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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你的债我接了,但得按我的规矩来 ...


  •   掌声和灯光一同熄灭的瞬间,我像一具被抽空了骨头的皮囊,顺着后台冰冷的水泥台阶滑坐下去。
      世界重新归于嗡鸣的死寂,我所有的感官都迟钝了,唯有攥着麦克风的手指还在因过度用力而痉挛。
      手机在口袋里疯狂震动,像一条濒死的鱼。
      我木然地掏出来,屏幕上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消息:“江小姐,我是老K的助理。老板对您今晚的表现非常欣赏,愿意提供一份为期三个月的试用合同,每场演出补贴800元,另有10%的票房分成。如您有意,请明日回复。”
      八百块。
      三个月。
      我盯着那几个数字,像一个在沙漠里跋涉了三天三夜的人,终于看到了一口浑浊的水井。
      眼泪毫无征兆地砸了下来,一颗接一颗,滚烫地落在冰冷的手机屏幕上,将那行字晕染得模糊不清。
      “哭什么?你现在可是‘有毒姐’了,热搜词条都挂两天了。”一条温热的毛巾盖在我脸上,带着阿紫身上特有的烟草和香水混合的味道。
      她在我身边坐下,递给我一瓶水,“刚才帅炸了,知道吗?我看见刀哥那张脸,跟刚吞了只活苍蝇似的。”
      我拿下毛巾,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可他不会放过我的。他走的时候,那个眼神……像要把我的皮活活剥下来。”
      我的话音未落,后台通往外面的那扇铁门被人“砰”的一声猛地踹开。
      一个肥硕的身影堵住了门口,是胖虎。
      他脸上那憨厚的傻笑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狐假虎威的狰狞。
      他看清是我,二话不说,将手里一张揉得皱巴巴的纸团狠狠朝我扔了过来。
      纸团砸在我胸口,掉在地上,缓缓展开。
      是一张新打印的“催款通知书”,金额没变,但下面的落款时间被红笔粗暴地圈出,改成了“24小时内”。
      而在通知书的背面,是几行用马克笔潦草写下的、力透纸背的大字:“讲得好?明天让你在全公司,直播跪地求饶!”
      冰冷的恐惧像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扼住了我的心脏。
      在俱乐部,在沈默的地盘,在观众的嘘声里,刀哥或许会暂时退让。
      但回到了我的世界,我的公司,那个我赖以生存、必须伪装成正常人的地方,他就是绝对的王。
      那个夜晚,我没有回家。
      我把自己关在回音舱一间闲置的储物室里,像一头受伤后躲回巢穴舔舐伤口的野兽。
      但我没有舔舐伤口,我在磨利我的爪牙。
      我打开手机录音,将今晚刀哥从上台前到离场后所有的言行、表情、语调,一遍遍地复盘,录成语音,再用软件转成文字。
      “关键词:弱点。自尊心极强,曾在与另一伙人火并时,因对方一句‘你行不行啊’而失控,导致己方吃亏。此事后来被道上的人当成笑话。”——这是我从前在KTV打零工时,听那些混混酒后吹牛时无意中记下的。
      我把这些碎片化的信息一条条整理成一个文档,命名为“复仇素材库”。
      愤怒的潮水正在缓缓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而清晰的决心。
      我不再只想放声大哭,我只想赢。
      用他最引以为傲的暴力和威胁,去构筑一个让他当众出丑、无力反击的舞台。
      凌晨三点,正当我对着空白的文档苦思冥想时,手机屏幕突然亮起。
      又一个陌生号码。
      “明早十点,带上老K的合同来我办公室。别迟到。”
      没有称呼,没有多余的废话,署名只有两个字——沈默。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把电话回拨过去,听筒里传来的却是冰冷而规律的忙音。
      他关机了。
      第二天,我用冷水洗了把脸,试图遮住浓重的黑眼圈,换上了衣柜里唯一一件还算体面的白衬衫,准时出现在了“回音舱”二楼最深处的那间办公室门口。
      门没锁,我轻轻推开。
      沈默就坐在那张巨大的黑色办公桌后面,他没看我,视线专注地落在他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和摊开的本子上。
      屏幕上,正静音播放着我昨晚的演出视频,而被他暂停的每一帧画面旁边,都对应着本子上密密麻麻的批注。
      “开场白后3.7秒,第一个笑声,情绪峰值起点。”
      “‘憨批护法’,节奏断点,此处可停顿1.5秒,给观众反应时间,效果会翻倍。”
      “观众反馈曲线:前三分钟为好奇驱动,三分钟后转为共情驱动,七分二十秒达到顶点。”
      我像一个被老师当堂检查作业的小学生,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他终于抬起头,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落在我身上,平静,却带着一种能穿透人心的审视。
      “老K那边,我已经替你回了。他愿意投一笔冷启动资金,条件只有一个,你必须成为俱乐部的独家签约演员。”
      我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个消息,他继续说道:“但我也有我的要求。从今天起,你的段子,不再只是个人情绪的发泄,而是需要精密设计的产品。”
      他将一份崭新的合同推到我面前,纸张的质感比老K助理发来的那份好得多。
      “第一条:所有涉及真实人物和事件的段子,内容、尺度和发布时机,必须由我最终审核。”
      “第二条:在债务问题彻底解决前,你不准再单独面对刀哥那伙人。”
      我的喉咙猛地一紧,几乎是本能地反驳:“可钱呢?我爸那边等不了!刀哥给了我24小时,他今天就会去我公司……”
      我的声音因为恐慌而颤抖,带着哭腔。
      沈默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他只是沉默地拉开手边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了一张薄薄的纸,放在了合同旁边。
      那是一张银行的电子转账回执单。
      收款方是那家让我日夜不宁的“XX资产管理公司”,转账金额那一栏,清清楚楚地印着一个让我呼吸骤停的数字——叁拾万元整。
      而在备注栏里,工整地打印着几个字:代偿江氏债务。
      交易时间:昨晚十一点三十七分。
      我脑子里“轰”的一声,一片空白。
      我震惊地抬起头,看着他:“你……你什么时候……”
      “你下台之后。”他语气平静得像在说今天的天气,“我不是在救你,我是在投资。你现在是俱乐部的资产,我不能让我的资产在还没创造价值之前,就先被损毁。”
      他站起身,走到我面前,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直视着我的眼睛,那双总是藏在阴影里的眸子,此刻锐利如刀。
      “这三十万,是你欠我的第一笔债。以后用你每一场演出的分成,每一个广告代言,慢慢还。”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却比任何吼叫都更有力量。
      “记住,江渔。你可以恨,可以骂,甚至可以在舞台上把他们撕碎。但你不可以为了复仇,毁掉你自己。”
      “真正的复仇,是活下去,并且活得比他们所有人都更响亮。”
      我走出办公室,清晨的阳光透过走廊尽头的窗户照进来,刺得我眼睛生疼。
      口袋里的手机适时地弹出一条银行通知:【尊敬的客户,您的关联担保人账户状态已更新为“部分结清”,当前剩余待偿……”】
      我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一个熟悉的号码就打了进来。
      是刀哥。
      电话那头的声音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江渔,你他妈挺能耐啊?攀上沈默那棵大树了?行,三十万,算你有点本事。但你别以为躲进那个破酒吧就安全了。”
      他阴恻恻地笑了起来:“钱的事儿可以慢慢算,但脸面的事儿,今天必须结清。下周一你们公司不是开年会吗?不用等了,我今天就亲自上门,去给你‘助兴’。”
      电话被挂断了。
      我握紧冰冷的手机,胸腔里翻涌的不再是恐惧,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冷静的战栗。
      我没有回头,而是转身推开了旁边空无一人的排练室的门。
      我靠在冰冷的镜子上,慢慢滑坐下来,然后,我打开了手机的录音笔,对着话筒,用一种近乎愉悦的、轻柔的声音,清晰地说道:
      “新段子,标题草稿——《论一个职业讨债人为什么不适合参加公司团建》。”
      镜头缓缓拉远,在我身后,办公室的门缝里,沈默正将一张我的舞台照用图钉钉在墙上的白板中央,用红笔重重圈起。
      旁边,他用黑色马克笔新增了一行字:“毒性可控,杀伤升级。”
      手机上的时间,刚刚跳到上午七点整。
      那场原定于下周的暴风雨,已经携着腥风血雨,提前抵达了我公司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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