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一雪作

4、大舅哥的婚前协议

　　经过近一年的复健，孙朦的右腿已经恢复得和左腿差不多。只要不是剧烈的运动和长时间的行走，他完全可以像一个正常人一样去任何地方，做任何事。除了阴雨天的时候会从骨子里传出酸疼的感觉以外，这条多灾多难的右腿和正常的腿没什么两样。
　　之前的一年多时间他都在医院养着伤，今年才算是在景家过的第一个春节。
　　过完了节，见过景淼各式各样的亲戚之后，孙朦对这个人才辈出的家族有了更深刻的了解。这对兄妹和他想的根本不同：景淼是家族里为数不多的从事教育事业的人，她长得温婉美丽，性格却与之完全相反，中学像个混小子一样不学艺术学打球，大学也不听从父母的安排学管理，一门心思地考进了师范类大学。
　　和她完全相反，景彬从小到大都按部就班地上学，什么阶段做什么事，毕了业在家里的公司老老实实上班。
　　就他的观感而言，也不难看出景淼对自己的学业和事业更有追求，相反，景彬没她那么强的执行力，更贪图安逸和享乐。
　　“也是啊。”都有了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了，谁还会没苦硬吃呢！孙朦感慨。
　　他换了个姿势继续躺在席梦思床垫上。多亏景家父母培养出这么一个才智双全的女儿……
　　来不及多想，卧室门外突然传来数十个人叽叽喳喳聊天的声音，平时空荡的别墅瞬间沸腾了起来。
　　看样子是景彬的亲戚来他们家拜年了。
　　孙朦十分识相地躲在卧室不出门。说不上心酸还是侥幸，全家最热络的几天里，除了景淼很偶尔来看他一眼，其他人忙得像是忘记了他的存在。
　　要是换做以前那个意气风发的自己……
　　孙朦不知道第多少次叹气，就维持这种现状也挺好。作为一个没名没分又残疾的人，不出现在别人面前，就不会让人看到他不正常的走姿，也不会听到那些难听的指指点点。
　　省了不少的麻烦。
　　……
　　“听说景淼的男朋友一表人才，怎么不见他出来，让我们认识一下？”
　　晚宴上，景彬和景淼的堂哥不怀好意地提起孙朦，同族的各家之间联系密切，互相攀比，谁家有一点风吹草动都能透过千丝百孔传遍每个人的耳朵。
　　尤其是这种不太好提起的八卦，不拿出来好好抖一抖、晒一晒，景家就不会显得热闹：从小作为天之骄女的表妹居然喜欢上一个残疾人。
　　这不得让他们说上个三天三夜。
　　虽然这种笑话背地里不知道被大家嘲笑过多少次。但景振依旧得意，当着众多亲朋的面提起这种事，样样不如景彬的他可算等到了嘲笑他们的机会。
　　“他回老家了。”
　　景彬一开始愣了两秒，随即便反应极快地接过话茬，面上波澜不惊。
　　他向景振举起酒杯，似乎没听出来其中的暗讽，“表哥，多吃点，这里的每一道菜可都是五星级酒店的厨师做出来的，平时你可没这个机会尝到。”
　　桌子上的所有目光又好像都集中在了景振的身上，他看了一眼自己面前已经堆成一座小山的餐盘，不自觉咬紧了牙齿，羞臊了起来。本以为他能借这事羞辱一番这对兄妹，扬眉吐气一回。
　　——还是棋差一着。
　　眼看着氛围有些走偏，其他人赶紧转移话题，好好的过年可不能真的变成火药味的战场。
　　想闹起来的事被推了过去，所有人过了个还算是其乐融融的年。
　　过了春节，大地开始回暖。等到气温升到十度左右，别墅前种植的树纷纷抽出新芽，孙朦在景家的日子也突然没那么难熬了。
　　不知道何时起，景彬很少再找他麻烦，他掰着手指头数了数，从过年到现在，快有三个月左右他们没说过话了。
　　就算在公司里碰了面，他也只是面无表情地冲他点个头就走了。
　　真是稀奇了，孙朦更加小心翼翼——大地震之前都是如此：平静得连一个三级地震都没有，但一旦地震了，那就是山崩地裂的架势。
　　他可猜不透这位喜怒无常的阎王爷究竟在想什么。
　　“孙朦，去一趟副总经理办公室。”严潇踩着一双新的高跟鞋走到他的办公桌旁，敲了敲办公桌。
　　孙朦抬起头，在外面偷偷开小差的思绪被拽了回来，眼前的严潇带着些容光焕发：过完了新年，吃胖了一点，显得更丰腴好看了。
　　一旁的陈森低头看着手边亟待处理的文件，眼睛却不自觉瞟向散发着玫瑰香味的高挑女人。等他们离开去往楼上的电梯，那股令人舒爽的清香才渐渐消散。
　　他又想起好久没有打扮得也这么光鲜亮丽的老婆，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昨晚两人一起出去看电影时的合影。
　　“还是上班好一点。”
　　孙朦可没有陈森这么有闲情逸致，他挺直了后背，安分得像景家那只训练有素的贵妃犬，一动不动地站在严潇背后。
　　许久没有去过的二十层楼随着电梯极速向上升去而离他越来越近，这一次景彬又会给他怎样的难堪呢？
　　跨过添置了不少新装饰的招待区，孙朦一个人走进了门上还贴着“福”字的副总经理办公室。看来这段时间景彬的心情也不错，办公桌上多了好几个最近很火的玩偶摆件。
　　过了不到十分钟，景彬穿着一身黑色西装走进了门，里面还套着一件黑色高领毛衣，显得性感又高级。
　　“坐！” 他解开西装的扣子，坐到旋转椅上。把刚冲好的咖啡推到孙朦面前，趁着今天工作不忙，他得赶紧把家里重要的事处理一下。
　　面对态度突然转变了三百六十度的景彬，孙朦站着不敢动，刚刚那一个字根本不是景彬会对他说出的话。
　　他轱辘着两只大眼睛，企图从他的表情看出来他的意图。事出反常必有妖，越是如此越是要严阵以待。
　　“坐啊！”
　　重复一遍，景彬抿了一口咖啡，心情很好地向椅背上靠去。他把早已摆在桌上的一摞厚厚的合同扔到孙朦面前，手指点了点，“好好看看内容。”
　　《婚前协议》。
　　看着A4纸上的四个大字，孙朦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景彬十分耐心地又重复了一遍让他坐下，孙朦这才大着胆子坐了下去。
　　面前这份费了他三个月心血才拟定的协议，此刻终于派上用场，只要孙朦签了字，景淼的这段感情算是真正的有了一个于他与她都有益的好交代。
　　他也不用整天防着孙朦有不良企图。
　　孙朦犹豫地把合同拿到自己面前，直觉告诉他有些不太对劲，景彬在这份合同里肯定有不少小动作。
　　他握着一旁旋开了早已笔帽的签字笔，表情紧绷，迟迟不敢下手签字。
　　贫瘠的法律知识不足以让他游刃有余地面对这份百分百充满了各种陷阱的合同，景彬的强势作风又不能让他立刻挥袖而去。
　　要是又惹恼了他，还不知道会有什么新的折磨手段等着他。
　　“副总经理，我……”
　　“怎么？不敢签吗？没事，你可以在这里好好看看内容，有问题了我们再商量商量。”景彬可是花了大价钱请专门负责婚姻相关案件的律师来协助他完成得这份合同，只要孙朦签了字。
　　保证景家既可以让他享受无尽的荣华富贵，还带不走一个钢镚。
　　他可就这一个妹妹，不能被这个诡计多端的小白脸给迷惑了。
　　有问题也不是我能说了算的。孙朦心想，他一个没有任何话语权的人怎么可能会在婚姻大事上占据主导地位。
　　倒是这个景彬，早就把条条框框列好，代替他的妹妹来和他婚前谈判了。
　　孙朦悲戚戚地笑了一下，他连说不的权利都没有。
　　在重新在医院的病床上睁眼的那一刻，等候多时的景彬便让他低下了头：我们景家可不是随便就会去救一个一无是处的男人，想想你自己的处境。既然景淼喜欢你到这个地步，我想你应该知道该怎么做。
　　“知道了。”孙朦阖上眼睛，冰冷刺耳的话语里却也给了他生的希望。老旧的回忆不断在眼前闪现，孙朦潦草地翻了一遍合同，就不带任何犹豫地在乙方下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黑色的笔墨在宣白的纸上划出景彬想要的弧线，他满意地点了点头，“签完了你就可以下楼。”
　　孙朦沉默不语，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平平常常地走下了楼。
　　“什么情况？”
　　一见孙朦走回来，陈森就八卦地靠了过来，看起来他这哥们这回上去没发生什么血腥暴力的事件。难道景彬突然回心转意不讨厌孙朦了？
　　陈森前前后后看了一遍孙朦的身体，还真没啥事。
　　真是破天荒头一遭他能安然无恙地回来，之前不是胳膊淤青，就是身上被掐得青紫，再不然就是受过伤的腿被敲砸几下。
　　孙朦躺在椅子上，头向后仰去。说不上高兴还是悲哀，叹了一口气，低语，“我去签婚前协议了。”
　　“哎呦我去，哥们你这回是真的要飞黄腾达了，苟富贵勿相忘啊！”
　　陈森来了精神，他没想到孙朦真的踩了狗屎运，能飞上枝头当凤凰。要知道现在多少二奶孩子都生了两三个，还不一定有能领证的资格呢。
　　就景家这富贵程度，生三个那肯定是不够的了。
　　孙朦茫然，签了字后的那种感觉就如同半只脚踏进了坟墓，可当时在楼上也没有拒绝的余地。
　　以景彬的脾气，这一次忤逆他的想法估计就不是打几下那么简单，到时候连景淼都糊弄不过去了。
　　看着孙朦情绪没有他想象的那么高涨，陈森有点奇怪，“景家未来的女婿不好吗？干嘛哭丧着一张脸？”他四周瞄了一圈，确定没什么同事在偷听他俩说话，低声对着孙朦说道，“那个协议有什么问题？”
　　“我没看。”
　　陈森讶异，这可事关以后的幸福，孙朦居然闭着眼睛就把字签了。虽说副总经理没有小气到一分钱不会给他这个未来妹夫花的程度，但据他这么多年在公司里打工的了解，他也不会有多么大方。
　　事已至此，他安慰性拍了拍孙朦的肩，“没事，以后你还可以花景淼银行卡里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