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妻归》PearLonging

40、第四十章

　　清早，穆棱带着昨夜赶写的奏折入宫上朝。

　　穆霄高坐九龙宝座，俯视群臣，皇威震慑。

　　如今这大殿上，群臣站位稀疏，因陆昭侯党友颇多，穆霄又大肆清扫，瞬即少了百余臣。

　　众臣行礼，启奏环节，穆棱当即上前一步道。

　　“微臣有事启奏！”

　　成王出面，群臣皆慌神望去，生怕穆棱要告发谁与陆昭侯有染，面露不安。

　　穆霄看得意外，穆棱久不问津政事，小事皆由叶昌远与吴忠禀奏，今日怎的亲自出面？

　　“成王因何事启奏？”

　　穆霄沉声问道。

　　“微臣斗胆，恳请陛下废除殉葬一法！”

　　穆棱铿锵有力说道，随即掏出奏折，由御前太监呈与穆霄。

　　此言一出，百官惶恐，面面相觑，前兵部尚书魏满纪也当朝启奏过此事，之后的结局也是众所周知的，废除殉葬一法已成了大庆朝堂公认的禁忌，成王为何又要旧事重提？

　　右相夏权与左相慕容青山也大为震惊，不敢插言，静观天子脸色。

　　穆霄却极为欣喜，嘴角微勾，他本还苦恼如何开口商谈此事，不料穆棱竟抢先一步出面，当真是解了穆霄的难题。

　　“众爱卿意下如何？”

　　走走程序，穆霄开始询问众臣想法。

　　大臣皆不敢发言，生怕站错队而引火上身。

　　“慕容兄意下如何？”

　　夏权小声询问一旁的慕容青山。

　　“有欠妥当。”

　　慕容青山暗声回道。

　　得到回应后，夏权不屑笑笑，心中暗自嘲讽慕容青山是呆板老古董。

　　“为何？”

　　夏权继续问道，装傻充愣。

　　“……”

　　慕容青山啧嘴不语，歪头装作没听见。废除殉葬一事已是朝堂公认的禁言区，夏权入朝数载，怎会不知？慕容青山真是懒得理会夏权这做□□装的顽童。

　　“切～”

　　夏权自觉无趣，翻一白眼闭嘴，暗暗思考废除殉葬一法的好处，于心中悄悄组织接下来的言语。

　　众臣久不发言，穆棱面露不悦，回头示威众人，再次惊得大家一颤。

　　叶昌远见状赶紧出来肯定道。

　　“臣以为，该提议可行。”

　　“臣附议。”

　　吴忠见机反应过来，也赶忙出来站队。

　　“其余爱卿，为何一言不发？”

　　穆霄皱眉问道，逐一扫视朝下众臣。

　　俄尔，夏权终于出来说道。

　　“臣以为，此提议甚好，废除殉葬一法可有效减少我大庆不必要的人口损失。长久下来，数以万计之人皆可安活于世，为大庆效力！”

　　夏权说的条条是道，很是自信。他最了解穆霄的脾性，见其在成王启奏后既无多问也无黑脸，顿知此事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陛下也不满殉葬之法，有意纵容成王。

　　二是成王与陛下早已达成共识，君臣合力，合规合法地配合行事。

　　不论是以上哪种可能，皆可看出穆霄对此事的肯定。故而，夏权想要刷陛下好感度，仅需在此奉承此事便好。

　　果不其然，穆霄闻言很是满意，欣赏道。

　　“右相所言有理，众爱卿？”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天子都发话了，大臣终于领悟，纷纷鞠躬道。

　　“臣附议——”

　　穆霄喜笑颜开，穆棱见状很是意外，这就成了？

　　慕容青山诧异瞥向夏权，拧眉不解。

　　“哼～”

　　夏权自傲笑笑，眼神轻蔑道。

　　“慕容兄，还是太不懂陛下的心思了。”

　　“切～”

　　慕容青山回一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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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权深得穆霄青睐，心情很是愉悦，下朝后就老顽童附体，大逛京城，见着一好玩的就买。

　　“冰糖葫芦，糖炒栗子，我全要了，送到城北夏府啊！”

　　“还有这烤薯，也都送去城北夏府啊！”

　　夏权脱去官服后极其随性，大手一挥，直接包摊。

　　来至首饰店，夏权轻蔑扫视一圈，真觉其俗不可耐，毫无亮点，立刻换店。

　　最终买了盒十二生肖红玉吊坠回去，派人送至夏苒苒园中。

　　而夏苒苒却无心回府，与小蝶在黑市打听魏非与穆霄的八卦。

　　夏苒苒先前只知魏非与上官烬是同窗好友，关系匪浅，可前几日在宫中意外发现，魏非与穆霄好似有着更不可言说的过往。

　　好奇心驱使下，夏苒苒披一黑斗篷就来到了黑市的渊源馆。

　　这渊源馆号称天下之事无一不晓，渊源往事皆逃不过馆主的眼线。穆霄贵为天子，天子私事在民间不好打听，夏苒苒无奈之下才来这渊源馆。

　　渊源馆藏于黑市地底，漆暗无比，小蝶一直凝神警惕，跟于夏苒苒身后时刻护其安危。

　　“来者何人！”

　　暗中，一白发老者坐于石桌旁，精准瞥向夏苒苒，高声问道。

　　“客人！我要买消息！”

　　夏苒苒闻声寻至这老者，皱眉回道。

　　“原是客人！快快请坐！”

　　这老者听闻夏苒苒是客人，立改慈眉善目。

　　“……”

　　夏苒苒上前坐下，打量一番老者身后的废墟，不解道。

　　“这不是渊源馆吗？怎么就一石桌是一摊废墟？”

　　“哎——说来倒霉——”

　　这老者哀叹道，面目愁容。

　　“前些年卖了几条右相之女的花间情报，就被人砸了馆，馆一砸，客人就少了，我也懒得修缮了——”

　　“这……”

　　夏苒苒尴尬不语，与小蝶相视一眼，只见小蝶眼神凶狠透出寒气，明显对这老者起了杀心。

　　夏苒苒见状慌忙握住小蝶的手安抚，转而步入正题道。

　　“你这可有当今天子的八卦？”

　　“天子？”

　　老者闻言警醒，试探问道。

　　“你们可是官府的人？”

　　“自然不是，我等仅是意外听闻了些许有关天子早年的情爱之事，心生好奇，方才来这拜见馆主。”

　　夏苒苒赶忙解释道，交代缘由。

　　老者闻言方才放心，手掌撑桌，凑上前，眯眼道。

　　“你们可算来对地方了，只是事关天子，需以黄金计价，你们可带够了诚意？”

　　“别靠近我家主人！你只需将知道的尽数道出，好处自不会少了你的！”

　　小蝶快速亮箭立于老者眼前，严禁这老人近距离观察夏苒苒。

　　“呐呐呐，知道了，凶巴巴的！”

　　老者摆摆手回身道。夏苒苒也微微歪头赔笑不语。

　　只见老者快速去废墟捣鼓一番，随即带着一本无名旧书出来，一脚踩凳，一手猛地将书按在石桌上，毫无注意形象道。

　　“你想知道的，这书都有，是天子早年身旁的老太监退休后所作，绝对属实，价值——五两黄金！”

　　“五两黄金？”

　　夏苒苒挑眉反问道，她见这书宽厚，很是满意，这么厚当真只要五两黄金？

　　“怎么？嫌贵？三两黄金也行！不能再降了嗷！”

　　老者紧接说道。

　　“成交！”

　　夏苒苒爽快答应，亮出三两黄金道。

　　“好！本馆消息一经出手，概不退款！”

　　老者速度挥袖收过金子道。

　　“哼～自然。”

　　夏苒苒抱起这书谢过，满意离去。

　　走于鬼市长街上，夏苒苒边走边低头翻看这无名书。

　　此书内容平平无奇，大多讲述穆霄身为太子时常与魏非书信往来，且时常偷偷溜出宫去，但书信内容与出宫具体做了什么全凭想象。

　　“哈？！”

　　夏苒苒气恼翻阅旧书内容，嘴角抽搐。

　　“小姐！小姐！”

　　小蝶在后唤道。

　　“……”

　　夏苒苒急切想要找到些有趣内容，耳边自动屏蔽小蝶的声音。

　　“砰！”

　　夏苒苒突地撞到一高大男人后背，小蝶也终拉住夏苒苒手腕制止。

　　“小姐小心！”

　　小蝶再次喊道。

　　夏苒苒闻声抬头，斗篷帽子恍然垂下。这男人随之转身，俯视夏苒苒，一脸震惊。

　　“琉日……”

　　夏苒苒双目瞪大，就要喊出琉日身份时却被其猛地捂嘴抱进漆黑小巷，旧书掉落原地。

　　“小姐！”

　　小蝶惊恐之余赶忙跟上，奈何琉日身法过快，小蝶看得着实呆愣。

　　（沙国大皇子不是不会武吗？身法怎会如此之快？）

　　惊愣一秒，小蝶迅速捡起旧书跟上。

　　琉日将夏苒苒逼至墙边，一手紧捂夏苒苒双唇，另一胳膊肘撑墙，壁咚凑近夏苒苒，半眯眼审视道。

　　“夏小姐怎会在此？”

　　“嗯——嗯嗯——”

　　夏苒苒用力扒拉琉日的手，眼神惊恐。

　　“哦～夏小姐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还望夏小姐也莫要过激，以免给自己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琉日渐渐松手，紧紧盯着夏苒苒的动向。

　　“你又为何在此？你一沙国皇子为何会在我大庆鬼市？还有，你不是不善习武吗？”

　　夏苒苒皱眉问道，惊疑中带着三分气恼。

　　琉日很是欣赏夏苒苒的临危不乱，心生挑逗之意，他垂眸凝视夏苒苒这副不同寻常的打扮，俯身凑到其耳边小声道。

　　“夏小姐可听过这样一句话，知道的越多，断气越快？”

　　“你敢！我可是当朝右相之女！”

　　夏苒苒硬气道，丝毫不慌。

　　“小姐？！”

　　小蝶摸黑寻人，大喊道。

　　“我在……”

　　夏苒苒准备回应，再次被琉日紧急捂嘴。

　　“夏小姐，慎言～”

　　琉日声音磁性道。

　　这巷子无人居住，荒废已久，黑漆漆一片，小蝶在此七拐八拐，心焦如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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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良久，夏苒苒的声音终于响起，瞬即平复了红眼眶的小蝶。

　　小蝶猛地转头，大步跑上前抱住夏苒苒，哭诉道。

　　“小姐，你去哪了？沙国皇子有对你怎么样吗？小蝶好担心小姐！是小蝶没用！对不起！”

　　“无事，回府。”

　　夏苒苒轻拍两下小蝶的后背，温声道。

　　表面上，夏苒苒不予责怪，待回到夏府，则又是另一副面孔……

　　茶桌边，小蝶跪于夏苒苒身前，脖上带着夏权送与夏苒苒的十二条生肖项链，埋头红脸道。

　　“小姐，小蝶知错。”

　　“错？错哪了？”

　　夏苒苒用力一扯生肖兔的红玉挂坠，猛地将小蝶扯近面前，质问道。

　　“小蝶武艺太差，未能及时救下小姐，害小姐被那异国皇子擒走，小蝶罪过，甘愿受罚。”

　　小蝶近距离与夏苒苒对视，脸色泛红，视线瞬间闪躲，自责又略带羞怯道。

　　“罚？当然～你无能护主，该罚～”

　　夏苒苒目光游离于小蝶的黑衣，突地扒开小蝶领口，使其黑色肚兜露出。

　　“哈！小姐？”

　　小蝶脸色刹红，惊地抬眸，双手紧紧抓着领口道。

　　“小姐想做什么？”

　　“……”

　　夏苒苒不语，单是一味地将十二条红玉挂坠逐一塞入小蝶肚兜里部，天凉玉冰，一件又一件的寒意使小蝶不忍得紧绷身子。

　　“带着这十二条项链，去我床边跪着，至天亮。”

　　夏苒苒说完便起身去熄灯，于床上躺着。小蝶默不作声，紧跟其后，跪于夏苒苒床边。

　　黑夜里，夏苒苒不经回想起白日之事……

　　琉日自听到夏苒苒强调右相之女的身份后，眼神变得更为玩味，他挑起夏苒苒的下巴，轻言道。

　　“右相之女？京中九尾，貌美娇艳～”

　　“！”

　　夏苒苒闻之一颤，诧异问道。

　　“你怎知这些？！你暗中打听我？！你到底想做甚？”

　　“哼～琉某初见夏小姐便觉不同寻常，如今看来，确实不同寻常——”

　　琉日会神盯着夏苒苒，话里有话。

　　“哈？大殿下谬赞了，初见您还以为是什么成熟稳重的正经人，今日再见，不过是个善伪的……登徒子。”

　　夏苒苒与琉日鼻息相闻，互揭老底。

　　“哼～多谢抬爱～多年来，夏小姐的脾气真是从来未变。”

　　琉日捏紧夏苒苒的下巴，眼底透出一丝爱恋道。

　　“多年？什么意思？我们之前还见过？”

　　夏苒苒疑惑问道。

　　琉日见夏苒苒果真不记得，眼中闪过些许失落，低声道。

　　“当然。”

　　十五年前，先皇寿宴临近尾声，酒气酣重，琉日不适浓重气味便离席而去。

　　途径一漆黑长廊时，年幼的夏苒苒突地从侧面将琉日扑倒，脸色闷红，酒气十足，醉醺醺道。

　　“哪来的俊俏美男？可愿与本小姐交个朋友？本小姐不会亏待你的～”

　　琉日摔得疼痛，胳膊撑着身子坐起，见夏苒苒这副模样瞬觉震惊，他惊讶问道。

　　“你是谁？小小年纪不学好，怎么跟着大人喝酒调戏他人？”

　　“嗯？你说什么？”

　　夏苒苒脑袋昏沉，圆圆大眼加红扑扑的小脸很是可爱。她听不清琉日说话，只见眼前俊男的薄唇一直在动，鬼迷心窍地直接亲了上去。

　　“唔——！！哈！”

　　琉日再度震惊，一把推开夏苒苒，面色羞红道。

　　“你！你！生的如此可爱，怎的如此不知廉耻？！”

　　“哥哥。”

　　夏苒苒躺于地上，晕乎乎的，声音软糯地叫着“哥哥”二字。

　　琉日见状当即心软，蹲下轻捏夏苒苒的小脸，惊觉夏苒苒的脸如此柔软！

　　很快，琉日便意识到不妥，皱眉正欲离开，却被夏苒苒一把抓住手腕。

　　“噫！”

　　琉日惊得失色，瘫坐于地。

　　夏苒苒依旧醉得神志不清，喃喃道。

　　“放心，本小姐会对你负责的，待我成年，就将你娶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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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停！别说了！”

　　回忆至此，夏苒苒面色羞红，急忙捂住琉日的嘴叫停道。

　　夏苒苒于此还真有点印象，只是被归于黑历史那栏，她怎么也没想到，记忆中那模糊的男孩竟是琉日？！

　　“嗯？”

　　琉日挑眉笑笑。

　　“莫要说了，不过是儿时不懂事，胡乱许下的承诺罢了，不作数的……”

　　夏苒苒尴尬至极，逐渐的不敢与琉日对视。

　　琉日闻声面色阴沉，猝然吻上夏苒苒的唇。

　　“！”

　　夏苒苒惊得瞪眼，只是琉日很快便松开自己，夏苒苒还未来得及反抗。

　　“你！”

　　“当是收回当年一吻。”

　　琉日面色依旧黯沉，冷冷道。

　　“……”

　　夏苒苒自知理亏，不予之计较。

　　琉日见夏苒苒没过多抗拒，话锋骤转道。

　　“夏小姐可知，我等了你多久？”

　　“哈？”

　　夏苒苒闻声惊愣。

　　“你不会真因为那个承诺一直，一直等我去娶你吧？！”

　　“……”

　　琉日眼中透过一丝忧伤与委屈，语气隐忍又克制道。

　　“夏小姐爱人颇多，可否多我一个？”

　　“我的爱人？多？”

　　夏苒苒不同意这说法，她虽时常去逛花楼，身子不是传统定义上的洁净，但也没勾惹什么爱人。

　　夏苒苒本欲反驳，但见琉日如此眼神，想想还是算了。

　　夏苒苒长叹一口气问道。

　　“你可知爱人的意思？一生一世一双人，白首不分离？”

　　“我知。”

　　琉日不假思索回道，继续问道。

　　“夏小姐可否只留我一个爱人？”

　　“……”

　　琉日眼神炽热真诚，看得夏苒苒很是错愕。自夏苒苒长这么大以来，还从未对谁付出过真心，也从未有谁对其付出过真心。

　　“你既知我底细，那定知我身子不洁，不喜专一。”

　　夏苒苒语重心长说道。

　　“我不在乎！”

　　琉日当即说道。

　　“呵～你可是沙国皇子！大皇子！将来可能要继承王位的！岂是你说不在乎就无事相安的？”

　　夏苒苒表情不屑，觉琉日过于天真。

　　“沙国国风开放，没有过多礼数贞洁一言，只要相爱，便可相守。”

　　琉日抓过夏苒苒手腕按于墙上，逼迫其与自己对视道。

　　“……”

　　夏苒苒与之相视许久，暗暗思忖，酝酿良久后回道。

　　“殿下先放我回去吧，我家小蝶该着急了。”

　　“……”

　　琉日神情动容，纠结片刻后松手道。

　　“是我失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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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苒苒埋头于被窝，不断回想琉日真诚的眼神，心中很不是滋味。

　　（天啊，他竟然是那年的小公子……）

　　夜深，小蝶始终端正跪着，目光紧紧落于夏苒苒身上，暗自庆幸。

　　（小姐无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