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摆摊日记》顾上西楼

4、第四章

　　初夏午后带着些微炽热的阳光倾斜在汴京城的热闹街巷。

　　姜稚鱼刚到摊位，就见几个身着皂袍，头戴幞头，腰悬令牌官史形象的人朝她走来。
　　姜稚鱼见几人走近来笑呵呵招呼，
　　"几位官爷，买炸鸡吗？"

　　几位胥史："……"
　　"呵。还买炸鸡。"
　　其中为首的胥史出声，声音没多少温度，看年龄约莫四十上下，一张柿饼脸，一双微微下垂的三角眼，稍加打量姜稚鱼。

　　"小娘子，你这来有些时日了吧？"王押司手拿铁尺，一下一下敲着掌心开口说道，
　　"还没交上交‘侵街钱’吧？"

　　姜稚鱼闻言心里咯噔一下，"什么‘侵街钱’？"
　　她不知道啊。

　　"当然是侵占街道需要上交的费用了。"
　　"小娘子你这占据的可是相当好的地段了，一个月少说需得1贯钱。"

　　"小娘子每日生意这般好，这还不是轻轻松松吗，你现在交了我们立刻就走不打扰你继续做生意，如何？"

　　一贯钱就是一千文了，她这才来第六日，况且因着之前拖欠了三日房租，又恰逢房东苏大娘近日生病也需得不少的银钱看病抓药的，她想着反正还会住上一段不少的时间而且每日盈利还不错，交了一个月的房租，如今身上全部家当也就还有差不多六百文……

　　"这位官爷，我这才来没几日呀，每日收益也就够糊口罢了，哪能有这么多钱。"
　　"您看，宽限几日？"

　　对面人多势众的，看样子又是比较官方的收费的样子，姜稚鱼也不敢硬刚，赶忙保证，
　　"至多两日，我便上交！"

　　"宽限？"王押司的语气陡转直下，更冷了，"朝廷的规矩，街面的法度，岂是你我能宽限的？"

　　"律法也该有松紧宽度的吧。"一个中年模样的食客在旁出声，
　　"人家一个小姑娘这每天的营生也不容易，这才来几日呀，你这一开口对人家来说就是不少的一笔钱了，这，也就宽限几日也没多大影响吧。"

　　"是啊，是啊。"有人忍不住附和。

　　见居然有人出声为姜稚鱼说话，王押司端出一副越加威严的模样，厉色扫过众人。
　　继而手里的铁尺"啪"地一声重重敲在摊面上，震得盆碗一颤。

　　"别废话。"
　　"你们这是妨碍公务！"他厉声喝道："依法没有钱就没收摊具！驱离此地！"

　　他身后四名较年轻的胥史闻言立马上前，不由分说就去夺摊具，姜稚鱼下意识去护，却被另一人隔离开，那人一把夺过她装有腌制鸡肉的陶盆。
　　"哐当"一声刺耳脆响，陶盆四分五裂，雪白的裹着面粉的肉块散了一地。

　　"你们……"
　　姜稚鱼被眼前一幕刺地胸口剧烈起伏，没想到这些人怎地如此蛮横无理粗暴执法，
　　"你们如此欺压平民百姓，还有没有王法了！"

　　"姜娘子我劝你识时务。"王押司凑近一步，压低声音带着威胁："再敢阻拦，便是妨碍公务，即使是带你到司里吃几天牢饭也是可行的。"

　　说完，领着抄着她全部家当的手下，扬长而去。
　　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经过这一遭姜稚鱼好半天没缓过来站在原地。

　　"姜小娘子别太难过了。"临近着卖豆团的婆婆眼看着小姑娘遭遇出声安慰，自知口舌笨拙说不出什么漂亮话只能道："凑够了‘侵街钱’把摊具领回来再来就好，还是和往日一样红红火火的很快就赚回来了啊。"

　　说着塞了两个豆团给姜稚鱼，轻拍拍她的手，"吃点甜食，待心情好了好想办法。"

　　姜稚鱼盯着手里的圆滚滚的豆团。
　　狠狠咬下一口。

　　罢了。
　　事已至此，先回家罢。

　　姜稚鱼到家还没一会儿，便听得有人敲响院门，咚咚的动静还不小。

　　姜稚鱼很有些疑惑，这个小院里也就自己和苏大娘母女，苏大娘母女回家不用敲门，自己来这里目前整日忙着出摊的事也没什么认识的人，总不能是找自己的，那便是找苏大娘她们的？

　　姜稚鱼走到院门，刚想说苏大娘她们不在。
　　就听门外已经高声喊道："姜娘子在吗？"

　　姜稚鱼，"……谁呀？"

　　"姜娘子不必紧张，我这遭来与你谈生意的。"

　　姜稚鱼意外挑眉，拉开院门，倚靠着墙看向来人，"怎么说。"

　　"姜娘子，是这样，我们掌柜的听说了你今日的遭遇很是同情。"对面徐徐道着来由。
　　"姜娘子现在的处境不能够交上胥史说的侵街费用且出摊的一切物品都被没收了吧，如今的境地想必很是困难。"

　　说到此顿了顿，觑着她的神色："所以，我家掌柜的怜悯小娘子的境遇，便想着与小娘子做一桩交易，以解小娘子的燃眉之急。"

　　姜稚鱼托腮询问，"什么交易。"

　　"简单，姜娘子只需将你那炸鸡的方子卖给我们掌柜的，姜娘子便有了足以上交的费用，也可领回一应摊具，日后姜娘子不论是做其它什么营生或是继续卖炸鸡也都不影响的。"

　　说得好像她占了好大便宜的样子，姜稚鱼倒是好奇了，"唔，你们打算出多少钱买我这方子？"

　　对面："一千文。"
　　姜稚鱼："……一千文？"

　　姜稚鱼忍不住翻白眼，倒是打听得清楚，知道她需要的费用就是一千文？
　　说这么大一通，还以为多大方，结果就一千文，就她一天的盈利就这几天每天至少都是三四百文好吗。

　　对方应该也是看她生意好才有此想法的，倒不知怎么有底气说出这么低的价格来了，就因为她现在看起来情况紧急？觉得低价格就能买到她的方子了？

　　那倒是看错她了，她当初就靠着仅有的一百多文就把小摊给支起来且做的红火，她哪是从头再来或者做个其他什么营生也不会低价贱卖啊。

　　"不卖。"

　　"姜娘子你好好考虑考虑。"

　　“……”
　　"……要不然我们加一点？"

　　恰在此时，院门口又有人来了。
　　"姜娘子可在吗？"

　　今儿奇了，又是找她的？
　　姜稚鱼转头看向来人，这次来得有三人，一位女子和两位小厮打扮的，出声的是位那位女子，鹅蛋脸儿肤色白净，髻发梳得一丝不苟紧实圆润，髻边各点缀着小巧光泽温润的珍珠头花，清雅又不失身份。

　　"姜娘子。"几人走近，那位女子再次出声称呼她，一双眸子乌黑清亮，目光沉静，看人时不躲不闪，只是得体地迎面而来，话语举止不见张狂不屑很是恭谨。

　　"我家小姐平日里可是喜欢姜小娘子的炸鸡了，今儿没见着人，想念得紧，知晓姜娘子的事后，唯恐再吃不到姜娘子做的炸鸡了……"
　　女子说着抿嘴一笑，打趣似地道："这不，立马为姜娘子垫了费用且交代将一应物品给领了来。"

　　她说垫付也并没有说不用还了。
　　不谈钱财便是人情了，人情才是最难还的，又是家境悬殊比较大的情况，那样的话反而会让人更有压力了。

　　姜稚鱼这是真意外了，就这炸鸡在这儿能有这么大威力了？
　　能得贵人相助到这份上？

　　姜稚鱼面对这样的帮助难得的有点手足无措，连忙道谢。
　　"可否知晓是哪位府上小姐呢？"

　　"娘子客气了，举手之劳，不必挂怀。"
　　她略一停顿，眼睑依旧谦逊地垂着，但接着言辞清晰地继续说道："我家小姐乃是积英巷裴府二小姐。"

　　做好事不留名可不是裴家一向的行事原则呢。

　　"这位小娘子可否等我一阵儿，我现在立刻做一份炸鸡给裴小姐带去！"
　　现如今她售卖的都是分部位售卖的，她做一整只炸鸡答谢那位好心的小姐！不是说想念得紧吗。

　　画眉听闻此言，就知姜娘子需得麻烦好一遭的，赶忙摆手道："不必了麻烦了姜娘子，我家小姐还有要事等着我去办呢。"
　　"很紧急的事儿！"
　　"来日方长，有的是机会，今日我就先告辞了啊！"
　　说罢，吩咐人将物品抬进院内，便立马快步离开了。

　　而最开始来说买方子的那人早在听到那姑娘说完来意后便灰溜溜地走了。

　　待画眉一行至巷子拐角处，便有一位俏丽女子在那了。

　　豆蔻年华的女子，身材苗条，肤白胜雪，今日身着一身月白色软烟罗裙，自下而上极自然地晕染开极淡的绯红。似一株含苞待放的荷，已见亭亭之姿。
　　最动人的当属她那双清澈明亮的杏眼，眼波流转间，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与好奇。
　　通身的显出的是被精心呵护的娇贵。

　　裴歆乐一见画眉，便伸手挽上来，手腕上带着的一对羊脂白玉镯叮当作响，伴随着她的声音响起，
　　"画眉画眉，怎么样了，好了吗？"

　　画眉："当然办好了，小姐。"

　　"那就好。"
　　"唔……那现在还早呢，我们现在再去找地方玩吧！"

　　"听说啊近日惠民河的紫薇还有垂柳长得极好，今日天气也这么好，可想阳光洒下来的河岸景色可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