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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25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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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思淼收到了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思淼,我是林承宇,林湘雅的弟弟。能见一面吗?关于我姐姐的事,有些真相你应该知道。”
短信后附了一个地址:市中心图书馆,三楼阅览室。
思淼的心跳加快了,她立刻把短信给林易看,“他要干嘛?”
“我陪你去。”林易说。
第二天下午,他们如约来到图书馆。
三楼阅览室很安静,只有零星几个学生在看书。靠窗的位置坐着一个戴眼镜的男生,看起来比他们大几岁,眉眼间和林湘雅有几分相似。
“你们好。”男生站起身,“我是林承宇。”
握手,落座,林承宇拿出一个文件袋,放在桌上。
“在我告诉你们真相之前,请先看看这个。”他的表情很严肃。
思淼打开文件袋,里面是几份医学报告,全英文,专业术语很多,但有几个词她看懂了:Genetic disease(遗传病),Terminal stage(晚期),Estimated survival time(预计存活时间)——6个月。
报告日期是一年前。
“我姐姐一年前就确诊了。”林承宇说,声音低沉,“那时候医生就说,最多还有半年。但她坚持治疗,坚持了整整一年。”
思淼的手在颤抖。林易握住了她的手。
“这半年,她过得很痛苦。”林承宇的眼眶红了,“化疗,放疗,各种药物。头发掉光了,瘦得只剩骨头。但她从来不在邢勉面前表现出来。每次见他,都会提前化妆,戴假发,穿上最好的衣服。”
思淼想起了林湘雅在咖啡馆的样子——虽然清瘦,但依然美丽,依然温柔。原来那是她用尽全力维持的假象。
“那封信……”思淼想起林湘雅的遗书。
“是她写的。”林承宇点头,“但那些话……不是全部真相。”
他深吸一口气:“我姐姐是在医院病逝的,但邢勉一直以为她是自杀的,因为她去医院钱,就告诉过我,她要让邢勉忘不了他,所以她让我告诉邢勉她是受不了病痛而自杀的。”
“怎么会这样?”思淼和林易都觉得不可思议。
“她是病逝的,很平静,在睡梦中走的,那封遗书,是她提前写好的,她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想在最后,给邢勉一个交代。”
“为什么……”思淼不明白,“为什么让你那样转达,为什么不说实话?”
“因为她太了解邢勉了。”林承宇苦笑,“如果她说自己是病逝的,邢勉可能会难过,但不会那么痛苦。但她如果说自己是因为放不下他而‘自杀’,邢勉就会永远记住她,永远活在愧疚里。”
他顿了顿:“听起来很自私,对吧?但我理解她。当你知道自己快要死了,当你深爱一个人,你会想尽一切办法,在他的生命里留下痕迹。哪怕是痛苦的痕迹。”
思淼的眼泪掉下来,她终于明白了。
林湘雅用最残忍的方式,让邢勉永远记住了她,不是因为恨,而是因为爱。
爱到极致,就成了自私。
“这件事,除了我和父母,没人知道。”林承宇说,“连邢勉都以为姐姐是自杀。但我觉得,你们应该知道真相。因为你们是邢勉的朋友,你们可以帮助他走出来。”
“怎么帮?”林易问。
“告诉他真相。”林承宇说,“告诉他,姐姐是病逝的,不是自杀。告诉他,姐姐最后走得很安详。告诉他,姐姐希望他幸福,不是希望他愧疚。”
他把文件袋推过来:“这些是证据。医院的记录,医生的证明,都在里面。”
思淼接过文件袋,觉得重如千斤。
“谢谢你告诉我们。”林易说,“但是,我们认为,这些东西应该由你本人交给他才最有效果”。
“可是,他不肯见我,我试过了,他一直躲着我。”林承宇低垂下头,歉疚不已,“都怪我,我害惨他了。”
“那……我来给他吧。”思淼终是不忍心,接下了这个任务。
“那太谢谢你们了。”林承宇站起来,“谢谢你们关心邢勉,姐姐在天上,也会感激你们的。”
他离开后,思淼和林易在阅览室坐了很久。
窗外的阳光很好,照在书架上,照在桌面上,照在那个沉重的文件袋上。
“我们什么时候告诉邢勉?”思淼问。
“现在。”林易说,“他需要知道真相,越早越好。”
“可是他在哪里?他说要自己静一静……”
“我知道他在哪。”林易说,“他以前跟我说过,心情不好的时候,会去一个地方。”
“哪里?”
“西山。”林易看着窗外,“那里有座废弃的观景台,可以看到整个城市。他说,站在高处,会觉得烦恼很渺小。”
思淼握紧文件袋:“那我们去找他。”
“嗯。”
两人起身离开图书馆,阳光把他们的影子投在地上,坚定而执着。
他们不知道前方有什么在等着他们。
他们只知道,有些真相,必须被说出来。
有些伤痛,必须被治愈。
有些迷路的人,必须被带回家。
就像这阳光,无论云层多厚,总会找到缝隙,照亮大地。
而他们,愿意做那束光。
为那个迷失在黑暗中的少年,照亮回家的路。
西山在新都西郊,不高,但山路蜿蜒,四月的山林新绿初绽,野花星星点点开在路旁,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植物的清香。
思淼和林易沿着石阶往上走,谁都没有说话,文件袋在思淼的背包里,沉甸甸的,像一颗定时炸弹——不知道真相的揭开会带来解脱,还是更深的伤痛。
半山腰有个岔路,一条通往游客常去的寺庙,一条通向废弃的观景台,他们选择了后者。
路越来越荒,石阶上长满青苔,两旁杂草丛生,走了约莫半小时,视野豁然开朗。
那是一个水泥浇筑的圆形平台,护栏锈迹斑斑,地面裂缝里长出野草。但视野极好,可以俯瞰整个新都——高楼林立,车水马龙,远方的河流像一条银带。
平台边缘坐着一个人。
邢勉背对着他们,坐在护栏外的水泥墩上,双腿悬空,风吹起他的头发和衣角,那个背影孤单得让人心惊。
“邢勉!”思淼惊呼。
邢勉回过头,看到他们,并不意外。他扯了扯嘴角:“你们还是找来了。”
“下来。”林易的声音很沉,“那里危险。”
“危险?”邢勉笑了,“比活着更危险吗?”
但他还是爬了回来,动作有些僵硬,思淼这才看清他的样子:胡子拉碴,眼窝深陷,衣服皱巴巴的,整个人像一团被揉皱的纸。
“你来这里干什么?”林易问。
“看风景。”邢勉点了支烟——思淼注意到,他的手在抖,“看看这个城市,看看这些人,忙忙碌碌,生老病死。多有趣。”
他的语气玩世不恭,但眼神空洞。
思淼从背包里拿出文件袋,递给他:“这个,你看一下。”
邢勉挑眉:“什么东西?分手费?还是你们的结婚请柬?”
“是林湘雅留下的。”思淼说。
邢勉的笑容僵住了,他盯着文件袋,像盯着一条毒蛇。良久,他伸手接过,动作很慢,很轻。
文件袋被打开,医学报告一张张展现在眼前。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山风吹过,纸张哗哗作响,邢勉的脸色从疑惑到震惊,从震惊到苍白,最后,他的手开始剧烈颤抖。
“这是什么?”他问,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
“真相。”思淼轻声说,“林湘雅不是自杀,她是病逝的,很平静,在睡中走的。”
邢勉猛地抬头,眼睛通红:“你胡说!她明明写了遗书!她说她放不下我!她说她……”
“那是她骗你的。”林易接过话,“她知道自己时间不多,想让你永远记住她,所以她选择了最残忍的方式。”
“不可能……”邢勉摇头,“你们在骗我……你们合起伙来骗我……”
“你看看这些报告!”思淼指着文件,“确诊时间是一年前!她早就知道自己时日无多!这半年,她一直在治疗,一直在痛苦,但她在你面前永远笑得那么温柔!”
邢勉怔怔地看着报告,那些英文术语,那些冰冷的数据,那些触目惊心的结论,他的视线渐渐模糊,泪水滴在纸上,晕开了墨迹。
“她在北京的时候……”邢勉喃喃道,“她说她只是遗传病……家里人都有,她说很快就会好……”
“她骗你的。”林易说,“因为她不想让你看到她狼狈的样子,她想在你记忆里,永远是那个漂亮的、温柔的林湘雅。”
山风很大,吹得人站立不稳,邢勉蹲下身,把脸埋进膝盖里,肩膀剧烈地颤抖。
压抑的哭声从指缝间漏出来,先是小声的呜咽,然后变成撕心裂肺的嚎啕。
那哭声太痛了,痛得思淼和林易都红了眼眶。
他们知道,邢勉在哭什么。
哭那些被欺骗的时光,哭那些错过的陪伴,哭那个独自承受痛苦的女孩,哭那个自以为深爱却从未真正理解的自己。
哭了很久,直到嗓子哑了,眼泪干了。
邢勉抬起头,脸上全是泪痕,眼睛肿得像核桃,他看着思淼和林易,眼神从破碎慢慢聚拢,变得清明。
“她……最后痛苦吗?”他问,声音像砂纸磨过。
“你弟弟说,走得很安详。”思淼说,“像睡着了一样。”
邢勉点点头,又哭又笑:“那就好……那就好……”
他站起来,走到护栏边,看着山下的城市,阳光很好,照在他身上,给他镀了一层金边。
“我一直以为,她是因为我才走的。”他轻声说,“我以为我的爱太沉重,把她压垮了。所以我恨自己,恨到想毁了自己。”
“现在呢?”林易问。
“现在……”邢勉深吸一口气,“现在我知道,她不是因为我才走的,她是生病了,治不好的病,选择那样告别,不是因为恨我,是因为……”
他顿了顿:“是因为太爱我,爱到想用痛苦,让我永远记住她。”
思淼的眼泪又掉下来,是啊,爱到极致,就成了这样扭曲的模样。
“很傻,对吧?”邢勉笑了,那笑容里有释然,有心痛,也有理解,“明明可以好好告别,非要弄得这么惨烈,但是……我原谅她了。”
他转过身,看着思淼和林易:“也谢谢你们。谢谢你们告诉我真相。”
“那你接下来……”思淼小心翼翼地问。
邢勉想了想:“先回北京,把休学手续撤销。然后……还是像上次说的那样,去英国。湘雅说过,希望我去看更大的世界。”
“那韩碧晨呢?”林易问。
邢勉的笑容淡了:“我会跟她说清楚,我们之间……本来就是个错误,各取所需的错误。”
他顿了顿:“不过,她可能不会轻易放手。”
“需要帮忙吗?”林易问。
“不用。”邢勉摇头,“我自己闯的祸,自己收拾。”
他走到思淼面前,看着她哭红的眼睛,轻声说:“对不起,这段时间,让你担心了。”
“你没事就好。”思淼说。
“还有,”邢勉看向林易,“上次打架……对不起。也谢谢你打醒我。”
林易笑了:“扯平了。”
三人并肩站在观景台上,看着山下的城市,阳光灿烂,春风和煦,远处的河流波光粼粼。
“新都其实挺美的。”邢勉说,“以前怎么没发现?”
“因为以前你只看着黑暗。”林易说。
“现在呢?”
“现在你看到光了。”
邢勉笑了,真正的笑,干净而温暖:“是啊,看到光了。”
那天下午,他们一起下山,邢勉走在中间,思淼和林易走在两边,山路崎岖,但他们走得很稳。
就像他们的人生,曾经各自迷失,曾经互相伤害,但最终,还是找到了并肩前行的路。
回到市区,邢勉要去见韩碧晨,临别前,他对思淼和林易说:
“等我从英国回来,希望还能看到你们在一起。”
“一定。”林易握紧思淼的手。
邢勉点点头,转身走了,他的背影依然孤单,但不再沉重。像卸下了千斤重担,终于可以轻装前行。
思淼和林易站在路边,看着他消失在街角。
“他会好起来的,对吧?”思淼问。
“会。”林易说,“因为他终于学会了,带着伤痛活着。”
不是忘记,不是逃避,而是承认伤痛的存在,然后继续往前走。
就像林湘雅希望的那样:把她放在心里一个小小的角落,然后去爱,去生活,去拥有完整的人生。
这很难,但值得。
因为这就是活着。
有笑有泪,有得有失,有相遇有别离。
但无论如何,太阳每天都会升起。
光,永远在。
几天后,邢勉回了北京。他在朋友圈发了一张机场的照片,配文:“重新出发。带着回忆,也带着希望。”
韩碧晨那边,听说闹了一阵,但最终接受了分手,她删光了所有和邢勉有关的动态,恢复了从前那个高傲的富家千金模样。
但思淼听说,她私下哭了好几次。
感情这种事,没有赢家,只有伤者,区别只在于,有些人从伤口里长出铠甲,有些人却永远流血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