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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二十三 小房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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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意,对她真的需要吗?
秦再序不知道怎么思考这个问题,脑子就一直空滞着坐到了酒店。
“再序?”宿兰亭挥着手在秦再序面前,“你是有哪里不舒服吗?要不我们回去再检查一下吧。”
宿兰亭紧张的样子在眼前出现,秦再序这才反应过来已经到了酒店门口,“我没事,在想一些东西。”
房间门口,宿兰亭刚刚在车上交代酒店准备的晚饭已经到了门口,酒店的服务员推着餐车等着秦再序开门。宿兰亭没有跟着进去房间,而是提着塑料袋和一个大包站在门口。
“太晚了,我就不进去了,这是你的药。一会儿你吃完饭先吃这个,吃两粒,消炎用的。明天早上起来之后,再吃这两个,这个一片,这个两片。我看到单子上面还有破伤风的针,洗澡的时候注意一些,要是你有哪里不方便的话,给我打电话,或者你叫前台。”宿兰亭将袋子里的药都讲完,又拿出刚才下车的时候覃戒递给他的一个包,“这是你落在影楼的东西,我都让覃戒给你取回来了,你看看有没有落下的,我再去帮你拿。”
“你吃饭了吗?”秦再序没有接过东西。
见宿兰亭摇摇头,秦再序拉着他进了房中。客厅整洁,除了秦再序放在餐桌的工作笔记和电脑之外。两个酒店的服务员利落地收拾完桌子上的东西,将准备好的晚饭放好就出去了。
宿兰亭一脸懵,又一脸懵地拿起筷子吃饭。
怎么这大晚上地在人家房间里面吃饭?
“你明天几点上班?”秦再序问宿兰亭明天的安排,原计划明天是要跟着去宿兰亭在元拢的临时工作室的,秦再序打算还是按照原计划进行。
宿兰亭也记得明天的拍摄内容,看见秦再序额前的伤口,他觉得那里的两针就像是缝在自己的手上和嘴上一样,他忍不住地想去为那个伤口抚痛,像过去爱惜他的人心疼他的伤口那样,去呵护秦再序额前的那一道伤口。
“你先休息吧,我们还有机会拍的。”宿兰亭不愿意秦再序顶着伤工作。
“没事,这伤口不影响,我们先把原计划明天要拍摄的内容拍了吧。”
拗不过,宿兰亭也接受。
镜头带着摄影师和被摄者的情感,秦再序在美国纽约视觉艺术学校旁听知名国际摄影师授课时,记住了这句话。宿兰亭第一次遇到没有提示的拍摄,他照常地坐在电脑前完成自己今天的工作。沟通是宿兰亭工作中遇到问题最多的时候,宿兰亭曾为了提升自己的沟通技巧,去特别学习过一段时间。但真正应用到工作中时,问题只会一个比一个更离谱,遇到的人也只会比笔下的那些例子更离谱。秦再序见镜头里的宿兰亭一会儿皱眉,看见她之后又把眉头解开,就这样反复了好几次。
照片与视频的拍摄在午饭前就结束了,宿兰亭带着秦再序,走去了工作室附近的一家炒菜。
“这家炒菜口味比较清淡,等你额头上的伤口消炎了,我再带你去吃另外一家炒菜。”秦再序很喜欢食辣,宿兰亭是很清楚的。他手里拿着一个保温杯,“摄影师不爱喝水,是害怕水会不小心打湿相机吗?”
“有这个原因,更多的原因是我自己不爱喝水。”秦再序看他观察得倒是仔细,她确实在拍摄的时候从不喝水,哪怕平时休息也很少喝水。
宿兰亭将手里的保温杯递给秦再序,保温杯外面套着杯套,已经被宿兰亭热得暖暖的,“元拢很干的,多喝水可以御寒。这个是今天早上买的,已经洗干净了,装的是四十度左右的温水,可以直接喝。我看你一早上也没喝一滴水,吃药以后多喝水,也可以促进你排掉不需要的东西。”
接过保温杯,秦再序摁开吸管口,温水入口,却更激发了她的饿意。
这家店的炒菜虽然清淡,但很好吃。秦再序吃了一整碗大米饭,又吃了两块饼,给自己撑得只想站起来消化。
宿兰亭付钱的时候,才发现秦再序已经先自己付完了这顿饭钱。
看宿兰亭要来问自己的样子,秦再序抬头朝他笑着说:“甲方请客正常,乙方也想偶尔请甲方吃吃饭,就当是感谢甲方昨晚的担心。”
宿兰亭听完也轻轻牵出唇角的笑意,拿起桌上的保温杯,“我们走吧。”
看见秦再序被撑得需要微微顶着腰走路,宿兰亭有点心疼她顶腰走路,却又庆幸自己在元拢尝遍百饭才选中的这些饭都合秦再序的口味。
回到工作室,覃戒已经在自己的工位上睡着了。他可没那心思散步出去吃饭,点了个外卖随便吃了两口,就趴下去睡觉了。
要说他这老板追人也是真累人。宿兰亭习惯晚起,他也跟着宿兰亭几乎天天晚起,睡到日上三竿。覃戒跟着宿兰亭工作,自然也是这样的作息。可自从宿兰亭和秦再序一起回了元拢的这几天,宿兰亭天天早起,跟上朝一样。覃戒实在是难以迅速调整自己的作息,只能每天多给自己争取点时间睡觉。
秦再序轻轻地走进宿兰亭的办公室,里面的沙发已经被宿兰亭拉成了一张小床。
“平时如果太忙的话,我就在这里对付一中午。如果你睡得不舒服,我送你回酒店睡个午觉,下午我们再一起过来。”宿兰亭一边从柜子里翻出新买的床上用品。
“可以的。那你睡在哪里?”
“门外还有一张折叠床,我去睡那个。”
甲方睡折叠床,秦再序自己睡沙发床,这确实是挺不一样的。
午休时间很长,宿兰亭在折叠床上睡不着,就思考着晚饭带秦再序去吃点什么东西。打开手机就有人给他发了消息,诈照片上面是一些禾密的风景照。
去就去呗,发给他干什么。
哎不对。
是年见君。
随着这些照片的后面,是年见君发过来的一句话。
——禾密,住着对秦再序很重要的一个人。
很重要?什么人?
宿兰亭的问题,没有得到年见君的任何回答。针落大海的困惑,彻底浇灭了宿兰亭的睡意。他坐起身来,细细看过那些照片,也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于是搜索起禾密这个地方。
少年时他也曾跟着妈妈来过这里好几次,每次都会被禾密的风光震撼。选择在禾密拍摄他的宣传片,宿兰亭本来也有这个想法。
突然,一则天气预报在他眼前乍亮。
——禾密部分地区近日将迎来持续降雪。
宿兰亭想起那个初雪的约定。宿兰亭觉得年见君提出这个提议,大概是因为她熟悉秦再序的性格,于是想出了这么个方法去得知秦再序的近况。
禾密的行程,提前吧。
覃戒醒得最晚,起来的时候宿兰亭已经在和秦再序商量明日去禾密的行程。他抹了把眼睛走进宿兰亭的办公室,看见还没有收起来的沙发床。
“这怎么移出来了?”覃戒走过去坐在沙发床上,看两个人在忙,他也就自己坐在沙发床上自说自话。
“这沙发床要我说也是白买,从来没躺过,也不知道买了干什么用?”
秦再序注意到覃戒走进来,又听到他在那里吐槽着那没人用的沙发床。
没人用?
宿兰亭立刻跟火箭发射一样反应过来,走过去推了一把覃戒的脑袋,“你没睡过,我还能没睡过?”
“咱们天天中午才起,睡这个干嘛?”
宿兰亭扶额,他营造的努力工作人设崩塌。秦再序看着宿兰亭扶额对着苦笑,也惹得她笑起来。
确实有时候,宿兰亭真是忍不住要扣覃戒的工资。
人在尴尬的时候,总会找一些莫名其妙但要看上去合理的事做。宿兰亭拿起桌上的保温杯,那和他的很像,但是这是他今天中午给秦再序的保温杯。
“这!”秦再序没有拦住,宿兰亭已经喝了下去。
算了算了,就当自己没有看见吧。
宿兰亭摩挲着杯身的激光刻字,才发现这不是自己的杯子,握住杯身,宿兰亭将保温杯里的水一饮而尽。
宿兰亭在元拢的工作已经接近尾声,收尾的工作基本都是由工作室的其他人完成,宿兰亭敲定最后的方案内容就行。
次日薄雾出晓日,宿兰亭和秦再序出发禾密。落地时,禾密天色正好。酒店方已经在等候层安排接待,宿兰亭出来的时候,天空晴云朗朗,气候也还行。
山峰连绵,覆着雪的高山是优雅美丽的。车子行驶在禾密宽阔的大路上,从北迪国际机场出来时的人声鼎沸开到天地苍茫之中,再进入另一处人声鼎沸。酒店地址较远,宿兰亭大学的时候,跟着自己的老师参与了这家酒店的设计,于是选择了这家酒店。
酒店设计风格很像威尔弗雷德·杰克逊执导的《小房子》中那座山岗上的小木屋一般,小房子的主人发现在经历着时代变革的小房子,将它最终送回了乡下。城乡之间的不同,秦再序也是通过个八分钟的短动画有所体会。秦再序看到这里有很多小木屋,但似乎每个小木屋都有自己的设计风格。
“看过这个吗?”宿兰亭将手机里面的图片展示给秦再序看。
秦再序看见是那个小房子,小小秦再序幼年时学习外语时的记忆。秦再序朝宿兰亭点点头,“外婆会念英语,我小时候跟着她学习外语,这部动画片就是那时候看的。”
宿兰亭很意外,八分钟,是人生中很短暂的一瞬间。而他和秦再序相差五岁的人生中,竟然也会有这样相同的一瞬间。
“我们住的这间小木屋,我是刚上大学的时候,跟着导师的项目做的,这是我设计的。小时候看这部电影的时候,觉得这个小房子很可怜,于是把它画进了我的画本里。设计这间小木屋的时候,无意间翻到这本画本,于是有了这间小木屋。”宿兰亭有点激动地向秦再序介绍着眼前的小木屋,“北迪的雪每年十月就下起来了,我喜欢北迪的雪岭云杉,攀坡漫生、绵延不绝,所以设计的时候,结合这周围的雪岭云杉遍岭的样子,做了一些融入。”
“我第一次来禾密的时候,有人说着这里的雪岭云杉就像是禾密的长城一般,后来见到了果然是这样。”秦再序戴着手套,指着小木屋上的窗户,“青杉如浪,从这里看出来,是不是能看到一副绵延长城盘雪山的样子。”
“是,这里做了筑基的抬高,这间小木屋一层一共有七个窗户,每一个窗户外面都是不一样的绵延。”
“云杉木,雪岭下,感觉这小木屋就是原本这里的一部分。”秦再序又指了指门前的用雪堆起来的红帽子雪人,“和它一起,被整片雪山拥抱。”
当年宿兰亭的设计稿在所有征稿中被甲方一眼选中时,老师问他的设计想法。
——被整片雪山拥抱。
理念注入建筑,长久以歌。他倾心如注,因为这两句突破时空的话在秦再序和他之间重合。宿兰亭为这句话控制不住地心动。
爷爷奶奶和父母有着格外体面的工作和社会地位,于是他自小就有机会了解接触这个社会的千行百业,从中攫取自己感兴趣的地方,直到第一次在纸上想象出自己设计的线稿成为空间中实际存在的样子,自此今生倾注在建筑之上。
设计是一件具有强烈主观性的工作,在宿兰亭为自己想法在建筑设计上不断翻腾自己的时候,质疑和掌声一直并存。他最初并不能够全部接受这些质疑,亦不能够全然接受这些掌声。随着阅历渐增,宿兰亭的所有建筑设计都必须有着别人的介入,他渐渐需要这些质疑和掌声来为他的建筑设计之路开拓更广阔的天地。
浮名不再是他所以为的浮名,而将注定成为他工作中变得非常重要的东西。尽管宿兰亭为之苦恼,但面对实际时,修改是无可避免的。
幸运的是,家庭能为他的主观坚持提供着强有力的支撑。宿兰亭很爱自己的家人,因为被家人理解的一切,完善着宿兰亭独享的人格。
而他今天,在这个禾密的落日还没到来的时间,在这个地点更清楚地意识到自己越来越深陷的心意。
他爱秦再序,像连绵的雪岭云杉一样。
从皖庆一眼绵延到今天的北迪,爱秦再序那一身墨绿色长裙,爱秦再序从床沿漏出的一角裙摆,爱秦再序在栾京那一身淤泥染尽的干净执着,爱秦再序镜头下折射的她,爱秦再序细腻温柔的感知,爱秦再序坚韧独立的自我。
宿兰亭非常清楚秦再序还会有更多的样子,他还会努力见到更多的她,他还会继续细细感知每一面的秦再序。这片雪岭云杉同样连绵在宿兰亭的往后一生中,他觉得自己会有一生的时间去见到秦再序的每一面。
换句话讲,宿兰亭会爱秦再序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