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先生今天去世了吗》一畎

4、生的含义

　　言一伤倏然觉得脖子处压迫的力道减轻了，他咚的一声直直跪在了地板上。

　　预想的死亡并没有如期而至，却让他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似乎死亡对于言一伤而言是最难的事情。

　　他的浑身像是骨头散架了一般，软绵绵的躺在地板上。双眼空洞无神的盯着天花板只觉得身心俱疲。

　　他刚想张嘴讲话，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是被车碾压过，发不出一点声音疼的厉害，似乎是声带受损了。

　　想来也是，楚逍一开始是下了死手的。他的视线从天花板缓缓移动到穿着黑色金丝长袍的楚逍身上。

　　楚逍面无表情的和言一伤对视着，气氛显得有些压抑。言一伤有心活跃一下气氛，但是喉咙的异物感让他有心无力。

　　言一伤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楚逍放弃了杀他。可他并不想活着，于是仰头控诉着楚逍，像是问他怎么不把自己杀了。

　　楚逍默然俯视着地上躺着的人，弯下腰紧紧盯着言一伤的脸，声音低沉又带着疑惑“你真的想死？”

　　言一伤被那张突然放大，棱角分明的俊脸弄得有些措手不及，不由自主地微微偏过头去，避开了楚逍的目光。

　　凉薄的空气围绕在他的周围，让他有些全身发寒，他想下次一定要穿厚一点，真是冻死人了。听到楚逍的话，他默默的点了点头。

　　楚逍投来疑惑目光，审视着身下的言一伤“可本座现在不想杀你了，言...一伤？有点意思。”

　　言一伤不置可否，他不在理会面前的楚逍，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往自己的房间走。现在的他只觉得疲惫不堪什么也不想做，只想快点回到床上好好睡一觉。

　　至于楚逍，随便他吧。反正自己打也打不过他，他也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罢了，又不是什么道士。

　　而且楚逍在这也没什么不好，起码冷清清的房子还有点人气。不对，是鬼气。

　　要不然告诉房东阿姨，她的房子闹鬼，说不定还能减租，简直是一举双得，又赚到了。

　　言一伤脸上带着笑意，心里有些得意，自己简直是个天才。他没什么优点就是心特别大，命特别硬。

　　哪怕刚刚经历过一场正常人可能一辈子都遇不到的事情，他还能镇定自若生活，仿佛一切都是幻觉没有发生过。

　　言一伤似乎又回到了曾经跟爷爷一起生活的小院里。他很调皮跟所有混小子一样，每次出去玩回来都时候总是一身伤。

　　小老头总是心疼他，以为是别人欺负了言一伤。言一伤只说是自己磕的，绝口不提是被欺负的事。小老头便只能唉声叹气。

　　直到有一天邻居家的婶子风风火火的闯到他家，招呼都没打一声就开骂“言大爷儿，管管你家混球。天天欺负我家孩儿，是要弄啥嘞。欺负我孤儿寡母不是！”

　　小老头眉头一拧，不乐意了“妹子，我家伤娃，也是一身伤回来，怎么就是我家欺负你家。”

　　大婶心里带着气也不解释，回家拽着孩子就过来。

　　小孩脑袋上缠着绷带，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用手捂着脑袋哭嚎着“妈妈，就是言一伤打的我呜呜。”

　　小老头一看，呦这不坏了菜了。这看起来是挺严重的嘿，小老头抄起门口想扫把就去找言一伤“你瞅瞅，我这就给你们出气。”

　　边打边喊“让你欺负别家娃娃，让你欺负人家娃娃，你个小混蛋。”

　　那架势吓得大婶连忙摆手劝道“大爷，算喽算喽。都是小孩儿，”

　　小老头露出歉意的笑，才放下手中的扫把，摁着言一伤的脑袋让他给大婶儿子道歉，言一伤不情不愿的道了歉，这事才作罢。

　　等人走了，小老头才揉着言一伤毛茸茸的小脑袋问他“你为什么打那个娃子。”

　　言一伤呕着气心里委屈，憋着一肚子气也不想说话。

　　小老头无奈的瞧了瞧他，佝偻着身子往堂屋里走，边走边说“等你想说了再说吧，你这孩子爷爷管不住喽。”

　　言一伤圆溜溜的眼睛瞅着爷爷年迈的背影，眼角一酸，酸涩感席卷着他小小的身体，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了出来。

　　他小跑着抱住爷爷的身体，像是终于找到了主心骨。委屈道“爷爷，他说我是没爸没妈的野孩子，说我爸爸妈妈是因为不爱我所以才不要我的。爷爷，我爸爸妈妈呢？他们真的不要我了吗？”

　　小老头的身子像是要站不稳一样晃了一下，言一伤惊慌叫着“爷爷？”

　　小老头哎了一声，轻轻拍了拍着言一伤的脊背，苍老的声音里藏着一色不易察觉的哀戚“你爸爸妈妈怎么会不爱你，他们只是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等你长大了就回来。”

　　老人总是害怕真相会刺痛幼时的孩子，于是编造着一个个善意的谎言，安抚着孩子童真的心。

　　后来言一伤渐渐有了自己的思想，他知道他的父母永远回不来了，爷爷为了不让他难过骗了他。

　　他们早已死在了一场车祸里，甚至没来得及再见言一伤一面。在岁月的洪流里只留给了言一伤几张会慢慢褪色的照片，给予着言一伤他们作为父母的仅有的最初印象。

　　言一伤不恨他们，也不爱他们。那个时候的言一伤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他为什么活着，为什么要把他生下来。

　　可没人会告诉他为什么，因为生命的降生是不由他本人同意的。

　　于是他想那就死了吧，如果开始他无法阻止，那就由他亲手为自己的人生画上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