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纸蝴蝶》槐璟时

6、第 6 章

　　玫瑰花最终没有插在江斐头上，秦浅柠觉得零散的花束不太方便携带，扯下发圈捆成一大束，一起扔给江斐。

　　“拿好了，这可是你求我买的。”

　　“求”字加了重音。

　　“感谢秦大小姐的恩赐，”江斐没有反驳她，以一种毫无起伏、根本听不出感动的语气说，“我很感动。”

　　“……”

　　秦浅柠吃得很撑，拉着江斐在街道上消食，夜晚的风拍在脸上，暖融融的，惬意得很。

　　或许是江斐长得过于耀眼，外加手里捧着一大束极其明艳的玫瑰，时不时有路人望向江斐。

　　目光多了，秦浅柠不由也侧过头看他。

　　火红的玫瑰在他手中尽情地盛放着，像一团永不熄灭的火焰。

　　秦浅柠一直觉得红玫瑰有些俗气，但在他手上却一点不显，与他优越的眉眼呼应，一如清晨瑰丽的朝霞。

　　江斐平常疏离感太甚，此刻被这团红色消解了大半，像是从天上被拽入了凡间。

　　仿佛变成了触手可得的人。

　　看着看着，她心里又生出一丝隐秘的雀跃。江斐的花是她送的，好似自己在他身上戳了个章——此人归她秦浅柠所有。

　　两人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家影院前。

　　“想看电影吗？”

　　江斐突然停下脚步，声音有些飘渺，表情隐在阴影里，看不分明。

　　秦浅柠的脚步跟着停下，朝电影院里张望，看见里头稀稀拉拉站着几对情侣：“看什么电影？”

　　江斐垂眼看向她，目光像从很远的地方望过来，深深沉沉的：“《季风气候》。”

　　秦浅柠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可四个字清清楚楚，没有半点听岔的可能，过了半晌她道：“那不是……很早之前的电影？”

　　这部电影在很早之前就已经开拍了，由一名当时风头正盛的新锐导演执导。那时候她正读初中，刚学到季风气候，感觉很新奇，记住了电影名。

　　后面断断续续听到电影的消息，一次听说电影里拍摄了很多漂亮的蝴蝶。那时是高中，江斐已经来到她家，这个噱头让她不自觉想到了他，就约了他一起看，江斐答应了。

　　但秦浅柠期待了很久，电影里一个不知名的小角色都成了影后，电影还是没上。

　　在她出国后没多久电影终于在全国上映，好评不断，票房不低。

　　而她已和江斐远隔重洋。

　　“重映了。”江斐的声音飘过来。

　　“重映、啊重映了。”

　　出国后，日子没什么新鲜的，一天复一天地就过去了，渐渐地，对时间的感知似乎也磨损了。

　　“重映”这两个字落入秦浅柠耳中，好似深山寺庙里突然响起的一声撞钟。

　　这一刻她恍然意识到。

　　原来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

　　秦浅柠有些走神，江斐耐心地再次询问：“想看吗？”

　　她回过神，弯起唇笑道：“想看的。”

　　夜半看电影的人不多，空位很多，两人选了个临近的场次，秦浅柠习惯坐得远些，买了两张靠后的位置。

　　买好票，离检票还差五分钟，两人站在大厅等时间过去。

　　爆米花的香气如春日繁花般馥郁，江斐扫过红框玻璃箱中颗颗饱满的爆米花粒，低声询问：“要买爆米花吗？”

　　秦浅柠的肚子还饱着，她摆摆手道：“太饱了，吃不下了。”

　　“我怎么记得，好像有一位著名评论家曾经说过，”江斐似乎想到什么，浅笑道，“没有爆米花的电影是不完整的，就算再饱再撑，看电影也要买爆米花？”

　　秦浅柠觉得这话很耳熟，耳熟得很吊诡。

　　拧眉认真想了想，终于在犄角旮旯的记忆里找到了点碎片，哦这话原来是她著名评论家秦浅柠说的。

　　江斐记得他们约定好却没看的电影，这也就算了，没想到她说的这句话，那么久远且细微的事，甚至她自己都模糊不清了，江斐竟然也还记得。

　　秦浅柠一时觉得心里有些胀胀的，又感觉闷闷的，还有什么东西要复苏，强势地破土而出。

　　她握紧了手，指甲扣进肉里，疼痛顺着皮肉钻入她的神经，让她想到江斐曾经给她的痛苦。

　　秦浅柠不断告诉自己，他的记忆力太好。记住有关她的细节，完全没什么特别的，就和他记住各种数学物理公式、古诗单词没有不同。

　　她冷静了几分，强行把一切情绪压下去，不知是该嫉妒还是该怨恨他的好记性。

　　她抬眼想说话，却对上江斐的眼睛。

　　非常标准的桃花眼，浓密的睫毛像是盛满了情意，总是会让人忽略他眼中冷淡的情绪。

　　此刻不知是不是灯光太过温柔，柔和了他的眼神，连那点子冷淡都不见了，误给人一种深情的错觉。

　　她移开眼，不走心地扫过四周，随口道：“那就买吧，我看她们都买了，不买好像显得不合群。”

　　江斐疑惑地重复道：“不合群？”

　　他的目光转向周围。

　　秦浅柠的视线再次跟着他动，这才认真地关注了四周的情况。

　　发现大厅零零散散的人几乎全是情侣。

　　她顿时想抽自己，合群合群，他们这合的哪门子群？

　　她连忙转移话题，催促道：“时间快到了，我们快去买爆米花吧。”

　　“急什么？”江斐不紧不慢道，“检票还有三分钟。”

　　他没有一丝紧迫感，紧紧盯着她，一副还有话说的样子。

　　秦浅柠一时有些紧张。

　　他还是注意到了吗？

　　不会要再次提醒她不要有不应该的想法吧？

　　她一直想要避免的话题就要这么乌龙地挑破吗？

　　她越想越紧张，干脆先声夺人。

　　“那你要和我谈……？”

　　“喝不喝饮料？”

　　“……”

　　原来是要问她喝不喝饮料。

　　秦浅柠的紧张瞬间消失无踪。

　　“饮、饮料也要。”

　　江斐点头，紧接着奇怪道：“我要和你谈什么？”

　　只要不是谈感情的事就行，秦浅柠这会子完全放松下来了，假模假样地杜撰道：“谈……谈你最喜欢的一部电影。”

　　“《季风气候》”

　　“……你还没看就最喜欢了？”

　　“嗯，我完全相信你的眼光。”

　　“相信我的眼光啊，”秦浅柠突然来了点恶趣味，弯唇兴致勃勃道，“我觉得黄毛挺适合你的，你要不去染一个？”

　　江斐凉凉地看了她一眼。

　　“你怎么不说话？”秦浅柠再接再厉，继续造次，“有个人刚刚可是说完全相信我的眼光，这怎么才过去几秒钟就完全忘了呀？”

　　她摇摇食指道：“江斐，做人可不能忘本啊。”

　　江斐淡笑了一声，抬手握住她的食指，轻轻压下，不慌不忙道：“我相信你的眼光，但也有自己的思考。”

　　江斐的手很快离开，温热的触感仅在她手指残留了一瞬，秦浅柠屈着手指收回：“思考？你怎么思考了？染个黄毛怎么就不行了？”

　　“扫黄打非是每个公民应尽的责任。”

　　“……”

　　黄是这个黄吗？

　　非是非主流的非吗？

　　他的语文到底是怎么学的？

　　秦浅柠被他这个正义言辞给流氓到了，足足愣了两秒才回神，很快又想到什么，回到一开始的话题。

　　“所以《季风气候》这个答案也是你思考过的结果？”

　　“不用思考。”江斐淡淡道，“有些时候不用思考，只要相信就可以。”

　　“哦，”秦浅柠刨根问底道，“有些时候是什么时候？”

　　“现在不是继续问问题的时候。”

　　“为什么？”

　　“因为，”江斐靠近她几分，声音低沉磁性，清冷却仿佛带着小钩子，十分蛊惑人，“爆米花好像要卖完了，柠柠。”

　　“……”

　　“？！”

　　秦浅柠猛然回头，发现有一对情侣正从店员手里接过两桶爆米花，而玻璃柜里的爆米花几乎所剩无几，只留下薄薄一层。

　　秦浅柠什么也不问了，马上拉上江斐道：“快快快，我们去买爆米花和饮料！”

　　两人买到最后两桶爆米花，让店员装了两杯雪碧。付完钱，检票时间已经到了，于是一起检了票，进了电影放映厅。

　　放映厅空荡荡的，秦浅柠抱着一桶爆米花，对着电影票找位置。

　　“这里是六排、七排……”

　　“借过。”

　　秦浅柠正找到第七排，突然听到一道男声，似乎之前在哪听过，她的脚步不由顿住。

　　一对情侣擦肩而过。

　　她的肩膀被微微撞了撞，手里的爆米花没拿稳，两三颗从包装桶滚落。

　　她抬眼看向那对情侣，男人蓄着狼尾，黑色的发尾不羁，帽子和口罩压得严实，将真实的面容掩藏起来。

　　她没看太久，江斐已经停下脚步问她。

　　“怎么了？”

　　“没事。”

　　秦浅柠收回视线，和江斐找到位置坐下。

　　那对情侣在她们的斜前方，秦浅柠心中仍有疑惑，但也不是很感兴趣，没再注意。

　　落座不久，灯光暗了下来，几个观影小贴士后，屏幕放映起广告。

　　秦浅柠觉得有些无聊，小声找话题道：“你之前怎么没看这部电影？”

　　江斐低声道：“不是说好了？要等你一起看的。”

　　秦浅柠沉默了，尽管知道江斐没有别的意思，心口还是沁出一丝甜蜜。

　　她的脑子里一边想着住嘴不要说了，一边想着多说点我想听，纠结成了一团。

　　她安静了一会，若无其事道：“那我要给你剧透了——电影讲的是一对情侣私奔逃跑，结果遇到了飞机失事，飞机在云里散架，他们俩变成蝴蝶翩翩起舞。”

　　江斐掀起眼皮：“所以男主叫梁山伯，女主叫祝英台？他们翩翩起舞的时候，背景音乐是梁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