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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奉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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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春三月,时节正好。
雁亭山开了漫山遍野的花,一匹周身通红的骏马扬着蹄子,从一缓坡俯冲而下,带过的劲风拂过路边的蒲公英,纷纷飘扬起来。
“驾!”
马上的少年身着榴火色骑服,在太阳下闪着若隐若现的黑色暗纹,华贵而热烈。
冲过缓坡后,谢衾年一只手扯着缰绳降慢速度,转头看向身后急忙追上来的人,笑着大声道:“怎么样?我这回跑过你了吧!”
谢衾年刚才的马实在跑得有些猛,陆河在后面抽马鞭追着,心都被提起来了,眼下看谢衾年笑容满面,吐息无恙才松了一口气,笑着回道:“殿下马术又进步了许多,只是——”
“哎呀,知道你要说什么。”谢衾年打断他,“本殿下身体好得很!你们不要天天在我耳朵边强调。”
说完,谢衾年挥起马鞭抽了马儿一鞭子,道:“毕方,走!”
陆河看着那道红色的背影,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
广南王与王妃伉俪情深,久未纳妾,后来还是因为王妃身体不好,一直怀不上孩子,府中许久无嗣,王爷才纳了一个妾。
不过纳妾没多久后,王妃便怀上了谢衾年,谢衾年生下来便体弱多病,王府大大小小都围着他转,生怕出一点闪失。
长大点后谢衾年身体调养得也好一些了,不像小时候一样爱生病,不过还是得万分仔细着。
毕竟小殿下要是掉一根毫毛,回去王妃可饶不了他。
过了一会儿,陆河的马跟在谢衾年后面,一白一红两匹马交错着慢慢走着。
谢衾年深吸了一口山间清新的空气,享受地仰头看着空中划过的一行飞鸟。
陆河也随着他的视线看去,反手摸弓,道:“我射一只给殿下?”
谢衾年嫌他煞风景,不太开心地扭头道:“我要这个干嘛?炖来吃吗?”
陆河讪讪地放下手:“殿下别生气。”
“没有生气……”谢衾年拉着马往后退了两步,跟陆河并肩,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问道:“陆河,你去过长安城吗?”
陆河道:“前年我父亲随王爷进京述职,带我去过一次。”
谢衾年好奇地道:“长安城是什么样的?”
“嗯……”陆河眯着眼想了一会儿,道:“长安城街道纵横,骑着马入了城门后,要先走一道很长很宽的街道,街道两边有各样的酒楼和市坊,很热闹,在往南走拐个弯,就可以看到皇宫……”
陆河不会忘记那时的景象给他带来的震撼。
彼时晨光破晓,烈日初升,隔了老远就能望见皇宫几重醒目的朱红檐角,在太阳下泼洒着流光,气势灼人,巍峨之中透着层层威压。
那是全天下最尊贵的地方。
陆河不由得屏息,低下头继续跟上队伍。
“听起来不错……”谢衾年若有所思,伸手从路过的树上随便摘了个果子,在衣服上擦了擦就要往嘴里送,陆河赶紧阻止道:“殿下,吃不得。”
“怎么就吃不得了?”谢衾年偏了偏身子,把果子在他眼前晃了晃。“我可是记得你以前经常摘来吃的。”
“属下皮糙肉厚,没什么讲究,只是殿下自小脾胃虚弱,可千万吃不得这山间野果。”
谢衾年看陆河一脸严肃,没意思地叹了一口气,把果子扔给他。
陆河轻巧地在半空中接住果子,然后塞在腰带里。
“你们都去过京城,就我没去过。”
陆河看着有些落寞的谢衾年,安慰道:“以后会有机会的,您……”
话没说完,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陆河脸色微变,策马转身挡在谢衾年身前,瞬间搭上弓箭,指向前方。
前方的一匹马从缓坡冲出来,陆河认出那马上的人是王府的侍卫,表情松懈下来,收了弓箭。
“吁~~”侍卫止住马后翻身而下,冲谢衾年单膝跪地道:“殿下!”
谢衾年扬了扬下巴:“起来吧。”
侍卫起身后又对着陆河作揖:“小公子。”
陆河点了点头,问:“怎么了?”
侍卫道:“早上有属官持钦差文书到府里,王爷让殿下即刻回府!”
陆河皱眉,转头和谢衾年对上视线,谢衾年眼里则一片清澈莫名。
陆河与侍卫一前一后护着谢衾年,快马加鞭,半个时辰不到就到了王府。
王府门口已经停着一辆骄子,谢衾年下了马,匆忙把缰绳交给赶过来的下人,快步走过跨进门槛。
只见门厅正中站着脸色严肃的父王,父王身后还站着两名长史,天睢都巡抚站在对面,听见动静后转身,看见谢衾年便躬了躬身子,道:“世子殿下。”
谢衾年立刻回礼:“巡抚大人。”
广南王开口道:“衾年,站到我身后来。”
“是。”谢衾年暗中瞥了眼巡抚身后一名属宫手里的金色绫锦卷轴,乖乖站到了广南王身后。
广南王对巡抚道:“大人久等,宣旨吧。”随后衣袍一掀单膝跪地,谢衾年跟着他的动作跪着。
巡抚双手接过身后人递过来的卷轴,缓缓打开,正色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初学伊始,万物萌新,广南王世子谢衾年,年方成蒙,当习圣贤之道、明君臣之礼。今特命其入国子监肄业,从师受业,敦品励行,钦此。”
谢衾年猛地抬起头,陆河暗中拉了一下他的衣角,他便重新低回头。
“臣替犬子谢过皇上,感恩浩荡!”广南王叩头后举高双手。
巡抚俯身将圣旨放到广南王手里后,往后退了两步,拱手贺道:“恭喜王爷。”
广南王接过圣旨后站起身,拍了拍下袍,道:“周大人舟车劳顿,不如进屋喝点茶再走。”
周巡抚忙摆手谢过王爷,称还要赶紧回去汇报。
人走后,谢衾年再也按捺不住,忙向前一步问:“爹,这是什么意思啊?怎么突然让我入京?”
广南王敛了眉间闪过的戾气,转身拍了拍谢衾年的肩膀,用一贯温厚的嗓音道:“陛下是看重你,让你入国子监学习。”
谢衾年刚刚才听完陆河对长安城的描述,内心还向往着,一回来突然说他可以入京了,砸得他一时有些茫然,不知该做何反应。
广南王打发走谢衾年后,与两名长史商量世子进京事宜。
“王爷,看来陛下这次是铁了心要防你。”一名长史道。
“恐怕不止是这么简单。”陆兑风道:“不过王爷大可宽心,陛下也许只是想要一个态度罢了,毕竟太后可还在呢。”
几个人讨论得热烈,广南王皱眉沉思:“衾年自小养在府中,我只怕他入京是要吃亏啊。”
天睢都离长安太远,谢衾年身体不好,他实在是担心。
只是这旨令下来,大家都心知肚明,再多的理由也不能呈上去。
入夜,外面的风有些凉。
谢衾年被王妃拉着嘱咐了大半天了,一出门就看到了在外面等他的陆河。
谢衾年走出来,把手搭在他的肩上,叹了口气,道:“陪我出去走一走吧。”
陆河刚想说什么,想了想又道:“好。”
街上很冷清,只有零星几个酒楼还开着。谢衾年眯着眼左看右看,道:“我去了京城,是不是很久都不能回来了?”
陆河道:“当然不是,殿下若是学有所成,自然可以回来。”
“你们都把我当小孩。”谢衾年道:“每个人都跟我说,只是去学习,其实根本没这么简单。”
陆河沉默了一会儿,道:“我爹跟我说,朝堂派系众多,勾心斗角。殿下若是入了京,免不了和那些皇子打交道,王爷和王妃也是担心您。”
“我知道,我入京后必然会谨言慎行。”谢衾年看向陆河道:“可惜了,你不能跟我一起去。”
陆河道:“殿下希望我跟你一起去吗?”
“希望啊。”谢衾年朗声道:“你不去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陆河平稳道:“那我明日就去找王爷,一起护送你入京。”
谢衾年停了步子,看着陆河,有些惊讶地道:“你认真的啊?你不是就快要入军营了吗?”
陆河道:“最后一道手续还没办,可以退出。”
谢衾年一时感动非常,又揽上陆河肩膀:“你好不容易过了选拔,当然得去啊!你放心,我到时候也会给你寄信的……”
在相隔两人不远处的屋檐上,一道矫健的黑影如同鬼魅般穿梭,脚步轻盈,踩在瓦片上几乎没发出什么动静。
黑影带着黑色的面罩,只露出两只沉静透亮的眼睛,盯着谢衾年的动静。
一会儿过后,黑影看见谢衾年和陆河往回走,也就没再继续跟着了,她脚尖一点,如同一只兔一般跳跃到另一侧房屋上,然后一只手勾着屋檐,利落地翻身落地在一条无人的窄巷里。
“喵!”
躲在旁边的小猫受到惊吓,往一边跑去。
严故谙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扯下面罩,露出一张平静到没什么表情的脸。
这是她来到天睢都的第六天。
据她所得到的消息,这位世子殿下在入京途中将会遭遇一场刺杀,她默默跟了几天,目的就是为了救下谢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