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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别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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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贱种,我养她到今日也算是我赵某对得住你了。贾家老爷要纳她做妾,她往后享福就是了!”
“附近何人不知,贾家老爷专挑小姑娘下手。若灼灼进了贾家门,怕是被吃的骨头都不剩了,叫我怎么不担心!”
那男人仰天大笑,“这话可要笑掉大牙,邻里皆知你柳文娘是怎么对自己亲生骨肉的!说我狠心?我说你柳文娘才是恶毒心肠,怕是忘了你疯癫时候做的事了!”
外边传来争执摔砸的声响,灼灼只好踉跄爬起身,许是身子麻了半边,灼灼没站稳险些往外摔去,只觉得一股强劲直接把灼灼提溜起来,耳旁不时响起赵立的嘶吼。
继父有些话倒也没说错,灼灼觉得阿母大多时候应是讨厌自己的,她时常能够从阿母望向自己的眼神中察觉出一丝被抛弃的哀怨意味。
忽然,灼灼听到头顶传来一阵痛苦的叫声,紧接着好像有什么粘稠的东西划过脸颊顺着滴在地上,还没看清是什么,灼灼便好似失重般往地上撞去。好在灼灼挨打经验丰富,下意识抱头屈膝,最后只是在地上滚了几圈便停了下来。
灼灼抬眼望去,刚刚还抓着她的彪形大汉满脸是血,双膝跪地痛苦地捂着后脑勺,眼睛里的青丝爆裂仿佛要杀人一般。而后赵立一把拉住身旁手握石头的柳文娘,很快便将其扫落在地上,接着便是一拳又一拳捶打着柳文娘的头部和腹部。
灼灼见状,顾不得脑袋还在眩晕,试图起身阻止赵立,可常年吃不饱饭的小身板哪能抵住赵立那杀猪的手,就喘口气的功夫,灼灼便被重重摔在地上,很久都没能爬起来。
灼灼不知晕过去了多久,再睁眼时只能看到柳文娘浑身是血倒在地上。灼灼揉了揉昏沉的脑袋,手脚并爬向柳文娘身旁,可柳文娘只是一动不动躺倒在地。
“阿母,求你醒醒,不要留我一人......”灼灼浑身颤抖,眼泪在眼眶中不停打转。
柳文娘仿佛听到呼唤一般,竟动了一下嘴唇,好像在说些什么。
灼灼赶紧将耳朵凑上去想要听清,只听到柳文娘用极其虚弱的声音说着:“......你害我过的好苦......”说完便撒手人寰了。
灼灼眼眶氤氲,原来阿母到死也从没爱过她。
将母亲挪到里屋的床上,灼灼看着这个家,这下彻底没有值得留恋的了。灼灼想到一个计划,永远逃离这个家。当务之急是找到钱财,可将整个屋子找个底朝天也没能翻出什么,最后只在角落中找到落灰的琴。
灼灼知道这琴是母亲风华正茂时候最引以为傲的物件,自从嫁给赵立这腌臜泼才,这琴便再无亮相。
都城卫府书房,卫辞正与亲信商议此行去珫州平定战后余孽。一声主公打破了严肃的氛围。卫辞抬眼,副将李广胜抱拳说道:“主公,平成侯今日又去旧居见夫人了,还是吃了个闭门羹。”
卫辞点点头,“叫守卫盯着点,没我的命令胆敢放平成侯进去的,定饶不了他!”
“是,还有一事,确定当年与卫无棘将军一同出征的情报官赵立如今就在鄢州。二十年前卫无棘将军出事后赵氏便被免去官职,此后一直在鄢州杀猪营生。”
卫辞眼神清冷仿佛要将人吞噬一般,“此行去珫州,中途经过鄢州,我要亲自审赵立!”
一众亲信听闻,皆为这赵立捏把汗,都城无人不知这卫辞心狠手辣,赵立落入卫辞手中,怕是生不如死。
二十年前,卫家长子卫无棘奉旨领兵出征前往燕云定剿灭胡贼,本来战势向好,谁知十几日后情报官才上报请求支援,此时卫家军已是苟延残喘,几近覆灭。平定祸乱后皇帝悲痛卫无棘战死他乡,表意封卫无棘将军为冠鼎侯,赏万户。
可没过多久,民间开始流传卫无棘将军通敌叛国,平日与卫家不对付的大臣们便拿此事大做文章,联名上书卫无棘有通敌之嫌,卫家亲族需打入廷尉府严刑审问。彼时皇帝仍坚持卫无棘绝非逆臣,强硬驳回大臣的奏折,朝堂多有留言,皆说皇帝偏逆臣,恐无盛朝矣!
流言愈演愈烈,而后,卫家除了当时嫁给平成侯林嵇海的卫辞母亲,其余所有亲族以死证清白,卫府旧居书房桌上还留着卫家的表忠书。
卫辞突然觉得一阵头疼,身子晃了晃最后扶着桌沿,这下可把旁边几位给吓的不轻,恨不得冲到卫辞旁边做肉垫。
“主公,莫不是夜里不寐,要不还是让医官开些方子?”
“无碍,既知晓这赵立如今就藏在鄢州,为了不耽误剿灭珫州余孽,通知玄甲兵今夜戌时启程!”
得令后众人便抱拳告退。
鄢州城内,灼灼抱着被衣裳裹住的七弦琴,来到质舍前。其实到鄢州并不算远,只是灼灼满身泥巴,襦裙上还留着发黑的血渍,确实引人注目。
灼灼将琴推给质舍老板,早前听常乐坊姊妹讲的都城乐坊潮流,灼灼稍加修饰,想以此提升这琴的估价。几番推拉下来,终是如了灼灼的愿。
末了,老板见灼灼身上还穿着那件带血的襦裙,找出质舍一套还算干净的衣裳给灼灼换上。
灼灼离开质舍后来到一车肆内,付了定金让车夫于三日后的丑时在离家一公里处的溪边等候,便匆匆赶往鄢州赫赫有名的常乐坊。还未走到呢,不远处便能听到常乐坊伙计在门口吆喝的声音。
灼灼被一面生的伙计招待进门,还没领到桌前呢,灼灼开口请伙计将坊主给请出来。那伙计看着面前着素衣,身形瘦弱更显清冷模样的人,只想着或许又是哪个穷苦人家的女儿要过来学手艺营生,点点头端着盘子往里边走了。
灼灼环顾着四周,真奇怪,明明上月还来着,这次再来却有着不同的心境,而常乐坊还是一如往常,喧闹旖旎。
一会儿,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乐母,灼灼想您了~”
坊主见灼灼这般,笑着拍了拍后背,“上月才见,那时你被你阿母锁在柴房,还是偷爬狗洞出来的,这次可是又惹到你阿母了?你阿母近来身体可还好?诶!辛辛苦苦将你阿母培养出来,竟也不知抽空来看看我。”坊主语气略带着一丝抱怨。
灼灼再也没忍住,“乐母,从今往后只有我一人了。”
一坐下,灼灼便与坊主讲了事情的经过,没说被赵立卖给贾家做妾一事,坊主听后气的拍桌子跺脚。“当初我便知道,这赵立定不是善茬,奈何你母亲被你生父伤的深,碰着一个对她好的人,便急着倾尽所有全盘托付,太傻了!”
坊主摩挲着灼灼手背,“万幸你还活着,以后你定要好好活下去。”
灼灼看着坊主,她清楚坊主是从小到大为数不多真心待她好的人。灼灼本有委屈要同坊主倾诉,可她清楚不能将乐母和整个常乐坊推进火坑。贾家在鄢州的势力非同一般,倘若常乐坊因此得罪贾家,怕今后在鄢州定会被找麻烦。乐姬在城中本就被人瞧不起,灼灼不愿再连累常乐坊的姊妹。
“不妨以后来我这常乐坊学学抚琴,我正好培养下一任常乐坊坊主。”
“多谢乐母,我也想留下报答乐母,可当下想去寻生父,问问他这么多年为何从不寻我阿母。阿母临死前还在怨恨当年被抛下,我想做个了断。”灼灼此时只好随口说个理由糊弄过去。
望着灼灼坚定的眼神,坊主知道说多无用,便也不再强求。
“对了,那日你阿母就是被都城的沈复礼大人请去奏乐的,想来宴会中的宾客也定是富贵人物,你生父当时被簇拥着演奏了一曲,你阿母便迷上了你那会抚琴的生父,醉酒后才做了错事。你生父这样有头有脸的人物定不会来鄢州寻一夜风流的女子。”
沈复礼......
一声“灼灼”打破此时沉默的氛围,灼灼回过头发现是婉之阿姊。“婉之阿姊,上次我来没见你,你定是去都城了吧。”
“我的灼灼妹妹啊,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阿姊跟你说,都城可多新鲜玩意儿了,繁华热闹,有趣的很。这次我们去了沈府,可气派了,院子大得都看不到边界,进门还没走到侧院就气喘的不行了。改日让坊主办下进都城的符传,这样灼灼妹妹也能同我们一齐去都城了。”
“看来是那都城沈府更合你心意了,我们这常乐坊倒是入不了你眼咯!”坊主闻言打趣道。
“乐母,莫要笑话婉之了,我今后可要赖着常乐坊的,你这说的可叫我伤心了。”
灼灼十岁时,柳文娘与杀猪的赵立相识,没过多久,柳文娘就好像被蛊惑了一般,嘴里整日挂着要嫁给赵立,还因此同坊主起了嫌隙。一次与坊主争吵过后,柳文娘气冲冲地拉着灼灼从常乐坊搬到赵立的住所了。可谁曾想,灼灼在赵家日子竟过得连狗都不如。
柳文娘大多时候都在纵酒,看着灼灼那水汪汪的桃花眼,仿佛总是让她想起某位恨之入骨的故人。每每这时,柳文娘的面部就会扭曲成陌生模样,叫灼灼害怕。
幼时被锁进柴房时还会哭喊,柳文娘便用柴房的铁棍将灼灼打到噤声,最后灼灼只能窝在角落拿着被扔下的铁棍,一下又一下宣泄心中的怨气。这日子持续了几年,竟在柴房边角凿出了一个狗爬的洞。
灼灼还真舍不得乐母和常乐坊的大家,此行去都城,也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再见面,也许......不会再见了。
坊主和婉之看着眼前哭着脸通红的灼灼,倒是有些不知所措了,吓的婉之赶忙喊道:“灼灼妹妹,你怎么哭啦,莫非你真想去那沈家啊?”
灼灼这下被婉之的话给逗的哭笑不得,嘴里嘟嘟囔囔说着:“婉之阿姊,可莫要将你心里话放在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