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yu的幻想世界》Haneki樱川羽

9、第六章：魇~Saka

　　1.釉瓷——
　　语的哭声卡在喉咙里，变成一种无声的、剧烈的痉挛。她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像一只被遗弃的幼兽，胸口那道裂缝灼烧般疼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碎裂的五脏六腑。羽樱最后那个眼神，那句“别真的忘了我”，不是安慰，而是最残忍的诅咒，将它冰冷的根须扎进她灵魂最柔软的土壤，汲取着她的悔恨和绝望疯狂生长。
　　“啧，吵死了。” 一个不耐烦的、带着微妙恶意的声音响起。
　　语泪眼朦胧地抬头，看到那个穿着洛丽塔裙装的少女——绮梦魇也，正歪着头“看”她。漩涡般的眼瞳缓慢旋转，里面流淌着虚假的同情和真实的兴味。她怀里的破兔子玩偶，嘴角那粗糙的缝线咧得更大，仿佛在无声地嘲笑。
　　“离她远点。”淮烟余曳冰冷的声音介入。他怀中的星象仪裂纹细微，却影响了他的稳定性，身影微微闪烁，“她的‘波动’极不稳定，你的‘虚妄’靠近只会加速污染。”
　　“污染？”绮梦魇也发出银铃般的轻笑，手指漫不经心地梳理着兔子玩偶的耳朵，“我只是在提供另一种选择嘛。你看她，被那个粉头发的‘修正使’骂得这么惨，多可怜啊。来，小阿语，不如试试我的‘美梦’？保证比现实这摊烂泥舒服多了哦？”
　　她朝着语的方向，轻轻吹出一口气。一股奇异的花香瞬间弥漫开来——甜腻得发齁，像是无数种糖果和腐烂花瓣混合在一起，强行掩盖掉所有真实的气味。语的眼前开始出现幻觉：破碎的阳光、旋转的木马、母亲温柔的微笑……那些她渴望却从未真正拥有过的画面，如同廉价糖纸包裹的毒药，诱惑着她沉沦。
　　“不要……！”语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指甲狠狠掐进掌心，用疼痛对抗这甜蜜的侵蚀。她知道，一旦接受，那个真实的、痛苦的、却也藏着羽樱痕迹的自我，或许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哼，不识好歹。”绮梦魇也撇撇嘴，漩涡眼瞳里闪过一丝恼怒，“那你就抱着你的痛苦，烂在这里吧！”她抱起兔子玩偶，身影开始变淡，如同融入水中的油彩，最终彻底消失，只留下一句飘散在空气中的低语，“等你受不了的时候……我随时欢迎哦……”
　　那股诡异的花香也随之散去，只剩下房间本身冰冷的尘埃气息。
　　一直蜷缩在角落啜泣的阿鱼，此刻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语。那双和语一模一样的眼睛里，除了恐惧，还有一丝懵懂的依赖。她一点点挪过来，冰凉的小手轻轻抓住语的手指。
　　那触碰，让语胸口撕裂般的痛楚奇异地缓和了一瞬。仿佛两个破碎的残片，在绝望中本能地靠近，试图拼凑出一个完整的形状。
　　淮烟余曳沉默地看着这一切。灰瞳中的数据流无声闪烁。“检测到‘碎片-阿鱼’与‘主体’产生微弱共鸣。‘心象侵蚀’速度暂时减缓0.73%。”他客观地陈述，如同汇报实验数据，“但‘锚点’缺失，‘门’的稳定性仍在持续下降。需要尽快寻找新的‘稳定结构’。”
　　“新的……稳定结构？”语的声音沙哑。 “一个能让你‘相信’，并能与之产生强烈‘情感联结’的‘坐标’。”淮烟余曳解释，“可以是人，是物，是地方，甚至是一段被强烈情绪烙印的记忆。它必须足够坚固，能承受你‘世界’的崩坏拉力，并能反过来‘锚定’你的存在。”
　　他顿了顿，灰瞳转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根据‘星轨’残余影像分析，下一个‘高响应潜在锚点’……位于城市西北象限的‘遗落钟楼’。关联词：‘约定’、‘等待’、‘未完成的歌’。”
　　“钟楼？”语茫然。她从未去过什么钟楼。 “星轨显示，它与您有高度关联性。可能是您潜意识中埋藏较深的‘碎片’。”淮烟余曳的身影开始变得有些不稳定，闪烁的频率加快，“我的‘映射体’受损，需要暂时离线修复。下次‘雨夜’降临前，务必前往‘遗落钟楼’。”
　　他的话语变得断断续续，如同信号不良的通讯： “小心……‘观测者’……它们……不会放弃……” “……还有……‘釉云织瓷’……她可能……会去找你……” “……记住……‘相信’本身……即是力量……也是……最大的……”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连同那破损的星象仪，如同被擦掉的粉笔画，悄无声息地消散在空气中。
　　房间里，只剩下语，和紧紧抓着她手指的、另一个她自己——阿鱼。
　　冰冷的孤独感如同潮水般再次涌上，比之前更加庞大，更加令人窒息。羽樱走了，淮烟余曳也暂时离开，连那个诡异的绮梦魇也也消失了。她被独自抛在这现实的荒原上，怀里抱着一个来自内心地狱的、脆弱不堪的“证据”。
　　窗外的黑暗浓得化不开。雨似乎早已停了，但空气里依然弥漫着那股挥之不去的、雨后的腥甜和冰冷。胸口裂缝的钝痛提醒着她那扇不稳定的“门”。阿鱼冰凉的小手提醒着她那个亟待拯救的、痛苦的过去。
　　还有那个陌生的名字——“釉云织瓷”。会是谁？是敌是友？
　　以及……“遗落钟楼”。一个带着不祥意味的名字，却承载着“约定”和“未完成的歌”的微弱希望。
　　语的脑袋昏沉刺痛，像塞满了被水泡发的、沉重冰冷的棉花。她低下头，看着阿鱼那双写满恐惧和依赖的眼睛，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的责任感，混合着巨大的迷茫，缓缓压垮了她的脊柱。
　　她不能再倒下。至少，不能现在倒下。
　　她轻轻回握住阿鱼冰冷的小手，用尽全身力气，试图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却比哭还要难看。
　　“别怕……”她对自己，也对阿鱼，嘶哑地承诺，“我会……找到办法……” 声音飘散在寂静的房间里，微弱得如同叹息，却是一个始于绝望的、微弱却坚定的起点。
　　时间失去了刻度。或许是几个小时，或许只是一瞬。语僵坐在冰冷的地板上，阿鱼靠在她身边，小小的身体不再剧烈颤抖，但偶尔还是会发出一两声压抑的、梦呓般的抽噎。房间里死寂无声，窗外的世界也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沉入一种不自然的阒寂。
　　胸口裂缝的悸动如同一个坏掉的节拍器，时而沉寂，时而毫无规律地狂跳几下，带来一阵阵心悸和钝痛。羽樱离去时那双冰冷失望的眼睛，如同循环播放的噩梦，一次次在她紧闭的眼睑内侧闪现。
　　“相信本身……即是力量……也是最大的……”
　　淮烟余曳未尽的话语，像一道无解的谜题，盘旋不去。
　　相信什么？相信羽樱会回来？相信那个素未谋面的“遗落钟楼”能拯救她？还是相信这个抓着她手指、来自痛苦根源的“阿鱼”？
　　每一种“相信”都显得如此虚无缥缈，如同在深渊上空走钢丝。
　　就在这时，一种极其细微的、不同于裂缝悸动的震颤，从她身边传来。
　　不是来自阿鱼。是来自……地板？
　　语猛地睁开眼。
　　她身旁那片空无一物的地板，此刻正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般，漾开一圈圈琉璃色的涟漪！空气随之扭曲，散发出一种高温灼烧后的、类似陶瓷窑变时特有的灼热气息，混合着某种奇异的、冰冷的釉彩香味。
　　一个身影，伴随着无数闪烁的、如同被打碎的瓷器破片般的光斑，从那琉璃色的涟漪中心，缓缓地、挣扎般地“浮”了上来。
　　首先出现的是一双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手指纤细修长，却布满了蛛网般细密的、深蓝色的裂痕，仿佛一碰即碎的古董瓷瓶。接着是飘逸的、如同烧制失败的窑变瓷器般呈现出不均匀的靛青与月白交织色彩的长发。最后，是一张脸。
　　语的心脏骤然收紧！
　　那张脸……美丽得令人窒息，却也……破碎得令人心惊。
　　五官精致如同神祇的造物，肌肤是冰冷的瓷白色，但右半边脸颊上，一道狰狞的、灼烧过的焦黑色裂痕从额角贯穿至下颌，破坏了所有的完美。裂痕深处，不是血肉，而是一种暗红色的、如同熔岩般缓慢流动的炽光。她的眼睛是两种颜色：一只是清澈的、如同雨后天青的淡蓝色，另一只则是与裂痕深处同色的、燃烧着的暗红。
　　她身上穿着一件样式古朴、同样布满裂痕和灼烧痕迹的靛蓝色长裙，裙摆如同破碎的瓷片，无声地拂过地面。
　　她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都仿佛会震碎她布满裂痕的身体，从嘴角溢出细碎的、琉璃色的光点。
　　她艰难地抬起头，那双异色的瞳孔聚焦在语的身上，天青色的那只眼睛里瞬间涌现出巨大的、几乎要溢出的悲伤和怜惜，而暗红色的那只眼睛里，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狂暴的愤怒和痛苦。
　　“终于……找到你了……”她的声音极其沙哑，像是破碎的瓷片互相摩擦，“‘心象’的波动……比预计的……还要混乱 ……‘门’已经……脆弱到这种程度了吗？！”
　　她猛地伸出手——那只布满蓝色裂痕的手——似乎想触碰语的脸颊，但在指尖即将碰到的时候，又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仿佛语的痛苦本身对她而言就是一种致命的灼烧。
　　“你是谁？”语护着阿鱼，向后退缩，警惕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无比诡异的美丽碎瓷人。
　　“我？”破碎的少女愣了一下，天青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茫然，随即被巨大的痛苦淹没，“我是……‘釉云织瓷’……是……‘容器’……是……‘记录者’……也是……本该‘守护’你的人……”
　　她的话语破碎不堪，充满了矛盾和混乱。“守护我？” “是的……守护……”釉云织瓷喃喃道，暗红色的眼眸燃烧得更烈，“守护你不被‘它们’找到……守护你不至于……崩坏得太快……但是……失败了……我都失败了……！”她突然激动起来，身上的裂痕迸发出刺目的红光，“‘观测者’……‘虚妄’……还有‘遗忘’……它们都来了……都找到了你！而我……我却……”
　　她猛地抓住自己胸口破碎的衣襟，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楚，声音里带着哭腔：“我却连靠近你都做不到……你的‘痛苦’……你的‘绝望’……太浓了……浓得……快要烧死我了……！”
　　语怔怔地看着她。这个自称“守护者”的破碎少女，看起来比她还要脆弱，还要痛苦。
　　“你为什么……要守护我？” “因为……‘约定’……”釉云织瓷抬起头，天青色的眼眸望向语，那里面盛满了语无法理解的、跨越了漫长时光的悲伤，“一个很久很久以前……未能完成的……‘约定’……”
　　她的目光越过语，仿佛看向了遥远的虚空，轻声哼唱起一段破碎而空灵的旋律。那调子古怪却哀婉，带着非人间的气息，歌词模糊不清，只能隐约捕捉到“钟楼”、“星光”、“永不落幕的夜”等零星词组。
　　这旋律……语感到一阵莫名的熟悉，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但她确信自己从未听过。
　　“这是……？” “是‘钥匙’……也是‘诅咒’……”釉云织瓷停止哼唱，暗红色的眼眸死死盯着语，“去‘遗落钟楼’……在那里……你能找到一部分答案……也能找到……暂时稳定‘门’的方法……”
　　她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身上的裂痕疯狂闪烁，琉璃色的光点大量逸散。“它们……又感知到我了……我不能……久留……”
　　她挣扎着想要维持形态，却像是被无形之力拉扯，身体开始逐渐变淡、破碎。
　　“等等！”语急切地喊道，“告诉我更多！‘约定’到底是什么？！你和羽樱又是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