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城有个大小姐》一祁养渝

12、第十二章:小周总

　　晨光透过落地窗，为客厅镀上一层浅金。
　　周秒用完早餐后，便走进了衣帽间。当她再次出现时，已是一身剪裁极佳的炭灰色西装套裙，勾勒出清瘦却不失力量的线条。长发被利落地挽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优美的天鹅颈，几缕碎发垂在耳侧，平添一丝不易察觉的柔美。
　　那个在辽城时而迷茫、时而脆弱的少女仿佛被彻底封印，此刻站在这里的，是冷静、自持、准备投入商战的“小周总”。
　　沈清辞正坐在地毯上，陪着沈青悠看绘本。闻声抬眸，他的目光在周秒身上停留了片刻。
　　这样的她，陌生又耀眼，与记忆里那个穿着臃肿军大衣、在寒冷中瑟瑟发抖，或是在厨房对着食材发呆的形象重叠不到一起。他沉默地看着她拿起款式简洁却价值不菲的手包，步履从容地走向玄关。
　　“我去公司，晚归。”她的声音平静，带着工作状态下的疏离，只是在目光扫过他和沈青悠时，略微缓和了半分，“你们随意。”
　　门轻声合拢。
　　沈清辞的视线投向窗外那片密集的摩天楼宇，那道横亘在两个世界之间的鸿沟，在这一刻，显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和具体。
　　周秒的回归，在周氏企业内部激起了一阵涟漪，但很快就在她雷厉风行的手段下恢复了秩序。冗长的会议、堆积如山的文件、需要即刻裁决的事务……
　　她像一枚早已设定好程序的精密零件，精准而高效地重新嵌入了沪港这台永不停歇的机器。
　　傍晚，手机的震动打破了暂时的宁静，屏幕上闪烁着“陈欢”二字。
　　周秒揉了揉因长时间审阅文件而微胀的太阳穴，按下了接听键。
　　“哟，周大小姐，回了沪港就跟人间蒸发似的？太不够意思了啊！”电话那头，陈欢懒洋洋的声线里透着熟稔的调侃，“皓之和娇娇可都在我这儿呢，老地方，速来报到，别让我们久等。”
　　周秒轻轻吐了口气，知道这场叙旧无可推脱。处理完最后一份紧急邮件，她吩咐司机改道，前往那家他们惯常聚会的、隐私性极高的会员制酒吧。
　　推开包间的门，里面是熟悉的面孔和氛围。
　　居中而坐，穿着一件极为抢眼的宝蓝色丝绒衬衫，发型精心打理过，正漫不经心晃动着手中威士忌酒杯的，正是华鹤娱乐的太子爷陈欢。
　　他见到周秒，嘴角立刻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眼神像发现了什么新奇事物。
　　在他身旁，坐着周皓之。他穿着一丝不苟的深蓝色衬衫，袖口挽起一截，露出腕间低调而考究的手表，金丝边眼镜后的目光沉稳内敛。作为律师世家的继承人，以及曾经与周秒在常青藤盟校并称的“天之骄子”，他见到周秒，只是微微颔首，唇角扬起一个极淡的、克制的弧度，但那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的时间，却比礼貌所需长了那么一瞬。他记得她不喜欢过于喧闹的问候。
　　依偎在周皓之身边的，是他的妹妹周娇。她穿着一身香奈儿的粗花呢套装，容貌娇俏灵动，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充满了好奇。作为从小在镜头前长大的童星，她身上既有被精心呵护出的星光，又藏着一股渴望挣脱束缚、向往自由的不羁。
　　她一见到周秒，立刻开心地挥手：“秒秒姐！好久不见啦，想死你了！”
　　周秒走过去，在周皓之身旁的空位坐下，将手包放在一旁。侍者无声地为她送上一杯温度恰好的柠檬水——这是她以往的习惯。
　　“可以啊周秒，”陈欢率先开启话题，他上下打量着周秒这身与酒吧氛围格格不入的正装，啧啧称奇，“听说你前阵子被‘流放’到北方体验民间疾苦了？怎么，这是修行圆满，王者归来了？”
　　他话语里的调侃毫不掩饰。
　　周秒懒得接他这不着调的话，只端起水杯抿了一口，目光淡淡扫过他。
　　陈欢却来了劲，身体故意向前倾，压低了声音，那双桃花眼里闪烁着八卦的光芒：“跟我们透露透露呗，在那……嗯，民风淳朴的地方，有没有发生点什么浪漫邂逅？比如，遇上个让你这朵高岭之花也忍不住动凡心的……嗯，‘朴实无华’的少年郎？”
　　他刻意在“朴实无华”上加了重音，带着明显的戏谑。
　　周皓之闻言，轻轻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微沉，看了陈欢一眼，语气带着劝阻：“陈欢，适可而止。”
　　他不想让周秒感到不适，尤其是在他面前。
　　周娇却立刻被这个话题吸引，兴奋地抓住周皓之的胳膊摇晃：“哥，你别打岔嘛！我也好想听！秒秒姐，快说说嘛，是不是像电影里演的那样？”
　　她眼中充满了对未知故事的好奇与向往。
　　周秒握着水杯的指尖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沈清辞那张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脸，他在厨房专注做饭的背影，他递过来糖水时那双沉静的眼眸……
　　一些碎片化的画面不受控制地闪过脑海。但她面上依旧波澜不惊，放下杯子，视线转向陈欢，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反击：“陈欢，看来你们华鹤最近的公关危机是解决了？让你这么有空来操心我的‘民间纪事’？”
　　陈欢被反将一军，非但不恼，反而像是抓住了什么把柄，笑得像只偷腥的猫：“反应这么大？不对劲，十分有十二分的不对劲！周皓之，你看出问题了吧？咱们周大小姐以前可不会这么急着转移话题。快，老实交代，到底是什么样的‘奇人’，能让我们周秒提到他就变得这么……生动？”
　　周秒不再理会他的揶揄，只是用银叉轻轻叉起一块蜜瓜，送入口中，用沉默构筑起防线。
　　周皓之安静地看着她侧脸，将她刚才那一瞬间的细微反应尽收眼底，他端起酒杯，默默喝了一口，镜片后的眼神复杂难辨。
　　周娇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似乎嗅到了比想象中更有趣的故事气息，脸上的好奇愈发浓重。
　　在这个充斥着熟悉面孔、浮华光影和慵懒爵士乐的空间里，辽城那段短暂的日子，以及那个与这里格格不入的沉默少年，仿佛成了一个遥远的坐标，却在周秒的心湖上，投下了一颗无人知晓，却已激起涟漪的石子。
　　而周皓之那份始终未曾宣之于口的关注，也在这场看似轻松的叙旧中，显得愈发清晰而克制。
　　陈欢见周秒避而不答，嘴角那抹玩味的笑意反而更深。他懒散地打了个响指，对着侍者耳语几句，动作熟练得像呼吸一样自然。
　　不过片刻，包间门再次被推开。五六位容貌出众的年轻男女鱼贯而入，个个衣着时髦，气质出众。他们像是早已习惯这样的场合，自如地融入了沙发区的空位，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迷人微笑。
　　一位轮廓分明、带着几分野性魅力的男模自然地坐在周秒身侧的沙发扶手上，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只是绅士地为她的空杯续上柠檬水。
　　周秒这才懒懒地抬了下眼皮，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不到一秒，像是评估一件商品般随意，便又收回了视线，继续小口啜饮着杯中物，仿佛身边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周皓之推了推金丝眼镜，对靠近他的长发模特露出一个无可挑剔的礼貌微笑，却巧妙地用酒杯隔开了对方试图更近一步的动作。他的目光大部分时间依旧落在周秒身上，带着一种了然和淡淡的欣赏，仿佛在看她如何游刃有余地应对这浮夸的场面。
　　周娇则笑嘻嘻地看着一个甜美系的女孩被陈欢顺手揽住，她自己也对一位试图搭讪的混血模特摆了摆手，语气轻快：“帅哥，先等等，我这儿正听故事呢！” 她转而凑近周秒，眼睛亮晶晶的，“秒秒姐，别理我哥他们，快说说嘛，北边是不是特有意思？有没有遇到那种……嗯，穿着旧衬衫但身材爆好，眼神特别干净的穷学生？”
　　她一边说，一边用手肘轻轻撞了下旁边的周皓之，“哥，你说是不是？这种设定现在可流行了！”
　　周皓之无奈地看了自己妹妹一眼，没接话，只是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陈欢闻言，立刻来了精神，他搂着身边的女孩，身体前倾，加入了话题：“哎！这个我懂！娇娇说的对，越是这种环境差异大的，越容易碰撞出火花嘛！秒秒，老实交代，是不是真遇上了什么让你这铁树都想开花的‘意外’？”
　　他刻意拉长了语调，眼神暧昧地在周秒和周皓之之间扫了个来回，“怪不得对我们皓之这么多年的一片痴心视而不见呢。”
　　周皓之被点到名字，面上依旧沉稳，只是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淡淡开口：“陈欢，你喝多了。”
　　周秒终于放下了杯子，她微微后靠，目光慢悠悠地扫过陈欢和他怀里的女孩，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陈欢，你自己风流快活就别拉别人下水了。皓之是好，可惜……”
　　她拖长了调子，眼神里带着点戏谑，“不对我胃口。”
　　她这话说得轻巧，既回应了陈欢的调侃，又轻描淡写地拂过了周皓之那份隐晦的情意，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陈欢哈哈大笑，毫不介意周秒的揶揄，反而觉得更有趣了：“行，你眼光高！不过话说回来，”他晃着酒杯，语气带着几分真几分假的好奇，“能被你周大小姐看在眼里的，总得有点特别之处吧？难不成真被娇娇说中了？”
　　周秒拿起银叉，叉起一块蜜瓜，动作优雅地送入口中，细嚼慢咽后，才在周娇期待的目光和陈欢玩味的注视下，慢条斯理地开口：“特别？”
　　她像是认真思考了一下，然后耸耸肩，语气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慵懒，“或许吧。至少……比你这千篇一律的‘氛围感’有意思那么一点。”她这话说得轻飘飘，却像是一颗小石子投入水中。
　　周娇兴奋地几乎要跳起来，觉得自己挖到了宝。
　　陈欢挑眉，还想再探。
　　周皓之则目光微凝，若有所思地看着周秒，试图从她平静无波的脸上读出更深层的含义。包间里，音乐依旧慵懒，灯光依旧暧昧，俊男美女们依旧低声谈笑，构成了他们熟悉无比的名利场背景板。
　　但在这看似玩世不恭的谈笑风生之下，某些细微的、不同于以往的东西，似乎正在悄然滋生。周秒置身于这片熟悉的浮华之中，心底却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有些东西，或许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