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不容诛[刑侦]》夕昔夕汐

4、第 4 章

　　蒋晖和冯亦赶到医院时，时间已经不算很早了。由于蒋晖提前联系过院方，医院迅速启动了急诊绿色通道，安排值班的主任医师为冯亦进行详细检查。

　　今晚刚好是许储韦院长带队巡查夜班工作，得知情况后，立刻协调各科室优先处理。在医护团队的高效配合下，原本需要数小时的检查流程，很快在最短时间内顺利完成。

　　许储韦是蒋晖父亲蒋天勋的旧识，两家关系一向很不错。

　　在他特意安置的休息室等待检查报告时，蒋晖显得十分坐立难安，一个劲的在冯亦面前转悠，直到把人转的眼前发晕才被拉住手阻止了动作。

　　冯亦将他按在身旁的沙发上，俯下身盯着蒋晖的眼睛，有些疑惑他的反应：“怎么了，没事的，应该就是普通的肠胃炎，而且没必要闹出这么大动静，连院领导都惊动了，什么全身体检，太小题大作了。”

　　蒋晖好像因为他说的话稍稍冷静了一点，他向前拉着冯亦让他坐在自己腿上，压抑着剧烈跳动的心脏将人抱个满怀。

　　“你的事对我来说从来都不是小事，不过你说得对，我可能真的太紧张。”

　　冯亦伸手回抱着不安的蒋晖，靠近一下下轻吻他的眉心，轻轻安抚着：“别多想了，还好禾禾没有跟着咱们过来，不然看到你这样，不得把她吓坏了。”

　　蒋晖还想说些什么，休息室的门被人敲响。

　　“蒋晖，报告出来了。”

　　来的人是许储韦院长以及在国内有着极高知名度的产科主任魏民城。

　　蒋晖扶着冯亦站稳，这才伸出手对魏主任握手。

　　“许叔叔，魏主任，辛苦了。”

　　许储韦笑着摇头：“你小子客气什么，让魏主任给你详细说说情况吧。”

　　魏民城递来十几页检查报告，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恭喜二位，冯先生已经怀孕三个月了，目前检查显示胎儿发育状况良好，大可放心。”

　　虽然心里早就有猜测，但是被这份惊喜砸中时蒋晖还有些难以置信，他扭头看向身后的冯亦，很明显他的脸上是茫然居多。

　　“只不过……”

　　魏民城的一句话让蒋晖脸上的欣喜僵住了：“什么？”

　　“虽然冯先生的体质不错，但是怀第一胎的时候情况不太好，后来生产又受到了不小的冲击，所以这个孩子想要好好地保住需要仔细一点，不能出什么差错。”

　　四年级的孩子本质上还是小朋友，放学的铃声一响整栋教学楼都沸腾了起来。

　　“爸爸你看！”

　　白桃举着同桌为她叠的千纸鹤在钟聿眼前展示，钟聿也很配合地弯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真好看，我们去拿给沈笠阿姨看好吗？”

　　“哎？”

　　白桃开心地蹦起来，身后的两个麻花辫一晃一晃的：“我们要去见笠笠阿姨了吗？”

　　钟聿为她系好安全带点了一下头：“对，小桃之前不是说想她了吗？”

　　“好耶！”

　　繁星一颗颗点缀在天际，冬日的寒风将它们慢慢吹进云层不见踪影。

　　私人诊所的灯光映亮了门前的一片路，里面传来一句句对话声。

　　“这是三天的药，您拿好，记得饭后服用啊。”

　　嘱咐完以后，沈笠还用笔在每个药盒写上用法用量，这贴心的举动引来了周围人的称赞。

　　“沈医生真是人美心善，看看多有耐心。”

　　“对啊，沈医生真是个好医生，药不贵不说，关键是格外有效，我这几十年头疼的毛病现在都轻不少了。”

　　“而且啊，沈医生还经常积德行善，我看她经常去喂咱们小区的流浪狗，买的还都是上好的精品肉，你说说上哪儿找这么好的大夫。”

　　沈笠听着她们对自己的夸奖只是微微一笑：“您过奖了，我也没有那么好，小动物其实和人一样，都是生命，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它们饿死呢。”

　　送走了最后一波来看病的病人，沈笠收拾了一下刚才配药的药剂室，来到大厅内脱下白大褂换上一件咖色风衣，一头黑色卷发慵懒地披在身后，对着门前的镜子涂上了正红色口红。

　　一切准备就绪后，她锁上诊所的大门，开车前往钟聿发来的位置。

　　“笠笠阿姨，这里这里！”

　　沈笠面带笑容走向角落那桌，小桃想吃牛排，于是钟聿选择了一家相对安静的西餐馆。

　　“小桃好久不见啊，阿姨很想你哦。”

　　小桃从钟聿身边离开，来到沈笠这一侧的沙发上依偎着她：“我也好想笠笠阿姨，阿姨饿不饿，爸爸给你点了饭。”

　　沈笠抬头看向对面的钟聿，见他将菜单推向自己：“给你点了西冷七分熟，还有蔓越莓气泡水和一些甜点，你看看还想加什么。”

　　“不用了，你点的我都喜欢。”

　　沈笠微微弯起唇角，温婉的模样配上姣好面容任谁看了都有几分心动。可钟聿只是垂眸，修长的手指轻搭在咖啡杯沿，任由黑咖的苦涩在唇齿间蔓延。

　　他神色淡淡，既没有迎合她的笑容，也没有显得不耐，只是以一种恰到好处的沉默，在两人之间划下无形的界限。

　　小桃胃口不大，吃的是儿童套餐，钟聿帮她用刀叉把牛排一块块切好，自己则是草草吃了几口意面就不再动了。

　　西餐厅的一楼专门设置了供儿童玩乐的小型游乐场，小桃拿着前台送给她的小熊玩偶跑向了游乐场，钟聿坐在能够一眼看到女儿的位置，沈笠端来一杯温热的橙汁递给他。

　　“少喝点咖啡吧，你最近不是经常睡不好吗？”

　　钟聿接过手里直接放在了桌上没有动，目光一刻不离小桃的身影：“还好，偶尔会睡不着。”

　　沈笠暗暗叹了口气，认识钟聿这么多年，她自然听得出来他说的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她从包里拿出一些纸质资料交给钟聿，解释道：“之前你让我挑的国外几家寄宿家庭传来了资料，这些还不错，你看看？”

　　钟聿放下咖啡杯逐字逐句地认真看了起来，把这几个家庭的情况看过一遍后交还给她：“从前两个里选一家吧，钱不是问题，主要是一定要对小桃好，这是关键。”

　　沈笠嗯了一声，抬头看向远处正在滑滑梯上无忧无虑玩耍的小桃，眸子里多了不少暗淡的光：“你为她考虑好了以后，可是…如果小桃不接受呢，你照顾了她七年，一下子离开你，她得多难过啊。钟聿，她还是个孩子，才九岁……”

　　“沈笠，记不记得我之前说过，”钟聿打断了她的话，原本平静的声音里多了一些难以察觉的波动，“我不是个完美的人，更不可能是个完美的父亲，人的本质都是自私的，你最清楚支撑我活到现在是为了什么。”

　　“我只能尽我所能给小桃一个安稳的未来……”

　　“至于以后的事情，”钟聿握紧杯子的手随着眼底阴霾加重了力气，“不在我考虑的范围内了。”

　　听到魏民城这么说，蒋晖的心情格外沉重。

　　冯亦怀着禾禾的时候自己没能陪在他身边，后面更是为了救自己在废墟里生下了孩子，禾禾出生的第一年里他又被迫在戒毒所强制呆了一年，可以说不仅缺少了照顾冯亦的重要阶段，也缺少了女儿的成长时期。

　　“魏主任，这个孩子留下来会对冯亦的身体有什么影响吗？”

　　这是他们两个人的孩子，他自然很期待这个新生命，可是如果会给冯亦带来任何负担和伤害，他绝不会留下。

　　魏民城摇了摇头，宽慰道：“现在还不用太担心，毕竟孩子才三个月，冯先生的身体素质还算不错，怀着孩子的负担也会相对来说小一些，我刚才说的也不是为了引起你们的焦虑，而是知道你们的工作性质，想叮嘱你们照顾好自己罢了。”

　　许储韦和魏民城率先离开，将安静的空间留给二人。

　　冯亦缓慢地眨了眨眼，似乎才堪堪从这则喜讯里回过神，他低头摸向自己的小腹，原来这段时间的恶心不适都是因为这个小家伙。

　　“冯亦，”蒋晖来到他身前，展开双臂将人紧紧搂在怀里，低下头靠近他脖颈的位置沉声说，“对不起……”

　　冯亦的眼眶微微睁大，不消片刻便明白了他这句道歉是为了什么。

　　“别说对不起，你没有做错什么，而且说到底，那场任务本来应该是我去的。”

　　他抬手轻轻摸着蒋晖侧脸上留下的永久伤疤，眸子里充满了心疼：“禾禾不会怪你，我更不会怪你，在我们心里，你是最好的爸爸，也是最好的爱人。”

　　“当初你和我选择警察这个职业，就该知道，有很多身不由己的情况发生。”

　　他捧着蒋晖的脸仰头吻了上去：“别自责，我永远相信你的选择。”

　　“而且……”

　　冯亦牵着蒋晖的手贴向自己小腹位置，轻轻笑了笑：“我很开心能再有一个孩子，这样禾禾就不会孤单了。”

　　蒋晖的眼角有些发红，他低下头用尽所有的力气吻住了冯亦。

　　刑侦队里每个人都说蒋晖是全队的精神支柱，可是他们不知道的是，蒋晖的精神支柱一直都是冯亦。

　　只有他，能安抚自己所有的不安。

　　也只有他，能支撑自己继续前行。

　　小桃玩的时间不算短，到最后甚至是睡着被钟聿抱进车里的。

　　“那我先走了，后续的事情再联系。”

　　沈笠刚想点头，突然想起了什么，从自己车上拿出一个牛纸袋递给钟聿。

　　“下个阶段的药，我根据你的情况调整了一下用量。钟聿，你总说自己睡得还好，可是状态瞒不了人，别忘了我是医生，骗骗别人还行，可骗不了我。”

　　她看着钟聿的目光中难掩苦涩：“照顾好自己，你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不是吗？如果你累垮了怎么行。”

　　钟聿沉默片刻，明白她说的是对的。

　　“多谢。”

　　他伸手接过牛纸袋，和沈笠道别后开车离去。

　　微风扬起沈笠的衣角，街边的灯光有些忽明忽暗，她一直站在原地直到钟聿的车在视线里消散。

　　刚准备回头开车，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笠笠啊，你去见钟聿了？怎么样啊你们聊的？”

　　听说女儿今晚不回来吃饭，沈海苹就在心里嘀咕，好不容易等到算算时间差不多了，这才敢打来电话询问进展。

　　沈笠靠在驾驶室座椅上，右手臂搭在额头，遮挡了所有的视线：“什么怎么样？”

　　沈海苹笑起来，一副八卦的模样：“你们有没有聊下一步发展啊？”

　　沈笠喜欢钟聿，而且是很喜欢的那种，这件事她还是在七年前知道的。

　　那次女儿深夜回家醉的不成样子，她一边惊呼孩子怎么喝了这么多酒，一边听到沈笠痛哭着。

　　“妈，钟聿喜欢的人死了……”

　　“他不可能…不可能……”

　　“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喜欢别人了……”

　　沈海苹还在那边喋喋不休，细数她骄傲的女儿：“笠笠，我知道他带了个九岁的女儿，也知道他离了婚，你说咱们家不差，我女儿长得更不差，方圆十里想给你介绍对象的人都得排队，咱们配一个二婚的人不是绰绰有余吗？”

　　“够了……”

　　沈笠咬紧牙关用力砸向方向盘，大吼起来：“够了！别说了！”

　　剧烈起伏的胸膛刹那间被无法排解的酸涩充斥着，沈笠垂下头擦去强忍过后的泪水，声音里全是嘶哑的痛苦：“你要我说多少次，我们不可能……钟聿这辈子最爱的人七年前就去世了，他不会再喜欢任何人了。”

　　沈笠很清楚自己这番一厢情愿傻透了，可从那天目睹了钟聿神经崩溃求自己将死状凄惨的徐词还给他时，她就知道自己这辈子都没机会了。

　　没有人能赢过死去的人，更何况，在徐词还活着的时候，就没人比得上他。

　　甚至就连她都比不上。

　　原来她的幸福不重要，看着钟聿幸福快乐才是她唯一的愿望。

　　她现在只想帮钟聿完成他的计划，让他没有任何遗憾。

　　蒋晖这边刚尘埃落定，他接到了法医黄邓梨的电话。

　　“蒋队，详细的尸检报告出来了。”

　　“我们一开始只注意到了李贺猛身上最明显的七道伤痕，尸检证明，他确实是死于胸前的一道七厘米的贯穿伤，但是更重要的是，他被人摘掉了左边肾脏。”

　　蒋晖的脚步顿了下来，神色凝重：“什么？”

　　黄邓梨详细解释着：“按理来说被剖腹的人都会留下非常明显的伤口，但是李贺猛腹部几乎看不出来任何切开的痕迹，缝合的手法非常高超，而且切除的肾脏边缘干脆利索。李贺猛的体内血液里分离出来了市面上并不常见的药物，也就是说，我怀疑凶手之一，一定是懂医术且进行过外科手术的人。”

　　挂断电话后，蒋晖将情况和身边的冯亦说了一下，冯亦抿唇思索决定：“我们回队里看看报告。”

　　蒋晖点头同意，打电话让徐尘和安赫将禾禾送回家。

　　下楼前蒋晖遇到了在二楼等着他的许储韦，看见他有些匆忙的脚步许储韦立刻明白了。

　　“蒋晖，是有什么紧急情况吗？”

　　蒋晖应了一声：“嗯，我们要回一趟队里，谢谢许叔叔，今天时间有点急，改天请你吃饭。”

　　许储韦不在意地挥了挥手：“跟我客气什么，不过蒋晖……”

　　他语重心长地劝道：“知道你工作忙，但是也要尽量抽出来时间回去看看天勋吧，他怎么说都是你爸。”

　　“而且，你有了女儿他很开心，但是你从来没和他说过，现在冯亦又有了孩子，于情于理也应该告诉他一声吧。”

　　许储韦叹了口气：“而且你也知道，站在他那个位置上高处不胜寒，背后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又有多少人想拉他下马，他以前确实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但是…那都是…身不由己啊……”

　　身不由己？

　　好一个身不由己。

　　蒋晖的眉心皱了起来，但是碍于对象是许储韦所以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阴沉着脸说了一声：“许叔叔，冯亦的事情别告诉蒋天勋，我早就和他断绝关系了，从前没有联系，往后也不会有。”

　　“至于你说的他很开心这件事，”蒋晖勾起嘴角嗤笑，“他这么一个感情淡薄的人会在意别人吗？”

　　他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只留下一句带着恨意的话在黑暗中溶解。

　　“我们有自己的生活，省公安厅厅长蒋厅的身份太高了，我们高攀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