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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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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与也会去太上剑宗,我来之时已经差人先带他去东夷城了。”
时怀琢轻酌了一口茶水,才微微笑道:“他是寄春的孩子,寄春化道之时托我照顾他在凡界的妻儿,我到的时候阿与倒在血泊里生死不知,他母亲临死前说这孩子大仇已报,希望能让他忘记小时候的经历重新生活,但是这孩子自己不愿忘记,我也不想强迫他,便先把他带回了时家”
谢清云似笑非笑的看着时怀琢打趣道:“你一个修太上忘情道的修士也会这般好心?寄春真君与你不过是泛泛之交,他的孩子竟也能入你时家的门楣?”
时怀琢笑而不语,理了理刚才谢惟初坐乱的衣袍后才缓缓道:“天道至公,忘情非无情,我与那孩子有缘罢了。”
谢清云嗤笑一声不再争辩,有时候谈话点到为止就够,缘分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纯属无稽之谈,当一个人说有缘的时候要么就是没的说了,要么就是不愿多说。
堂中静了一瞬,时怀琢才又复说道:“如果阿初没有灵根便罢了,做个凡人凭你谢家在凡间的权势倒也能护他一世,可我瞧着阿初那机灵样倒像是个有机缘的,若真是有灵根总要让他见一见这世间除了烟火凡尘外也有恣意九霄。”
***
谢清仪牵着谢惟初小小的手在园中小径中缓步走着,既没有前往谢沉星所在的澄心苑,也没有前往谢惟初所在的照夜楼,她只是漫无目的的走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谢清仪看着院墙中的几只飞鸟,叽喳嬉戏后飞出墙外似是心有触动,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俯身将谢惟初抱在怀中道:“阿初,娘问你的话你要和娘如实回答,如果世间不止这么大,你愿意去看看更远更辽阔的世界吗?”
谢惟初当然知道路不对,但是他能感觉到自己娘亲心绪不宁,这个便宜爹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而且自己亲娘和舅舅都对便宜爹没有什么好脸色。
索性便歪了歪头装作不解道:“娘是指爹那样去四处游历吗?哇!娘你可不能不要我呀!你是知道我的,我自小就是最怕吃苦的,能躺着绝不坐着,先生让背一篇文章我绝不看第二篇的,您舍得让您娇生惯养玉雪可人的儿子去风餐露宿吗?”
说完还一把抱住谢清仪装模作样的嚎了两声。
谢清仪无奈地拍了拍谢惟初的背,柔声说道:“你啊!不是让你去风餐露宿,如果说阿初能和这些飞鸟一样在空中恣意翱翔,也可以九天揽月,手摘星辰,你愿意吗”
谢清仪说话声音极轻,手上也轻轻拍着谢惟初的背,静静地等着谢惟初的答案。
谢惟初本就是察觉到自己娘亲情绪不对所以彩衣娱亲一番,突然听到谢清仪问这个还觉得奇怪。
这个时代人怎么飞上天,倒是听说前朝有一个人带着五把伞从屋顶往下跳,结果可想而知是摔断了腿,险些丢了性命。
谢惟初虽然不知道谢清仪是什么意思但还是认真答道:“当然愿意呀!如果能飞的话上次姐姐们挂在树上的风筝我就可以飞上去帮姐姐们拿下来了,如果能飞的话娘亲就是想要天上的星星月亮我都能给您摘下来!”
说这话的时候谢惟初清亮的眸中仿佛有星河流转。
他将额头抵上谢清仪额头,安慰道:“不过娘亲不必担心,这些事哪怕不会飞也没有关系,风筝落到再高的树上,府里有下人,有梯子,再高的话也有云梯,风筝总能拿到的。就算是星星和月亮,我在繁星满天时呈一缸清水于院中,便也能送与娘亲星月皎洁,这怎么不算是九天揽月手摘星辰呢。”
谢清仪的表情似乎包裹许多难言的话,却又无法言说。
最后化作一声笑叹:“好!好了,我们娇生惯养玉雪可人的十二郎君不是饿了吗,快去找你十姐姐吧,娘亲还有些事要与你爹他们说,你先去吧。”
说完就将谢惟初放到地上拍了拍他的屁股赶人。
谢惟初捂着屁股跑了两步转头龇牙咧嘴道:“娘!我都七岁了还打我屁股!不过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您要是真的想去摘星星摘月亮就先让舅舅去摘,舅舅可比我高多了,我和娘亲一起坐享其成。”
说完便一溜烟跑远了。
偶尔彩衣娱亲还好,要一直这样倒还真有些累人。
***
云琉院中堂内气氛凝重,谢清云一边嗑着瓜子一边悄悄瞟向时怀琢,而时怀琢则不知从哪捞出来一本书正以手支颐的看着,丝毫没有要说话的意向。
最终谢清云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怎么一点都不带急的,我姐那态度可是明显不乐意,你看她都不想搭理你,而且我给你说我那外甥可是鬼精鬼精的,平时那一张嘴是哄得全府上下没有不依的,但真要让他在你和他娘里面二选一,我说实话,你这个当爹的还得往后稍稍。”
“不急。”时怀琢头都没抬,继续翻着手中的书。
谢清云一哽,而后又不死心道:“不急?不急你又送这又送那?你钱多烧得慌?我没看错的话你给阿初的手串是你从小就随身带着的芥子空间吧,还有那锦盒,虽然我看不到里面有什么,但能察觉得到里面的东西绝非凡物。”
听到这时怀琢终于放下手中的书抬头将视线投向谢清云,随口道:“我瞧着你倒是比我更急些,清仪不是不讲理的人,更不是把自身意愿强加于他人的人,哪怕这个人是她的亲子。”
他说到此处顿了一下:“若是阿初不愿的话,那我也便罢了。或许也是……”
突然时怀琢停了声音,不一会堂外传来缓和从容的脚步声,谢清仪缓步走入堂中看着时怀琢释然一笑道:“你带阿初走吧。”
谢清云手中的瓜子都掉到了衣服上,一会看看谢清仪一会又望向时怀琢,眼中全是不可置信。
“好。那就三日后吧。”时怀琢将手中书卷揣入怀中起身微微点头,端的是一副君子如玉,光风霁月。
谢清仪缓步走到时怀琢身边,突然左手揪住时怀琢的衣领清浅笑开,右手轻轻拍了拍时怀琢的脸道:“你要是敢让我宝贝儿子伤一根毫毛或者受委屈,别怪我不讲情面,嗯?”
谢清云刚端了一盘新的瓜子,吧嗒一声全掉到了地上,在愣了一下后光速低头收拾掉在地上的瓜子当做什么都没看见。
等再抬头悄悄看时,发现谢清仪瞟了自己一眼后结结巴巴的说:“我我……我突然想起府中还有些事没处理,对,我院子里的鸟好像要生了,我去看看。”
而后头也不回的快步走出云琉院,口中甚至还念念有词什么鸟雀的产后护理,什么雏鸟喂养指南之类的。
时怀琢看着落荒而逃的谢清云嘴角抽动了一下,然后转头看着自己被拽住的领口从喉间低低轻笑两声,眼里满是无奈,而后从袖中拿出手帕慢慢擦拭着谢清仪的手说道:“用这么大力,手攥红了都不知道,那也是我的儿子,我自会护他周全,要不是昭年还有一个月就过了我也不会来的这么急。”
昭年是指修仙界各大宗门每十年后会抽出一年时间派弟子去凡界寻找有灵根的孩子,一般是六岁至十六岁,最开始叫招年,昭与招同音,昭亦有光明灿烂之意,也是希望新弟子们仙路漫漫,道途昭昭,所以后来大家便慢慢将招年改为昭年。
时怀琢等到谢清仪手上红晕完全褪去后才拉着她的手将她按到主座的太师椅上,自己则半蹲在谢清仪身前,漆黑的眸中似有潋滟光华。
时怀琢顿了片刻后才郑重说道:“山中无日月,世上已千年,你真的想好了吗?也许阿初这一去后便再难与你相逢,清仪,你真的想好了吗?”
阿初是个懂感恩的好孩子,如果你不愿意的话他肯定也不会和我走。
但是这句话时怀琢并没有说出来,也许是自己的私心,也许血缘真的是个很奇妙的东西,他从第一眼见到阿初时就觉得这个孩子很好,他很喜欢,长得像自己又像清仪,性子大胆活泼但是大事又很知节守礼,这样的孩子如果确实有天赋却埋没在凡间难免可惜。
谢清仪任由时怀琢抓着自己的手不放,微微错开了时怀琢的眼神。
最终阖了阖眼,忍住了心里的酸涩感,而后才重新正视那双漆黑的眸从容一笑,平心静气道:“那又如何,阿初是有灵根的,去岁昭年刚开始的时候谢家的孩童便都测过,天灵根,我这么些年也想明白了,在凡间一味地装聋作哑是能平安终年,可我觉得阿初的一生不该如此,就如同这凡间的院墙,我是飞不出了,但是我的阿初他想飞,他合该体会着云卷云舒,恣意九霄,凡间百年太短了。短到我……”
谢清仪话还未说完便被堵在了嘴里,那是一个清醒克制的吻。
“别说了,我明白。”
***
谢府中有一片湖,因为家中孩子众多,索性便在湖边建了长廊,既能临湖看景也能在周围有一圈防护,防止小孩子贪玩掉下去。
不过谢家的孩子不论男女从小都会有先生带着教洑水的,淹是淹不死,但是春水寒凉,生病躺几天倒是有的。
谢惟初坐在湖边歪斜出去的树干上,迎着湖上晚风看着夕阳西下,天边残阳洒满了大半湖面,水波潋滟。
光影将谢惟初的影子拉的很长,鸟雀低飞,空中有燕子鸣叫,燕影与谢惟初的影子交织在一起,而后燕影飞向远方,再无踪迹。
这棵树本来就是为着美观专门这样培的,生的又矮,脚下还是湖水,所以坐在廊边的谢沉星和谢沉竹便没去管他。
谢沉竹端着一盘紫玉芋泥酥爬到树上坐到谢惟初身边问道:“你在看什么?怎么从姑母那回来就愁眉苦脸的,话也不说?”
“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
谢惟初拿起一块糕点慢慢咬了一口才又说道:“我感觉我爹有些奇怪,嗯……倒不是人长得奇怪,就是他看起来年龄竟然只和大哥差不多大。而且我娘和舅舅对他的态度也很奇怪,娘还问了我一些问题,比如什么想不想去看更辽阔的世间,还有什么想不想飞之类的。”
谢沉竹也一边吃糕点一边无所谓道:“看湖水就看湖水,还引经据典什么半江瑟瑟半江红。你就别操心这个了,反正姑父回来了,要真有问题家主还会让他进谢家门?”
“我倒是觉得说不定姑父只是看着比较显年轻?态度问题的话说不定是姑父刚回来,家主和姑母被喜悦冲昏了头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至于姑母问的那些问题只要你是用心答了的便也无妨。”
谢沉星坐在廊边的石凳上眉目温柔,巧笑嫣然,慢慢剥着手中的橘子再向树上递去。
谢惟初刚接过橘子便被旁边的谢沉竹抢去一半顿时恶从心起笑眯眯的问:“沉星姐,谢沉竹今天的课业写完了吗?这都戌时末了,还有空在这和我们闲聊可见是写完了的。”
谢沉星低头用袖子掩住上扬的嘴角,笑道:“哪能啊,阿竹哪回不是亥时才开始补课业,方才策论写到一半听到你叫便扔了笔跑出来,飞溅的墨还险些弄污了我的课业,要不是我手快,亥时我就得和阿竹一起补课业了。”
谢沉竹看着手里的半个橘子顿时就觉得不香了。
直接反驳道:“不是在说阿初吗?怎么扯到我的课业上了,我不就吃了你半个橘子吗,为兄我可是丢下课业出来陪你出来散心的,谢惟初你不仗义啊!”
谢惟初瞟了一眼谢沉竹,将最后一口橘子塞入口中后便从树上跳回廊中朝谢沉星端端正正地行了一礼道:“多谢姐姐大人开解小弟我。”
而后笑嘻嘻的朝还在树上的谢沉竹拱了拱手。
“也多谢十一哥于课业奋战百忙之中抽出您那宝贵的时间来抢小弟的半个橘子。”
“谢惟初你找死!”湖边嬉笑怒骂声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