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五二零》番茄落苏

6、第六章

　　晦暗的灯在水中倒映，宋澜举着伞和秦昭在湿漉漉的路面上缓缓前行，一簇簇水花在双脚下徐徐绽放。
　　风肆意地越过树梢，泥土的腥气贴着草木的清香悄然游进鼻间，两人默契般步调一致且保持着沉默。四周静谧地宛若世界只剩下了他们二人，轻轻浅浅的迈步声和雨点沉闷的啪嗒声在此刻清晰可闻。
　　避开路面水洼时，身体不经意间的碰到，在独属于二人小小的空间里，暧昧的气氛在悄悄生根发芽。
　　所有的天气里，秦昭最不喜的便是下雨天，尤其是狂风暴雨天，总有种世界末日既视感。
　　灰蒙色调的天是阴郁气息的容器，颇有种悲中生悲之感，此为她不喜原因之一；她的母亲吴雁华在一个暴雨雷鸣的夜晚，彻底离开了她，从那往后，下雨天总能唤起她对母亲的思念，此为她不喜原因之二；无论撑伞与否，鞋袜裤脚逃不开被潮湿裹挟的命运，极其不爽利，此为她不喜原因之三。
　　秦昭低头看着成串的雨珠接连坠落在地，化成一圈圈涟漪，她的心也跟着漾起了细小的涟漪。
　　半小时前她还觉得雨里掺有沁骨的凉意，声音也刺耳，现在她竟感觉到，原来雨也是有温度的，雨声也还算顺耳。
　　好像，下雨天也没有那么的糟糕，不是吗？
　　约莫走了五六分钟，秦昭主动打开话题，“你是刚吃完火锅吗？”
　　宋澜笑了，看了眼她，“鼻子还挺灵。”
　　秦昭这下是真怕他舍身救自己于水火，“那你吃饱了吗？”
　　他懒懒道：“不吃饱，哪儿来的力气给你送伞啊？”
　　秦昭有点不好意思，“我是怕耽误你吃夜宵。”
　　“我没有吃第四顿饭的习惯。”
　　“第四顿饭？真会形容啊你。”
　　“还好吧。”
　　几言消去了她的顾虑，顺带也堵住了话匣。
　　于是秦昭说起了别的，“我以为你会报A大的计算机系。”
　　宋澜回她，“照往年分数线来看，我还是报榕医更稳妥些，索性填了榕医的口腔。”
　　她好奇道：“跟你爸爸有关系吗？”
　　他垂下眼皮，“有点吧，也不完全，我自己本身就对医学挺感兴趣的。”
　　紧接着，他也问她，“你呢？没想到你会来读医，之前也没听你提过。”
　　“学医是我八岁的梦想，能考进这，也算是不辜负小时候的自己了。”说完，秦昭下意识去看自己的左肩，上衣并未有雨水的痕迹。
　　她头微偏，注意到宋澜把伞打斜了，他一侧的外套正被雨水一点点浸湿，心情莫名微妙，“你快把伞扶正吧，伞偏到我这边来了，你的肩膀都被雨水打湿了你没感觉到吗？”
　　他很无所谓地说：“没感觉，我是男生，抵抗力强，淋点雨不算什么。”
　　“本来让你给我送伞已经很不好意思了，你还这样……”
　　“感动上了？”
　　“要真想补偿我，请我吃顿饭吧。”
　　秦昭毫不犹豫地接下他的话，“行啊，地点你来定，你想吃什么？”
　　宋澜神色有点愣，弯唇，“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吧。”
　　秦昭应了一声好。
　　话毕，二人恢复了之前的气氛，就这么保持持着静默，踏着不紧不慢的步子，渐渐走到了秦昭所住的宿舍楼。
　　正巧不巧，雨脚停了。
　　“我到了，今晚真的是谢谢你了，大雨天的送我回宿舍，自己又还要走回东区。”秦昭眨眨眼睛，语气诚恳。
　　“小事，快回去吧。”宋澜合起伞。
　　冲他挥挥手，秦昭扭头准备进一楼大厅。
　　“秦昭。”宋澜看着她的背影，出声 。
　　秦昭心下一紧，转过身问，“怎么了？”
　　“下次要是忘带伞了，也可以发信息告诉我，我会给你送。”
　　”毕竟我们是……”宋澜顿了几秒，“三年的老同学了嘛。”
　　秦昭闻言一笑，“好，谢谢你。”
　　“你已经说了很多遍谢谢了，真的不用跟我那么客气。”他指出来。
　　“是吗？”她没发觉。
　　这时，宋澜手机有人来电，他抬了下手机，“我接个电话，你早点睡，晚安。”
　　秦昭也回他个晚安。
　　推开宿舍门，秦昭第一时间就把阳台的衣服收了下来，她猜的果然不错，衣服沾染上了不少雨水的痕迹。
　　洗完澡，她顺便也给衣服洗了个澡，再磨磨蹭蹭地干完了其他要干的事。
　　迈出阳台，给手机插上电，秦昭靠在木椅上缓神，电光火石之间，宋澜被雨打湿肩头的画面在脑海里滚过一遍。
　　他现在应该是回到宿舍了吧？她打开微信，他的对话框里并没有新的消息弹出。
　　可能在洗澡？
　　秦昭凝神想了想，觉得适才的口头感谢力度似乎不是那么的够，还是得后续关心关心他的情况，不然显得她不太近人情？
　　这么想着，她点进了和宋澜的聊天框，问他:【回到宿舍了吗？】
　　此一时，宋澜刚洗完澡出浴室门，手里捏着一条干毛巾，准备擦拭湿发，感受到桌面手机的动静，左手随意地把毛巾搭在肩上，另一只手解锁屏幕，敲字回复：【回到了。】
　　Zz:【睡前洗个热水澡吧，今晚天气转凉了，你又淋了雨。】
　　Zz:【你那有备感冒药吗？要没有的话，我明天给你送过去。】
　　S:【你留着吧，以后有个头疼脑热的也用得上，我就肩膀湿了一小块，不至于感冒。】
　　Zz:【那个……】
　　S:【哪个？】
　　为表诚意，秦昭再提了遍要请他吃饭的事情:【今天答应了你的事我不会忘记的，你在学校食堂挑个地方，定个时间，我做东，就当是感谢你今晚的侠义之举了。】
　　S:【好。】
　　不知道还能再说些什么，她回了一句:【那你早点洗漱休息，我准备睡觉了。】
　　S:【嗯，晚安。】
　　Zz:【晚安。】
　　一场雨带来浓浓秋意，秦昭给秦炜东去了通电话嘱咐他天冷加衣，小老头果然没睡，在床上刷短视频，秦昭简单催促了下他早点睡觉，自己也关灯上了床。
　　临夜，后厨师傅心血来潮想喝咖啡，顺便也给秦昭点了杯，此刻的咖啡因在发挥着它应有的作用，她一时半会也进入不了睡眠状态。
　　思绪也跟着飘到了高中。
　　高一是根据中考成绩划分班级的，照排名，秦昭和宋澜正好都位于重点班之列。一次换座，她们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上下桌。传作业，递卷子，借笔记，在日复一日的互动中，两人的熟悉度直线上升，但他们的关系也只是止步于同学。
　　两人的年级排名挨得很近，还都选了全理，就这样，他们同窗了三年。
　　宋澜是很直观权威的帅，哪怕就是你get不到他这款的长相，对着他那张脸，也很难说出他长得不好看诸如此类的话。
　　也因此，他的一举一动都会被人无限放大，尤其是当他和一个异性稍微走得近一些，尽管他们相处时言行举止分寸得当，也抵挡不住有心之人的七嘴八舌。
　　宋澜的性子是偏内敛慢热的，话不多，疏离感重，几乎不主动与人交心。他的社交圈极其简单，基本上也就和丁胜泉李宇皓那几个人有固定往来，大多数时候他都是一个人坐在位子上练题看书，偶尔站在走廊上望远处的风景，或是和好兄弟打打篮球。
　　他的两性缘甚好，但能和他说得上话的女性朋友几乎没有，高中三年下来，秦昭是他接触最多的女生，有关于两人的话题，热度自然也低不到哪里去。
　　其一，八卦是最能拉进人际距离的；其二，人们总钟爱于俊男美女两情相悦的桥段，而秦宋二人无论是成绩还是长相又或者是气质，各方面都很适配；其三，围着高中生的不是密密麻麻的习题卷子，就是家长老师强行喂下的一罐又一罐的心灵鸡汤，心浮气躁学不进去的时候，学生们也需要茶余饭后的一些谈资去解乏；
　　是以，各式各样添油加醋版本的传言在学生之间口口相传，高三之际最为严重。
　　某一天也传到了秦昭这个当事人的耳中。
　　她那会儿是有明恋对象的，这样一来，传言无非就是讲她心猿意马，脚踩两船。
　　起初，听到这样诋毁人的话，她是有些意外的，原以为自己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女子生活里也没那么多的观众，结果呢？比自己想象中要多了去了。
　　众口难调，清者自清。秦昭不想刻意去解释理会，爱背后嚼舌根就随他们嚼，反正嘴长别人身上，她也管不住。高三正是为心中理想一展抱负的年纪，只要不贴脸开大，她也懒得计较那么多，为无关紧要的乌合之众耗费心神，实在是很没必要，也很不值当，干脆将其视为耳过秋风，任之自然。
　　至于后面为什么下定决心要和宋澜划清界限，咳咳，这就说来有点话长了。
　　想来还是蛮奇妙的，见宋澜第一面的时候，秦昭总觉得两人至多也就是有着正常交集的同学关系。
　　再后来，中途又有过一段并不算愉快的小插曲，本以为毕业季一过，两人之间会彻底断联，再无半点瓜葛，没想到的是，他们在大学里头再度重逢了。
　　缘分真是一道桥。
　　思及此处，秦昭告诉自己，不能单方面搞砸任何一段关系了。
　　世上无缘无由的好太少，遇到真心对她好的人，就尽己所能去回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