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yu的幻想世界》Haneki樱川羽

11、第七章：挽~Unasare

　　1.渺渺——
　　又一个。又一个带着满身伤痕与无尽谜团，如同流星般划过她混乱世界的存在。“约定”、“守护”、“修正”、“危险”……“遗落钟楼”、“挽月真羽”、“雏矢观羽”……
　　信息如同狂暴的潮水，冲击着语本就岌岌可危的精神堤坝。每一个词语都像一把钥匙，却悬浮在无数把锁之上，让她在晕眩中不断下坠。
　　阿鱼似乎被釉云织瓷那强烈而矛盾的气息彻底惊扰，将脸深深埋进语的臂弯，小小的身体瑟瑟发抖。
　　孤独感非但没有驱散，反而因为这些接踵而至的、“非人”的访客而变得更加庞大、更加具象化。它们像一面面扭曲的镜子，映照出她内心不同角落的荒芜与风暴，提醒着她自身存在的异常与危险。
　　疲惫如同最深沉的夜色，彻底吞噬了她。她搂紧怀中的阿鱼，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目光失去焦点地投向窗外。
　　天光依旧黯淡。漫长的黑夜，仿佛永无止境。
　　但她必须去。去那个“遗落钟楼”。去寻找焊合裂缝的“釉”，去聆听安魂曲的“终章”，去直面那些光怪陆离的名字背后所代表的命运。
　　她低下头，看着阿鱼那张与自己如出一辙、却写满了最原始恐惧的脸庞。
　　这一次，不再仅仅是为了回应羽樱的期望，或是遵循淮烟余曳的指令。而是为了……撕裂这无尽的循环。为了“我们”……能活下去。
　　她尝试着，用沙哑走调的声音，轻轻哼起釉云织瓷留下的那段破碎旋律。
　　怀中，阿鱼颤抖的幅度，似乎微微减轻了一些。那双紧闭的眼睫上，沾着一颗将落未落的、晶莹的泪珠。
　　那旋律在语的喉间艰难地滚动，如同生锈的齿轮试图咬合，发出的声音沙哑、走调，破碎得不成样子。然而，这拙劣的模仿却仿佛触动了某个隐秘的开关。怀中的阿鱼，那一直被原始恐惧攫住的小小身体，竟微微松弛下来。她抬起头，泪痕未干的眼睛里，恐惧依旧盘踞，却悄然混入了一丝极微弱的、懵懂的探寻。她伸出冰凉的手指，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一下语的喉咙，仿佛想确认那古怪的音调来自何处。
　　这细微的互动，像一颗投入死水的小石子，在语近乎麻木的心湖中漾开一圈微弱的涟漪。一种奇异的酸楚涌上鼻腔——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这个从自己痛苦中诞生的、如此脆弱又如此依赖着自己的“碎片”。
　　就在这时，房间的温度骤然下降。
　　并非物理上的寒冷，而是一种……存在感被剥夺的冰冷。光线并未变暗，色彩却仿佛在瞬间褪去，整个世界蒙上了一层灰败的滤镜，如同突然失聪般的寂静猛地压了下来，沉重得让人心脏停跳。
　　阿鱼猛地缩回手，眼中的微弱探寻被更大的恐惧瞬间扑灭，她发出一声极细微的、被掐断般的呜咽，整个人恨不得缩进语的骨头里。
　　语感到胸口那道裂缝传来一阵被冰针穿刺般的锐痛！她猛地抬头——
　　房间的角落里，一个身影不知何时悄然出现。
　　毫无征兆，没有涟漪，没有光效，就像她从一开始就站在那里，只是此刻才被允许“看见”。
　　那是一个少女。穿着一身极其合体的、样式古老的纯黑丧服，裙摆长及脚踝，面料是那种能吸收一切光线的、毫无生气的哑光黑。她的头发是与之截然相反的、毫无杂质的银白色，如同冻结的月光，被梳理得一丝不苟，在脑后挽成一个低垂的、沉重的发髻。她的肌肤是近乎透明的白，一种不见日光的、病态的苍白。
　　而她的脸……
　　语的心脏骤然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那是一张……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充满了非人静谧美的脸庞。五官精致得如同被雪花石膏精心雕琢，每一根线条都透着一种极致的、冰冷的完美。但她的眼睛……她的眼睛是闭着的。
　　不，不是闭着。
　　是两条纤细的、用银线精心绣制的符咒，如同祭奠用的黑色缎带，交叉贴合在她的眼睑之上，遮住了她的双眼。符咒上用更深的墨线绣着无法解读的、扭曲的古老文字，隐隐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她双手交叠置于腹前，姿态娴静优雅，却透着一股墓园石像般的死寂。她就那样静静地“站”着，仿佛已经站立了数个世纪，等待着某个早已被遗忘的葬礼。
　　语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一路窜上头顶。这个少女身上散发出的，不是釉云织瓷那种破碎的痛苦，也不是绮梦魇也那种虚假的甜腻，而是一种更深沉、更绝对的……“无”。一种万物终结后的绝对沉寂。
　　“她……她是谁？”语的声音不受控制地颤抖，下意识地将阿鱼搂得更紧。
　　阿鱼将脸死死埋在语的怀里，连看都不敢看那边一眼，小小的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那黑衣白发的少女，似乎“听”到了语的声音。她那被符咒覆盖的眼部，微微转向语的方向。虽然没有目光，语却感到一股冰冷至极的、如同绝对零度般的“注视”落在了自己身上。
　　然后，少女开口了。声音空灵、飘渺，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古井深处传来，不带任何情感起伏，却每一个字都带着令人心悸的重量：
　　“闻弦歌……而知雅意……”她的声音如同叹息，却又冰冷得不带一丝人气，“……你的‘安魂曲’……弹错了调……走入了……‘永寂’的歧途……”
　　语完全无法理解她在说什么。 “你……你是谁？”
　　少女微微偏头，银白的发丝纹丝不动。“名字……是尘世的赘物……你若需称呼……可唤我……‘挽月真羽’……”她顿了顿，被符咒覆盖的双眼似乎“凝视”着语胸口的方向，“……我追逐……那‘永不复还的月光’……亦为……迷失于‘永寂’前奏的魂灵……指引……最终的归途……”
　　“归途？”语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慌，“什么归途？” “忘却……即是慈悲。沉寂……即是永恒。”挽月真羽的声音依旧平稳空灵，却说着最令人胆寒的话语，“你的‘痛苦’……你的‘挣扎’……皆是因‘存在’而起的噪音……玷污了最终的‘静默’……放下它们……让我为你……奏响真正的……‘永寂安魂’……”
　　她缓缓抬起一只苍白得毫无血色的手。指尖纤细，指甲是淡淡的珠灰色。她朝着语的方向，轻轻做了一个拈起的动作，仿佛从空气中拈起了一根看不见的琴弦。
　　嗡——！！！
　　语感到自己的心脏猛地一抽！仿佛有一根无形的、冰冷的弦被强行连接在了她的心脏之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想要放弃一切的虚无感如同冰潮般汹涌而来！所有的痛苦、迷茫、恐惧，在这绝对的“静默”诱惑面前，似乎都变得微不足道，只想就此沉沦，化归永恒的“无”！
　　“不……！”语发出一声嘶哑的抵抗，拼命向后缩去，冷汗瞬间浸透了她的后背。这种“安宁”，比任何痛苦都更让她感到恐惧！
　　“抗拒……亦是徒劳……”挽月真羽空灵的声音里似乎带上了一丝极淡的……怜悯？“‘门’已洞开……‘观测者’在侧……‘修正’已离去……‘容器’自身难保……你还能……抓住什么？”
　　她的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精准地刺穿语仅存的侥幸。 “看看你怀中的‘碎片’……”挽月真羽的手指向瑟瑟发抖的阿鱼，“她因‘存在’而痛苦……你因她的‘存在’而煎熬……何不……让我一同……予她‘永寂’？这才是……真正的……‘解脱’……”
　　这句话，如同最终审判的钟声，在语脑海中轰然炸响！ 一同……予她永寂？让阿鱼……彻底消失？
　　语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近乎本能的抗拒猛地爆发出来！比恐惧更强烈，比痛苦更原始！
　　“不行——！！！”她几乎是嘶吼出来，用尽全身力气将阿鱼紧紧护在怀里，仿佛一头被逼到绝境的母兽，对着无形的威胁龇出了獠牙，“滚开！离她远点！”
　　挽月真羽拈着“无形之弦”的手指微微一顿。她那被符咒覆盖的眼部，似乎“看”向了语怀中剧烈颤抖的阿鱼。
　　寂静再次降临。比之前更加沉重，更加令人窒息。
　　许久，挽月真羽才缓缓放下手。那根连接在语心脏上的冰冷无形之弦似乎也随之断裂，让她猛地喘过一口气，几乎虚脱。
　　“原来……如此……”挽月真羽空灵的声音里，第一次染上了一丝极其微妙的、近乎好奇的波动，“……最深的‘拒绝’……并非源于对‘生’的渴望……而是源于……对‘她’的……‘不舍’？”
　　她微微偏着头，像是在解析一个极其复杂的难题。 “矛盾的……聚合体……” “痛苦的……源泉……” “亦是……最后的……‘锚’？”
　　她沉默了片刻，似乎在重新评估。 “也罢……”她最终轻声说道，身影开始如同水中倒影般缓缓变淡，“‘永寂’……不拒绝任何选择……它终将……平等地拥抱所有……”
　　她的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飘渺。 “当你……真正聆听那‘未完成的安魂曲’……当你……站在‘遗落钟楼’的最高处……仰望再也无法触及的‘月光’……” “你会……自己走向我……”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的身影彻底消失。
　　房间里的色彩和声音仿佛瞬间回流，但那冰冷的、死寂的余韵却久久不散，如同附骨之疽，缠绕在每一个角落。
　　语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仿佛刚刚从冰海深处挣扎上岸，浑身冰冷，心脏却因为后怕而疯狂跳动。怀中的阿鱼似乎也感知到威胁的暂时离去，停止了颤抖，只是依旧死死抓着语的衣服，不肯抬头。
　　挽月真羽…… 追逐永不复还的月光…… 指引最终归途……
　　她的话语，比任何直接的攻击都更让人绝望。她否定的不是语的某个选择，而是她“存在”本身的意义，并将这种否定包装成一种冰冷的、诱人的“慈悲”。
　　而最后那句关于“不舍”的话语，却像一根细小的针，刺入了语混乱的核心。
　　是的。不舍。即使阿鱼代表着痛苦，即使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麻烦和威胁……但在那一刻，当“彻底消失”这个选项被冰冷地摆在面前时，语感受到的是一种近乎毁灭性的抗拒。
　　为什么？因为她是我？因为……我就是她？
　　一种模糊的、却无比强烈的认知，开始穿透恐惧和痛苦的迷雾，艰难地萌发。
　　她低下头，看着怀中这个小小的、脆弱的、与自己共享同一张脸孔的“碎片”。
　　第一次，不再是纯粹的恐惧和排斥。一种极其复杂的、混杂着痛苦、迷茫、恐惧，以及一丝微弱却顽强的……责任感与怜惜的情感，在她冰冷的心湖中缓缓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