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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楚明月出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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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未等燕抚惊弄清楚她想知道的一切,裴之修就突然通知她楚明月要提前出关。
得知这个消息,她自然是高兴的。
当天夜里她很早就上了床,准备以最好的精神面貌明天去见师尊。
燕抚惊正睡着,鼻腔内突然吸入了某种液体,自己在熟睡中硬生生被呛醒。
"咳!咳咳咳——"
她猛地从床榻上弹坐起来,剧烈地咳嗽着,肺部传来火辣辣的刺痛感,眼泪都不受控制地溢了出来。
她下意识地用手抹了一把脸,掌心一片湿漉漉的触感,带着一股淡淡的、难以形容的腥甜气息,是血。
而她房中睡前点燃的火盆,此刻已经燃尽,只有盆中的猩红木炭还留有余温。
太干了。
炭火的余温让房间的空气干燥无比,甚至让她感觉喉咙发紧。
她起身倒了些水,小口小口抿着。
再回到床上时,刚想躺下,习惯性想伸手捻捻耳垂,没想到却摸到一只耳坠。
她下床凑到铜镜前,是一只水滴形青玉耳坠。
我原来有吗?
燕抚惊对着铜镜,指尖捏着那只冰凉的水滴形青玉耳坠,眉头紧锁。
她清楚地记得,自己没有这样的耳坠。她向来嫌这些饰物累赘,影响行动,最多也就是用根发带束发,耳洞更是从未打过。
可此刻,这枚耳坠就实实在在地戴在她的左耳垂上,耳垂处甚至传来一阵细微的、仿佛被针刺过的痛感,像是刚刚穿过耳洞不久。
匪夷所思,思也想不出来是谁干这么损的事。
“啧。”她烦躁地咂了下嘴,伸手就想把这碍事的东西扯下来。指尖刚碰到耳坠,耳垂的刺痛感就明显加剧,仿佛在警告她不要轻举妄动。
她动作一顿,盯着镜中那抹青翠,眼神变幻不定。
强行取下,会不会引发什么不好的后果?比如……耳朵烂掉?或者触发什么隐藏的禁制?
对方费这么大周折给她戴上,绝不可能只是为了给她添个装饰。这耳坠,多半是个“标记”,或者……一个“饵”。
她放下手,冷哼一声。
好啊,既然有人想让我戴着,那我就戴着,我倒要看看,这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她不再试图取下耳坠,转而开始仔细清理枕头上那点暗红色的血渍,又用清尘诀将房间内外仔细打扫了一遍,抹去所有不该有的痕迹。
做完这一切,天色已经蒙蒙亮。
燕抚惊看着窗外泛起的鱼肚白,深吸了一口气,将昨夜所有的惊疑、愤怒和寒意尽数压入心底。
她对着镜子,仔细整理了一下仪容,确保看不出任何异样,尤其是左耳那枚青玉耳坠,她用些许碎发自然地遮掩了一下,不仔细看并不明显。
今天师尊出关,她不能让任何人看出端倪,尤其是不能让师尊担心。
当她推开房门时,脸上已经挂上了惯有的、带着点慵懒和期待的笑容。岑似眠早已等在院中,见到她出来,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她的左耳,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但终究没在此时多问。
“走吧,师伯应该快出关了。”岑似眠的语气如常。
燕抚惊点点头,与她一同朝醒神殿走去。
一路上,遇到不少同样前往醒神殿的弟子和长老,人人脸上都带着期待与恭敬。燕抚惊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与相熟之人点头致意,应对自如。
唯有她自己知道,左耳垂那枚耳坠带来的冰凉触感和隐隐刺痛,如同一个无声的警告,时刻提醒着她暗处潜藏的危险。
醒神殿前,广场上已经聚满了人,裴之修与诸位长老立于殿前高台,气氛庄重而肃穆。
燕抚惊和岑似眠站到了弟子队列的最前方。她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有关切,有敬畏,或许……也有一道来自暗处的、不怀好意的注视。
她不动声色,目光平静地望向那紧闭的殿门,心中却暗自警惕。
对方选择在师尊出关前夜搞这些小动作,是单纯的挑衅,还是想借此传递什么信息?或者,是想在师尊出关这个关键时刻,利用她做些什么?
时间一点点过去,当日上三竿,阳光驱散了清晨的寒意时,醒神殿沉重的大门终于缓缓向内开启。
一道清冷如月、姿容绝世的身影,缓缓自殿内步出。
她身着素白宗主袍服,青丝如瀑,仅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挽起,面容清丽绝伦,眉眼间既有女性的柔美,又蕴含着历经岁月沉淀的威严与深邃。
此人正是无名殿宗主,楚明月。
“恭迎宗主出关!”
在场所有人,包括裴之修在内,齐齐躬身行礼,声音洪亮,回荡在山谷之间。
楚明月目光扫过众人,宛如月华流淌。
在触及燕抚惊时,微微停顿了一下,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眸中,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异色。
她的视线,似乎在她左耳被碎发遮掩的位置,停留了那么一瞬。
燕抚惊心中猛地一紧。
师尊……发现了?
她维持着行礼的姿势,心跳却不自觉地加快了几分。
楚明月并未说什么,只是平静地抬了抬手,声音清越如玉石相击:“诸位请起。”
起身的瞬间,燕抚惊下意识地抬眼看向楚明月,正好对上师尊那双深邃的眼眸。楚明月看着她,几不可察地对她眨了眨眼。
那是一个极其细微的动作,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但燕抚惊看懂了。
这是让她晚些时候去找她。
隆重的出关仪式按部就班地进行着,燕抚惊表面上专注恭敬,心思却已百转千回。
仪式结束后,楚明月温和地勉励了众人几句,便示意大家可以散去。她却单独留下了裴之修和几位核心长老,显然有要事相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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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晚饭,燕抚惊独自来到楚明月的静室。
室内陈设简雅,只点了一盏清心灯,楚明月正坐在窗边的蒲团上,月光洒在她素白的衣袍上,宛如谪仙。
“师尊。”燕抚惊恭敬行礼。
楚明月抬手示意她坐下,目光落在她左耳被碎发遮掩的位置,声音温和:“不必遮掩了,让为师看看。”
燕抚惊心下一凛,依言将碎发别到耳后,露出了那枚水滴形青玉耳坠。
楚明月凝视着耳坠,半晌才轻声道:“你我师徒二人有三年不曾相见,长成大姑娘了,师尊想感叹都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的指尖轻轻拂过燕抚惊的鬓发,动作温柔,眼神里却带着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
燕抚惊鼻尖微微一酸。三年闭关,师尊风采依旧,可她知道这轻描淡写的话语背后藏着多少未尽之言。她垂下眼帘:“是弟子不长进,让师尊操心了。”
“傻孩子。”楚明月收回手,执起茶壶为她斟了杯热茶,“这耳坠戴着可还习惯?”
终于说到正题了。
燕抚惊接过茶杯,指尖摩挲着温热的杯壁:“师尊您是最了解我的,这耳坠定不是我的,可是却无缘无故出现在了我的耳朵上。”
楚明月看着她,眼神带着怜惜和一丝凝重,说出的话却并没有回答燕抚惊的问题:“燕儿,你可知隙尘秘境,为何被称为‘十死无生’?”
“因为幻境会让人迷失心智,互相残杀?”
“那只是表象。”楚明月摇头,“真正的危险在于,隙尘会映照出人心中最深处的执念与恐惧。”
这话听的燕抚惊云里雾里的,再回想,她发现自己对隙尘中最后的记忆还是一片空白的。
“为师年轻时,也曾参与过这个秘境。”
楚明月的声音很轻,仿佛陷入了遥远的回忆。她端起茶杯,却没有喝,只是看着杯中袅袅升起的热气。
燕抚惊心中一震,这是她从未听说过的。师尊竟然也进过那个十死无生的地方?
“那师尊您……”她忍不住想问楚明月在隙尘中的经历。
“我比你们幸运,也比你们不幸。”楚明月打断了她,目光重新聚焦在燕抚惊身上,带着一种穿透时光的深邃,“我活了下来,但我也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
她的视线再次落到那枚青玉耳坠上:“那时我正年少,和你现在一样年轻气盛。正因如此,我的师尊因着担心我,便同门下弟子一同前往。”
“有他护着我们,一切都很顺利。但就在最后关头,他为了护着我和骄阳姑,永远留在了那里。”
“剑道魁首,杜时,就此陨落。”
楚明月的声音平静,但燕抚惊能听出那平静之下深藏的痛楚。室内陷入长久的沉默,清心灯的火焰似乎也黯淡了几分。
燕抚惊从未听说过这位师祖的名讳,但“剑道魁首”四字已足够沉重。
她无法想象,当年是何等惨烈的景象,能让那样一位大能陨落,让师尊和骄阳姑姑背负着这样的记忆度过百年。
“所以……”燕抚惊轻声开口,试图理清思绪,“这耳坠,与杜时师祖有关?”
“不,但也许绝非坏事。”
楚明月这句话让燕抚惊愣住了。她原以为会听到更沉重的往事或是严峻的警告,却没想到师尊会给出这样一个模棱两可,甚至带着一丝希望的判断。
楚明月看着燕抚惊困惑的神情,唇角微微牵起一个极淡的弧度,那笑容里带着历经沧桑后的通透:“你觉得,你骄阳姑姑门下弟子随青玉如何?”
燕抚惊垂下眼捷,抿了抿唇:“……不熟。”
这是实话。
除了隙尘秘境那次生死相搏和后来寥寥几次照面,她对那位骄阳峰的师妹确实谈不上了解。
楚明月对这个答案似乎并不意外,她轻轻摩挲着茶杯边缘,目光悠远:“那孩子……性子是孤僻了些,但天赋极佳,心性也坚韧。只是可惜……”
她顿了顿,没有再说下去,转而问道:“你觉得,若一个人心中藏着极大的痛苦和秘密,却又无法对人言说,会如何?”
燕抚惊心中一动,隐隐抓住了什么:“会……备受煎熬,甚至可能走向极端。” 她想起了隋青玉最后那决绝的眼神和消散的元神。
“是啊。”楚明月轻叹一声,“有些担子,太重了。一个人扛,终究是会垮掉的。”
“弟子明白。”她哑声道。
她抬头望了望隋青玉曾经居住的骄阳峰方向,夜色中,那座山峰静默矗立。
她知道,那未知的答案需要自己去寻找。
而这条路,注定不会平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