好有一些需要试验的东西。”
游商能够帮助他了结仇人,作为回报,他要帮他屠城。
对报仇雪恨的渴盼,让他不顾一切地同意了游商的请求。
半年后,他乔装进城,第一个结束的,就是城主独子的性命。
得到了“大人”的赏识,他随后3个月进行了这场周密无边的计划。
眼看就要完成,半路杀出个云湘月,完完全全搅乱了一趟浑水,把藏在背后的他揪了出来。
黑衣人知道自己不可能逃脱了,已然自暴自弃,把事情和盘托出。
城主目瞪口呆,完全没有想到这背后的故事。
云湘月听到了关于这味毒的线索,便追问下去:“你的意思是,是那个游商给你的毒药?”
黑衣人疯狂的眼神平静了些许:“不是,他让我到城西角落,定期跟另一个人拿药。”
云湘月脑中立刻浮现出那个郎中的模样。
他当即就要动身去追查这一条线索。
左右城主府上有城主自己的势力,凶手没了法器也没有反抗之力,追查那份配方诡异的毒药,才是当务之急。
云湘月拽了拽应言珩的袖子,后者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没有理会沉浸在震惊中的城主,他们疾步走到城主府门口,应言珩抱起云湘月,功法运作,一跃而起到空中,凌空而去。
城主府离城中心医馆不远。
在空中踏了几步,云湘月就被轻轻放在了地上。
半夜的医馆只点着几盏小灯,捆好的草药整整齐齐地码在地上,准备第二天卖给需要的居民。
医馆门口只有一个小药童在守着,他手里的灯笼垂地,张着嘴,呼呼大睡。
云湘月没有吵醒小药童的清梦,轻轻推开半掩的门,向屋里走去。
应言珩紧跟其后,尽量不踩到地上的药材。
老中医依旧伏在案上,他看起来已经劳累了很多天了。
城里突发疫病,半辈子行医的老中医为了坚守的医者仁心,一定要在医馆早上坐诊,晚上配药。
云湘月总是要走的,他们小城的事,不能总麻烦外来人。
“老先生,”云湘月和他合作几日,已经很熟了,于是轻轻地唤他:“前几日在这里帮忙的郎中,有个30岁左右的,差点把我绊倒过的,您有印象吗?”
烛火跳动着映在老中医吃力回忆的脸上。
“常来帮工的,只有那几个……”
“你找的那个人,好像是最近才来的,我看他会认点草药,能帮的上忙,就让他来了。”
“您知道他住在哪里吗?”
“……应该是城西的客栈里。”老中医努力回想。
“多谢老先生,您也多注意身体。”
得到了线索,云湘月迅速转身准备去抓人。
应言珩今晚光给他当交通工具了,再次抱起他,跃至空中。
“衡玉”很老实地飞到他们脚下,“咻”一声就带着二人往城西飞去。
不出所料,当云湘月把熟睡的客栈老板叫起来开门时,客房已经人去楼空。
“可恶。”云湘月轻轻锤了一下门框:“跑的这么快,肯定有猫腻。”
应言珩拍了拍他的背安抚他。
没有什么办法,云湘月估计他的样貌也是伪装的,把房间搜索了一下,也没有发现一点蛛丝马迹。
对方显然是精明的,那天绊了一下云湘月,不知是失手还是挑衅。
兜兜转转,他们手里依旧只剩下了一个被仇恨冲昏头脑的棋子,和一些可以作为物证的毒针。
如果说黑衣人身上的法器是对方给的,那么对方一定是认识云湘月的。
“只恐怕对方来自什么邪修魔道的组织。”云湘月分析。
“他制毒的手法可不一般,总感觉……”
他抬头看应言珩。
都是药缘池长大的,应言珩自然知道云湘月想说什么。
他按下云湘月的手腕安抚道:“还不是有定论的事情,先传信给父亲。”
云湘月按捺下心里的不安,点点头。
天将破晓,有些日出的光线经过客房打开的窗,照亮了云湘月的衣摆。
事情真相大白了,但是还有很多善后工作仍需处理。
药馆再次忙碌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