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你为猎》月照棠

15、危险的试探

　　离上课还有十分钟，霍奇俊推门走了进来。他没带教案，只拿着一个黑色保温杯，径直走到讲台边调试投影仪。

　　林如意立刻低下头，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打，假装在整理笔记。

　　脚步声由远及近。

　　停在她桌边。

　　“林如意同学。”霍奇俊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来这么早？”

　　“……教授好。”她没抬头，声音压得很低。

　　霍奇俊没有离开的意思。他靠在旁边的课桌上，保温杯放在手边，目光落在她屏幕上密密麻麻的代码上。

　　“预习得怎么样？”他问，语气很平常，“那篇论文看懂了多少？”

　　“还……还在看。”林如意手指顿了顿，“有些地方不太明白。”

　　“哪里不明白？”

　　她没想到他会追问，脑子飞速运转：“第三章的优化算法，那个递推公式的推导……”

　　“那个啊。”霍奇俊拿起她的笔记本电脑，很自然地转过来，手指在触控板上滑动，“这里，关键是要理解状态转移的边界条件。”

　　他俯身讲解，白衬衫的袖口擦过她的手臂。

　　太近了。

　　林如意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气，和那晚的香水味不一样，但同样让她神经紧绷。

　　“……明白了？”他讲完，侧头看她。

　　“明、明白了，谢谢教授。”她伸手想拿回电脑。

　　霍奇俊没松手。

　　他看着她，金丝眼镜后的眼神深不见底。

　　“林同学，”他忽然开口，声音放得很轻，“你平时……会去酒吧吗？”

　　空气凝固。

　　林如意心脏狠狠一抽。

　　“不、不去。”她立刻否认，声音却控制不住地发紧，“我……我从来不喝酒。”

　　“是吗。”霍奇俊松开手，电脑回到她面前，“有家酒吧叫‘迷途’，听说过吗？”

　　迷途。

　　就是那家酒吧。

　　林如意脸上努力维持着茫然的表情：“没听说过……我不去那种地方的。”

　　“真可惜。”霍奇俊直起身，拿起保温杯，“那家酒吧的威士忌不错。”

　　他转身要走，却又停下。

　　“对了，”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回头看她，“对了，几个月前，我在酒吧遇到一个人，看着有点像你？”

　　那晚。

　　林如意几乎要窒息了。她死死盯着屏幕，背脊渗出冷汗。

　　她声音发干，“老师，你可能看错了”

　　“是吗，是我看错，”奇俊狠狠的说道：“她化成灰我都认得”

　　霍奇俊，没再追问，走回讲台。

　　可他刚才那个眼神——那种审视的、带着探究的眼神——让林如意知道，他根本不信。

　　课间休息。

　　林如意去洗手间，用冷水洗了把脸。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眼圈发青。

　　她知道霍奇俊在试探。

　　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把刀，精准地扎向她最想隐藏的秘密。

　　不能慌。

　　她对着镜子深呼吸，一遍遍告诉自己：他只是怀疑，没有证据。只要不承认，他就没法确定。

　　回到教室时，霍奇俊正站在窗边打电话。

　　“……对，我要那家酒店晚上的入住记录。”他声音不高，但林如意听得很清楚，“特别是女性客人，单独入住的。”

　　她脚步一滞。

　　酒店记录。

　　如果他去查……

　　“林如意。”霍奇俊挂了电话，转过身来，“过来一下。”

　　全班同学都看了过来。

　　她硬着头皮走过去。

　　霍奇俊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照片，递给她：“这个人，你认识吗？”

　　照片是在酒店走廊监控里截的。画面模糊，但能看清一个女人的背影——黑色吊带裙，长发，正刷卡进房间。

　　虽然看不到脸，但那个背影……

　　太像了。

　　林如意手指开始发抖。

　　“不认识。”她把照片递回去，声音尽量平稳，“这是谁？”

　　霍奇俊没接照片，只是看着她。

　　看了很久。

　　久到周围的议论声都消失了，久到林如意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崩溃。

　　“真的不认识？”他最后问。

　　“……真的。”

　　霍奇俊接过照片，收回公文包。

　　“好。”他说，“上课。”

　　接下来的半节课，林如意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她能感觉到霍奇俊的目光时不时扫过来，像在观察她的反应。

　　每一次对视，她都迅速低头，每一次提问，她都回答得磕磕绊绊。

　　她在演一个被教授针对而慌乱的学生。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份慌乱，一半是演的，一半是真的。

　　下课后。

　　霍奇俊收拾教案时，林如意匆匆往外走。

　　“林如意，”他在身后叫住她，“你论文第三章的推导，明天下午来我办公室一趟，单独讲给我听。”

　　她脚步顿住。

　　“教、教授，”她转过身，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在害怕，“我可以写成报告交给您吗？”

　　“不行。”霍奇俊拎起公文包，走到她面前，“我要听你亲口讲。”

　　他俯身，压低声音：

　　“我想知道，一个能解开那种级别算法题的人，到底能‘不会’到什么程度。”

　　林如意脸色一白。

　　他知道。

　　他肯定知道她在装。

　　“明天下午三点，我办公室。”霍奇俊直起身，语气恢复了教授式的冷淡，“别迟到。”

　　他说完，转身离开。

　　林如意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他在查她。

　　从酒吧到酒店，从那天晚上到现在，他一点一点在收网。

　　而她能做的，只有继续演下去。

　　演一个无辜的、怯懦的、什么都不知道的学生。

　　直到……演不下去为止。

　　她走出教学楼，九月的阳光刺眼。

　　包里那张写了假身份信息的身份证，此刻像块烙铁，烫得她心头发慌。

　　这场戏，还能演多久

　　可该来的还是躲不掉。

　　霍奇俊站在办公室窗前，看着林如意抱着课本匆匆离开的背影。

　　马尾在阳光下晃动，白T恤牛仔裤，看起来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学生。

　　可就是这个“普通学生”，刚才在他面前演了一出完美的戏。

　　否认。
　　慌乱。
　　无辜。

　　每一个反应都恰到好处，每一个眼神都写满了“您认错人了”。

　　霍奇俊捏了捏眉心，一股无名的烦躁涌上来。

　　他不信。

　　那些证据——酒店监控的步态分析，酒吧照片的侧脸比对，甚至她下意识握拳的习惯——全都指向同一个结论。

　　可她不承认。

　　不但不承认，还演得那么真，真到让他有那么一瞬间，怀疑是不是自己真的魔怔了。

　　“啪！”

　　手里的钢笔被狠狠摔在墙上，墨汁溅在雪白的墙面上，晕开一团刺眼的污渍。

　　霍奇俊盯着那团墨迹，胸口那股火越烧越旺。

　　他想起那晚。

　　酒店房间里昏暗的灯光，女人潮湿的眼睛，咬着他肩膀时那种不管不顾的狠劲。

　　地二天确敢吃干抹净直接开溜

　　他找了她几个月

　　动用了所有关系，查遍了那晚酒吧的监控，甚至让人去查了附近所有酒店的入住记录。

　　最后锁定在“悦澜酒店1708房”，登记名是假的，但监控里那个背影——他不会认错。

　　而现在，这个人就坐在他的课堂上，用那双干净的眼睛看着他，说：“教授，您真的认错人了。”

　　可笑。

　　霍奇俊走到酒柜前，倒了杯威士忌。冰球在杯子里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喝了一口，辛辣感从喉咙烧到胃里。

　　为什么否认？

　　因为他是教授，她是学生？因为怕影响学业？还是因为……那晚对她来说，真的就只是一夜荒唐，不值得记住？

　　最后一个可能性让霍奇俊捏紧了酒杯。

　　玻璃杯壁上凝结的水珠顺着指缝流下来，冰凉。

　　他不在乎那晚的一夜情。到了他这个年纪，这种事早就看得淡了。

　　他在乎的是被愚弄——被当成“一次性用品”用完就扔，还被当面否认。

　　这伤了他的骄傲。

　　霍奇俊放下酒杯，走到白板前。

　　上面还贴着林如意的军训照片和课堂监控截图。

　　两张照片并排，一张眼神凌厉动作利落，一张低头含胸唯唯诺诺。

　　他盯着看了很久，忽然拿起马克笔，在两照片之间画了个箭头。

　　然后在箭头旁边写：

　　“同一个人，两个面具。”

　　笔尖顿了顿，又补上一句：

　　“为什么？”

　　为什么装？

　　为什么要在他面前演这么一出戏？

　　霍奇俊想起孙主任对那个老太太的殷勤，想起王校长亲自打的招呼。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帮我继续查林如意的背景，特别是她高中时期的社会实践记录，还有家庭情况。”

　　“霍教授，这些上次不是查过了吗？就是普通工薪家庭，父母早逝，和奶奶一起生活……”

　　挂了电话，他走回窗前。

　　楼下，林如意已经走远了，身影消失在梧桐道的尽头。

　　霍奇俊盯着那个方向，眼神深不见底。

　　不承认？

　　没关系。

　　他有的是时间和耐心，一层一层，撕开她的伪装。

　　等到所有面具都被揭开，等到她再也演不下去的时候——

　　他倒要看看，她还能说什么。

　　酒杯里的冰球已经融化了一半，威士忌变得寡淡。

　　霍奇俊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这场游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