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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30章:染发美容店案(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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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愈后上班第一天,林暖在“曙光”办公室门口遇见了一对中年夫妇。
女人怀里抱着一只裹着小毯子的比熊犬,男人手里拎着宠物包,两人眼睛都红肿着。比熊犬一动不动,白色的卷毛被染成了一种诡异的粉紫色,耳朵尖还被烫成了夸张的卷。
“请问...”女人声音嘶哑,“是林暖老师吗?”
林暖点头,侧身让他们进来。江致远今天在医院值班,办公室里只有她和刚来的王姐。
“我叫刘梅,这是我丈夫。”女人小心翼翼地把狗放在铺了软垫的椅子上,毯子掀开一角。比熊犬紧闭双眼,呼吸微弱,粉紫色染料下皮肤呈现出不正常的红斑。“它叫‘棉花糖’...昨天下午,我带它去‘萌颜社’做美容,选了最新款的‘梦幻莓果’染色和公主烫。接回来的时候还好好的,晚上就开始吐,抽搐...今天早上,它走了。”
最后一个字几乎被哭声吞没。男人搂住妻子的肩膀,自己也别过脸去。
林暖的心猛地一沉。她轻轻触碰“棉花糖”的身体,已经僵硬冰冷。但她还是集中精神,试图感知...什么都没有。那片曾经存在过一个小小生命的地方,只剩下空洞的死寂。
这是她第一次“接触”已经逝去的动物。那种绝对的寂静,比任何痛苦的呼喊都更让人窒息。
“尸检。”林暖抬起头,对王姐说,“立刻联系江医生。我们需要知道死因。”
江致远推掉了下午的门诊,在动物医院的处置室进行了初步检查。
“目测是急性肾衰竭。”他戴着口罩和手套,手法专业而迅速,“口腔黏膜有溃烂,疑似化学灼伤。我需要取样做毒理分析。”
林暖站在一旁,看着冰冷的操作台。她强迫自己不去移开视线。
“那些染料...”她问。
“宠物专用染膏理论上应该是无毒的,但很多小店会用人用染发剂替代,成本差十倍。”江致远剪下一小撮染色的毛发,放进样本袋,“特别是这种鲜艳的亮色,含有大量重金属和苯胺类化合物,对动物来说是剧毒。”
刘梅夫妇在走廊里等待。听到“剧毒”两个字,女人又哭起来:“他们说是纯天然植物染料...还说很多网红狗都做,没事的...”
“哪家店?”林暖问。
“‘萌颜社’,在星河广场那家。”男人拿出手机,翻出预约记录和宣传图。图片上的模特犬被染得花花绿绿,摆出可爱的姿势,配文是:“给你的宝贝一个惊艳的造型!”
图片下面,是数百条点赞和“好可爱!”“想去!”的评论。
林暖感到一阵凝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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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萌颜社”的店面装修成时下流行的ins风,粉白色调,橱窗里摆着穿着小衣服的玩具贵宾模型。下午时分,店里人来人往,多数是年轻人带着自家宠物。
林暖戴着帽子和口罩,抱着借来的、同样被染成淡金色的泰迪犬“布丁”,走了进去。
“欢迎光临!想做美容吗?”前台女孩笑容甜美,“我们新出了‘星空蓝’和‘樱花粉’系列,现在预约打八折哦。”
“我想先看看环境。”林暖压低声音,做出一副犹豫的样子,“我家宝贝比较敏感。”
“没问题!这边是我们的美容室,全透明玻璃,主人可以全程观看哦。”
美容室里,一只西施犬正被固定在美容台上,美容师用推子修剪它的四肢。旁边另一只贵宾犬被塞进一个透明的、连着软管的罩子里,正在“蒸桑拿”。一切都看起来专业又温馨。
但是,当林暖集中精神,将感知投向美容室后方那扇紧闭的、写着“员工休息室”的门时。
瞬间,嘈杂而痛苦的心声涌来:
“...烫...好烫...”
“...别绑我...难受...”
“...想下去...放我下去...”
“...痒...爪子疼...”
不止一只。至少三四只动物,在门后经历着与前台光鲜截然不同的过程。
“那后面是?”林暖状似无意地问。
“哦,那边是我们的‘特色美容区’,做一些需要安静环境的项目,比如深度染色、贴钻、还有我们招牌的‘宠物美甲’。”前台女孩笑容不变,“您要看看吗?不过现在有客人在做,不太方便。”
“不用了。”林暖收回感知,抱紧了怀里的“布丁”。小狗似乎也感到了什么,不安地动了一下。
她又靠近美容室看了下,面色心动,但是:“我今天时间不够,下次再来”。
“当然没问题,欢迎再次光临!”前台的态度依旧热情。
林暖回头看了看她,转身抱着“布丁”走出店门。阳光刺眼。
手机震动,是江致远发来的毒理报告初稿。
“毛发样本检出高浓度对苯二胺(PPD)和铅、汞等重金属。口腔拭子检出同样成分。基本可以确定,‘棉花糖’死于染膏中毒。”
林暖深吸一口气,在路边长椅上坐下。她打开“萌颜社”的大众点评页面,最新一条评价是:
“带我家宝贝做了人鱼姬色,太美了!回头率百分百!就是回家后宝贝有点没精神,可能累了。下次还会来!”
配图是一只被染成蓝绿色、眼睛周围贴满水钻的博美犬。博美的眼神有些呆滞,但被滤镜和可爱贴纸掩盖了,主人无法准确识别宠物的状态,只沉浸在“美”的世界里,这何尝不是一种“服美役”?
林暖闭上眼睛。
她知道,这又是一个需要被撕开的“天堂”。
团队会议气氛凝重。
“比熊犬‘棉花糖’的尸检报告已经完整了。”江致远将报告投影出来,“死因:急性肾衰竭。直接原因:染膏中的有毒成分通过皮肤和口腔黏膜吸收。‘萌颜社’涉嫌使用非法、有毒的化学品。”
“但难点在于,”苏晴接话,“目前没有法律明文禁止给宠物染色。在监管层面,宠物美容产品是个灰色地带。即使证明他们用的染膏有毒,也只能以‘使用不合格产品’或‘过失致动物死亡’来追责,处罚很轻。”
“而且,”陈宇轩翻看着“萌颜社”的宣传页面,“他们很聪明。宣传话术全是‘时尚’‘可爱’‘为宝贝增添美丽’,绝口不提安全,有意避开了关键信息。消费者自愿买单,觉得这是对宠物好。”
小雨举手:“我查了他们的社交媒体,发现一个问题——每发一条染色宠物的‘美照’,下面就有很多质疑声音,问‘对狗狗健康吗?’‘狗狗会不会不舒服?’但很快就会被删除或淹没在水军的‘好可爱’评论里。他们在控评。”
王姐敲了敲桌子:“所以,我们要打的不只是一家店,是一种被包装成‘爱’的消费观念。很多人真心觉得,把宠物打扮得漂漂亮亮,是在对它好。”
林暖一直沉默。她的脑海中一直回响着在“萌颜社”听到的那些心声——烫、痒、绑、难受。
“它们不舒服。”她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又很重:“不只是有毒。那些染色过程,蒸桑拿,贴钻,长时间固定...对动物来说是一种折磨。只是它们不会说‘我不喜欢’。”
她看向江致远:“动物行为学上,这算什么?”
“应激源。”江致远肯定地说,“非必要的身体限制、陌生化学气味、长时间噪音(吹风机)、高温环境...都会导致动物应激。长期或强烈的应激,本身就会损害健康。”
“所以,这不仅是‘有毒’,更是‘虐待’。”林暖总结,“一种以‘美’为名的虐待。”
会议室安静下来。
“我们需要证据。”苏晴说,“证明他们的操作流程会造成动物痛苦。光有‘棉花糖’的尸检不够,需要有过程证据。”
“我去。”陈宇轩说,“我可以假装成想给宠物拍时尚写真的摄影师,去跟他们谈合作,进到‘特色美容区’。”
“太危险。”林暖反对,“如果他们真有问题,警觉性会很高。”
“我有办法。”小雨突然说,“我可以组织一次线上活动——‘我家宝贝最美瞬间’征集,奖品是‘萌颜社’的美容套餐。作为活动方,我们有权记录奖品兑现过程,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进去拍摄。”
“这个可行。”苏晴思考着,“但需要找一只合适的‘参赛’宠物,要温顺,还要主人完全知情并愿意配合。”
“布丁。”林暖说,“就是我今天借去的那只泰迪。它的主人是我邻居,完全支持我们,因为我们之前揭开了萌宠天堂的真面目——布丁曾在那家店洗澡。”
计划迅速敲定:小雨负责活动策划和引流,陈宇轩以合作摄影师身份进入,林暖在外接应并随时感知内部情况,江致远提供医疗支持。
“还有一个问题。”王姐提醒,“‘萌颜社’是连锁店,背后可能有资本。打草惊蛇的话...”
“那就打。”林暖站起身,“如果每一个‘天堂’背后都是地狱,我们就一个一个掀开。”
窗外天色渐暗。城市的霓虹灯开始闪烁,那些明亮的橱窗里,是否也藏着看不见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