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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汽车旅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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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开了整整七个小时后,哪怕是真皮座椅也救不了我的腰。
终于,路边出现了一个闪烁着霓虹灯的招牌:“Stardust汽车旅馆”一一那块“S”字母的灯管甚至还坏了,在那儿发出滋滋的声响。
“停车。”我虚弱地说,“Vee,我真的不行了,再开下去我会猝死在副驾驶上。”
维罗妮卡瞥了我一眼,虽然她看起来依然精神抖擞,但还是打了一把方向盘,驶入了那满是碎石子的停车场。
前台接待处弥漫着一股廉价空气清新剂的味道。
柜台后面坐着一个满脸油光的大叔,正在看的一台老式电视机。
“要一间房。”维罗妮卡摘下墨镜,即使在凌晨,她也戴着墨镜。
“双床房四十五,大床房三十九。”大叔头也没抬,甚至懒得看我们一眼。
“我们要双床……”
“大床房。”
我和维罗妮卡的声音同时响起。
我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她:“Vee?只差六美金,我们没必要为了这点钱挤一张床吧?”
“Mouse,你真的很没有理财精神。”维罗妮卡用那种教训败家子的语气说道,完全无视了她自己那件外套就值这个旅馆所有房间加起来的价钱,“六美金可以买一顿像样的早餐了,现在每一分钱都要花在刀刃上。”
“可是……”
“就要大床房。”维罗妮卡把钱拍在柜台上。
那个油腻的大叔终于抬起头。
他的目光在维罗妮卡那身昂贵的行头和我那张疲惫的脸上来回扫视,然后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懂了。”他从墙上取下一把挂着硕大塑料牌的钥匙,眼神里带着那种看热闹的暧昧,“只有一个大床,只有你们两个姑娘。祝你们……晚上愉快。”
我脸上一热,想解释什么,但维罗妮卡已经一把抓过钥匙,转身就走了。
然而,当那扇贴着褪色贴纸的房门被推开的一瞬间,维罗妮卡刚刚那自信的状态瞬间崩塌了。
房间很小,墙纸有些剥落,空气里有一股发霉的味道,地毯呈现出一种可疑的深褐色,最重要的是那张床——床单虽然看起来是洗过的,但泛着一种陈旧的黄色,上面还有一个明显的烟头烫出来的洞。
维罗妮卡站在门口,脚悬在半空,死活不愿意踩上那块地毯。
“不。”
她发出了一声来自灵魂深处的拒绝。
“绝对不,这地方简直就是细菌培养皿。”
“Vee,”我叹了口气,把背包扔在那个看起来稍微干净点的椅子上,“这是三十九美金的房间,你指望什么?”
“我指望至少没有传染病源!”她紧紧裹着自己的风衣,像是怕被污染一样,“我们回车里睡。”
“车里伸不直腿,而且外面只有五度。”我走过去,拉住她的手,把她硬拽了进来,“好了,没那么夸张。你看,至少没有蟑螂。”
“那是还没出来!”
“Vee……”我放软了声音,像哄小孩一样,“我们只睡几个小时,天一亮就走。求你了,我真的很累。”
维罗妮卡看着我那双挂着黑眼圈的眼睛,又看了看那张恶心的床,终于不情不愿地妥协了。
“如果我得了皮肤病,医药费你出。”她狠狠地说。
即使进了房间,她也依然像个受惊的猫一样,站在离床最远的地方。
“你先上。”她命令道。
我无奈地脱掉鞋子,掀开被子一角。
“看,”我躺了上去,甚至还在上面滚了一圈给她展示,“很干燥,没有跳蚤,也没有异味,安全的。”
维罗妮卡嫌弃地皱着眉,像是看我在泥坑里打滚。
她犹豫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脱掉鞋,整个人像是在进行某种排雷作业一样,缓慢地爬上了床的另一边。
维罗妮卡僵硬地躺在那里,脖子梗着,那颗尊贵的脑袋悬在枕头上方两厘米处,死活不愿意碰那个枕套。
“那个枕头看起来像是有人在上面流了一升口水。”她咬牙切齿地说,“我的头发不能碰它。”
我侧过身,看着她这副别扭的样子。
那个无所不能的维罗妮卡肖,现在却因为一个枕头而委屈的像个小女孩。
“唉。”
我叹了口气,把自己的左手伸了过去,手心朝上,摆在她那颗悬空的脑袋下面。
“喏,”我说,“如果不嫌弃的话,睡这儿吧。我洗过澡……虽然那是昨天的事了。”
维罗妮卡愣了一下。
她看着我的手臂,又看了看我。
“这可是你选的。”我忍不住吐槽了一句,“是你非要省那六美金.......”
维罗妮卡的眼睛眯了起来。
她没有说话,而是突然低下头——
“嗷!”
一声惨叫划破了汽车旅馆的寂静。
她居然张开嘴,毫不客气地在我小臂上咬了一口!
不是那种轻轻的啃咬,而是结结实实的一口,我甚至感觉到了她那尖锐的虎牙刺进了我的皮肤。
“你疯了吗?!”我疼得猛地抽回手,看着上面那一圈整齐的牙印,眼泪都要飙出来了,“你是狗吗?!”
“哈哈哈哈……”
维罗妮卡笑了起来。
那是这一整天以来,我第一次听到她发出这么真心的大笑。她笑得肩膀都在抖,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坏小孩。
“这就是多嘴的惩罚,Mouse。”
她笑够了,然后自然地抓过我那只还在隐隐作痛的手臂,重新垫在了她的脑袋下面。
这一次,她不再嫌弃了。
她那头乌黑的长发散落在我的臂弯里,脸颊贴着我温热的皮肤。
“晚安,枕头。”她闭上眼睛,慵懒地嘟囔了一句。
“……晚安,吸血鬼。”我愤愤不平地回了一句,但并没有把手抽回来。
……
不知过了多久。
阳光透过那层薄薄的窗帘缝隙,刺进了昏暗的房间。
我醒了。
手臂早就麻得失去了知觉,像是截肢了一样。
我动了动身子,发现胸口沉甸甸的。
维罗妮卡还在睡。
而且,她睡得很没形象一一她整个人像只八爪鱼一样缠在我身上,一条腿搭在我的腰上,脸深深地埋在我的怀里,几乎是钻进了我的T恤领口。
我低下头,屏住呼吸看着她。
这简直是个奇迹。
那个危险又强大的维罗妮卡,此刻竟然像个婴儿一样毫无防备。
晨光刚好打在她的侧脸上。
在这个距离,我能看清她皮肤上那一层细细的、金色的绒毛,随着她平稳的呼吸微微颤动。
此刻的她只是一个漂亮的、甚至有些稚气的女孩。
一种莫名的情绪击中了我,鬼使神差地,我伸出了那只还算自由的右手。
我像是在触碰一只停在花瓣上的蝴蝶,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用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
暖暖的,软软的。
那种触感好得不可思议,像是在触碰某种正在休眠的大型猫科动物。
然而,就在我的手指刚刚触碰到她皮肤的那一瞬间,并没有所谓的睡美人慢慢苏醒的浪漫桥段。
只见“唰”的一下。
那双紧闭的眼睛,猛地睁开了。
没有惺忪的睡眼,没有迷茫的过渡。
那一瞬间,翠绿色的瞳孔直接锁定了我,清醒锐利,带着一种本能的警觉,就像是一头正在打盹的狮子突然觉醒。
我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想缩回手。
但太晚了。
维罗妮卡的手——那只上一秒还软绵绵搭在我腰上的手,下一秒便以一种看不清的速度扣住了我的手腕。
“Mouse,”她的声音带着刚睡醒时特有的沙哑,“趁我睡觉偷袭我?”
“我没有!”我结结巴巴地解释,心脏狂跳,感觉自己像是被抓现行的小偷,“我看你脸上有有个虫子,我想帮你赶走。”
维罗妮卡眯起眼睛,那双深邃的眸子在我的脸上和被她抓住的手之间来回扫视。
我紧张得屏住了呼吸。
然后,她慢慢地松开了手,她眼底的寒意消退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慵懒的戏谑。
“虫子?”她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这房间里确实有一只最大的虫子,一直盯着我看。”
她从我怀里坐起来,那一头长发乱糟糟地披在肩上,却有一种颓废的美感。她大大地伸了个懒腰,发出一声满足的呻吟。
“我的手臂……”我龇牙咧嘴地试图活动那只已经彻底失去知觉的左手,感觉有无数只蚂蚁在里面爬,“断了,绝对断了。Vee,你的头怎么这么重。”
维罗妮卡正在整理头发,听到这话,她回过头,瞥了一眼我那只像面条一样垂着的胳膊。
“那是你的荣幸。”
她理所当然地扬起下巴。
“有多少人想当我的枕头还得排队拿号呢。”
说完,她掀开被子,光着脚踩在那个她昨晚还嫌弃得要死的地毯上,走向洗手间。
走到一半,她突然停下脚步,回过头。
“不过,”她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坏笑,“枕头的质量确实不错。”
“下次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