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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小镇暗涌 ...

  •   莱恩和汉森一行人艰难地把西奥多抬回那间简陋的石屋时,天边泛起鱼肚白。东方地平线上的曙光穿过木窗的缝隙,在屋内投下几道细长的光带,照亮空气中漂浮的微尘。

      “来,小心点,把他放床上。”汉森指挥着几个同伴,小心翼翼地将西奥多安置在卧室那张铺着陈旧毛皮的单人床上。

      石屋比黑石镇大多数房屋要好些,虽然墙壁用黑色岩石垒成,屋顶铺着廉价瓦片,但好歹结构方正,能遮风挡雨。房屋呈简单的一厅两室结构,后面还带了一个小小的后院,养了几只鸡。屋内收拾得很干净,看得出主人很勤快。

      “莱恩,你父亲看着没什么大碍,就是累坏了。你也别太担心,好好照顾他。”汉森拍了拍莱恩的肩膀,又看了看蹲在他肩头的小乌鸦,“这小家伙挺有灵性,好好养着吧。我们先走了,还得去找找还有没有其他幸存者。”

      “谢谢汉森伯伯,谢谢大家帮忙。”莱恩低声道谢,目送一行人离开。

      房门吱呀一声关上,屋内重归寂静。莱恩在床边站了片刻,确认父亲呼吸平稳、确实只是睡着了,这才松了口气,转身打量起这个熟悉的、此刻却显得陌生的家。

      垭零早已从他肩头飞下,扑棱着翅膀在屋里转悠。他只有巴掌大小,全身覆盖着柔软的绒毛,那些看似普通的黑色绒毛在昏暗光线下隐约闪烁着五彩斑斓的光泽,像披着一层极细的暗色虹光。他那双溜圆的大眼睛好奇地转动着,虹膜是奇异的彩虹色,转动时带着几分天真,又藏着几分狡黠。

      他在屋里飞了一圈,最后停在房梁上,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这个“契约者”的家。

      从梁上看去,屋子确实收拾得很干净。虽然家具简陋——一张歪腿的木桌、两把破旧的手工木凳、一个粗糙的储物柜,但地面扫得一尘不染,墙角堆放的杂物也码放整齐。墙边有一扇木质百叶窗,能透光又能通风。

      最让垭零感兴趣的,是卧室里那两样东西——

      床头柜上,放着一盏不用点火的灯。灯座是普通的石雕,但灯罩里嵌着一块拇指大小的淡蓝色魔石,正散发着柔和稳定的光。这光不热,却能照亮整个卧室,比油灯明亮得多。

      另一件是放在角落小桌上的烧水壶。壶身是普通的陶土,但底座嵌着一块更小的红色魔石。垭零歪着头看了半天,隐约感觉到那红色魔石能产生热量,只是此刻没有启动。

      “那些是我之前试着做的。”莱恩不知何时站在卧室门口,轻声说。他注意到垭零正盯着魔石灯看,“镇上的废弃矿道里有时能找到这种用完一半的旧魔石碎片,不值什么钱,但我发现只要用铜线连上,再调整下结构,就能让它们再亮一阵子,或者发热。”

      莱恩说话时,眼底有淡淡的黑青色,是疲惫和紧张的痕迹。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懂这些——那些知识就那样存在于脑海中,像呼吸一样自然。父亲只当是儿子手巧,从没多问。

      垭零“啾”了一声,从房梁飞下,落在莱恩肩头。他敏锐地感觉到,这个男孩身上有些特别。

      莱恩确实累坏了。他强打起精神,从屋角的水缸里舀了水,用一块干净的布浸湿,仔细地给父亲擦脸、擦手。西奥多的手掌粗糙,布满老茧。莱恩动作很轻,生怕吵醒父亲。

      擦完,他站在床边看了父亲一会儿。西奥多睡得很沉,胸口平稳起伏,脸上有了血色。莱恩轻轻舒了口气,转身走出卧室,开始准备早饭。

      厨房在后门旁,是个用木板隔出的小空间。莱恩熟练地从袋子里舀出晒干的黑麦和豌豆,倒进陶锅里,从瓦缸里舀了一勺水,然后从墙角的木盒里取出一小块廉价的火魔石碎片,塞进灶台下方的凹槽。魔石发出微弱红光,灶火燃起。

      等待粥煮开的间隙,莱恩走到后院。天已大亮,几只母鸡在围栏里咯咯叫着。他捡了三个还温热的鸡蛋,又回屋从房梁上挂着的篮子里取下一小条风干肉。

      粥煮好了,鸡蛋也煮熟了。莱恩盛了两碗粥,剥了两个鸡蛋,将肉干切成薄片,一起端到桌上。他坐下,舀了一勺粥送进嘴里。黑麦和豌豆煮得软烂,但寡淡无味,只能果腹。

      他忽然想起肩上的小乌鸦,便撕了一小块肉干,递到垭零嘴边。

      垭零看着那干巴巴的肉条,彩虹色的眼睛里露出明显的嫌弃。他可是……嗯,虽然不记得自己具体是什么,但肯定不是吃这种粗糙食物的存在!

      但当他抬起眼,看到莱恩疲惫的脸——那双金色的眼睛下明显的黑青,脸颊因营养不良而凹陷,头发还沾着昨夜的灰尘和血污——垭零犹豫了。他别扭地转过头,又转回来,最终还是张开喙,轻轻啄走了那块肉干。

      味道……其实还行。垭零想。有咸味,嚼劲也足。

      莱恩见他肯吃,眼睛弯了弯,又剥了一个鸡蛋,掰了一小块蛋黄递过去。

      这次垭零没再犹豫,迅速啄走,还发出满足的“咕咕”声。鸡蛋黄绵软香甜,比肉干好吃多了。

      “你喜欢吃鸡蛋?”莱恩轻声问,又掰了一块蛋白给他。

      垭零一边吃,一边用翅膀拍了拍莱恩的手指,算是回答。

      莱恩笑了,伸手摸了摸垭零毛茸茸的小脑袋:“等以后有空了,我带你到集市上,买更好的东西吃。新鲜的肉,还有水果。”

      垭零别扭地转过头,但没躲开抚摸,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含糊的“啾”,意思是鸡蛋其实也不错。

      吃完饭,莱恩简单收拾了碗筷,又从水缸里舀了水,用布沾湿,仔细地擦洗身上。手臂和手上的伤口已经不再渗血了,但碰水时还是刺痛。他咬紧牙关,快速擦完,换上干净的旧衣服。

      做完这一切,疲惫如潮水般涌来。莱恩走回卧室,在父亲床边的地铺上躺下。这是他简单做的“陪护床”,一床薄毯铺在干草上。他侧过身,看着父亲安睡的侧脸,又看看蹲在枕头边、已经闭上眼睛的小乌鸦,终于也合上眼。

      几乎是瞬间,他就沉入了梦乡。

      垭零在莱恩呼吸平稳后,悄悄睁开一只眼睛。他看了看沉睡的男孩,又看了看床上的男人,最后望向窗外渐亮的天光。

      这个“家”很简陋,食物很粗糙,但有一种奇异的温暖。垭零说不清那是什么,只觉得待在这里,比在那个冰冷的、充满邪恶气息的峡谷里要舒服得多。他往莱恩的枕头边靠了靠,也闭上了眼睛。

      *

      同一时间,黑石峡谷深处。

      太阳已完全升起,但峡谷底部依然昏暗。昨夜的雷暴和塌方留下了满目疮痍,断裂的岩层、散落的碎石、以及……那些没能逃出去的矿工和动物的尸体。

      一只蚀魂兽——昨夜那些试图靠近巨卵的低级邪灵之一——正贪婪地吞噬着空气中残留的灵魂碎片。那些是昨夜死难者尚未完全消散的灵魂残渣,对蚀魂兽来说,是难得的美味。

      它原本只是最低级的存在,无形无质,只能靠吞噬微弱的负面情绪和将死之人的灵魂苟延残喘。但昨夜,它趁乱吞噬了好几个重伤濒死的镇民的灵魂,力量暴涨。此刻,它已能凝聚出模糊的黑色雾状形体,在岩缝间游荡。

      “呃……救命……”

      微弱的呻吟从一堆碎石下传来。

      蚀魂兽立刻被吸引过去。那是一个被压在石头下的男人,腿断了,失血过多,已到了弥留之际。是彼得,镇上有名的懒汉和无赖。

      彼得·霍克,早已经成年,父母早亡,给他留下了一间破屋和几分薄田,却被他败光。他好吃懒做,觉得采石是“下等人干的活”,自己“天生就该过人上人的生活”,于是整日在镇上闲逛,欺负老实人,偷鸡摸狗,敲诈勒索孩童的零钱。镇民对他又恨又怕,但看他身强力壮、动不动就挥拳头,也拿他没办法。

      尤其可恨的是那个西奥多!那个沉默寡言、总是闷头干活的外乡佬,凭什么每次都能挖到最多的黑魔石?彼得去求过分一点,那家伙竟然看都不看他一眼,当他是个屁!西奥多就该把多的那份给他,这是天经地义!

      昨日雷暴时,他正好在峡谷边缘偷懒睡觉,被落石砸中。挣扎了一夜,此刻已是油尽灯枯。

      蚀魂兽兴奋地扑上去。它要吞噬这个完整的、充满怨恨和不甘的灵魂!

      黑色的雾气钻入彼得的口鼻。彼得剧烈地抽搐起来,眼睛翻白。但就在蚀魂兽即将完全吞噬他灵魂的刹那,异变发生了——

      彼得濒死时强烈的求生欲、对世界的憎恨、对那些“过得比他好”的镇民的嫉妒、尤其对西奥多那种“凭什么他比我强”的愤懑……所有这些浓烈的负面情绪,竟然与蚀魂兽的邪恶本质产生了诡异的共鸣!

      两种意识没有互相吞噬,而是在最黑暗的层面……融合了。

      “呃啊啊啊——!”

      彼得猛地睁开眼。但那已经不是人类的眼睛了。眼白布满血丝,瞳孔缩成针尖大小,深处翻滚着污浊的黑气。他脸上的表情扭曲而疯狂,混合着人类彼得惯有的无赖猥琐,和某种非人的、纯粹的恶意。

      他——或者说“它”——从碎石堆里爬了出来。断腿不知何时已愈合,只是走路的姿势有些怪异,像是不习惯这具身体。

      “我……我还活着……”彼得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声音沙哑,带着重叠的回音,像是两个声音在同时说话,“不……是我们还活着……”

      它抬起头,望向峡谷出口的方向,脸上露出一个狰狞而贪婪的笑容。

      “西奥多……汉森……老约翰……那些看不起我的杂种……”

      “凭什么西奥多每次都能挖到最好的矿石?他肯定藏私了!那些矿石,本来就该有我一份!”

      “我也要……我也要过人上人的日子……”

      “吃掉他们……把他们的灵魂都吃掉……这个镇子就是我的了……”

      它低声自语,声音在空荡的峡谷里回荡。忽然,它停住了,侧耳倾听。

      不,不是倾听。是有什么东西,直接在他——融合后的意识——深处“说话”了。

      那是一个冰冷、古老、充满诱惑力的声音,直接回荡在它新生的、混沌的意识中:

      “有趣的造物……既非纯粹的人类,也非纯粹的蚀魂……汝渴望力量?渴望地位?渴望将他等踩在脚下?”

      彼得——或者说新生的存在——惊恐地四顾,但峡谷里空无一人。

      “无需寻找……吾在汝之心中。听从吾言,汝将得偿所愿。”

      “你……你是谁?”它颤声问。

      “吾乃汝等无法理解之存在。吾予汝指引:此镇镇长与税官有隙,税官苦无把柄久矣。汝可去告发,言镇民私藏大量优质黑魔石,私下与外镇商人交易,中饱私囊。昨夜异象,便是他们挖掘私矿、触怒山神所致。”

      “可……可他们没有啊……”彼得的意识还有些犹豫,但随即想到西奥多——那家伙每次都挖得最多,说不定真的藏了私!

      “愚蠢!”那声音陡然严厉,“那枚消失的黑色巨卵,便是‘证据’!说他们为掩盖私矿,以巫术制造异象,毁去证据。税官必信。届时镇民下狱,矿山归公,汝可为税官耳目,监视此镇。而狱中之魂……”

      那声音变得低沉而诱惑:

      “……尽归汝享用。待汝强大,此镇便是汝之猎场,汝为暗中之主,人上之人。”

      彼得——新生的怪物——眼睛亮了。对,这样好!让那些瞧不起他的人都去死!尤其是西奥多!让税官赏识他!他可以作威作福,可以尽情吞噬那些灵魂!

      “好!好!我去告发!我现在就去!”它兴奋地搓着手,跌跌撞撞地朝着镇子方向走去,嘴里喃喃念叨着早已编好的谎话。

      峡谷重归寂静。只有那冰冷的声音,在无人听见的维度低语:

      “有趣的试验……以人类之贪欲为皿,蚀魂为本,铸就潜入人世之刃。此界生灵,果然脆弱如斯……”

      *

      距离黑石镇数十里外,魔渊森林边缘。

      两道身影无声地滑出传送阵的微光,正是暗枝的那对双子,脸上繁复的巫术花纹在森林的幽暗光线下微微发光。

      他们脸色都不好看。峡谷里灵主的气息消失得无影无踪,连那枚本该存在的“卵”也毫无踪迹,仿佛之前发生的一切的一切都是幻觉。但空气中残留的微弱净化之力和空间波动,又明确告诉他们这里发生过什么。

      “线索断了。”男人沉声道,手指拂过一片焦黑的树叶,叶脉中残留着极淡的邪灵气息,“但蚀魂兽的活动痕迹很新,它们昨夜确实聚集于此。”

      女子闭目感知片刻,忽然睁开眼,看向森林深处:“哥,不对。峡谷里灵主气息虽散,但这边……魔渊森林里的‘那种东西’,在躁动。”

      男人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魔渊森林是西奥大陆上有名的险地,终年笼罩在灰紫色的瘴气中,其中活跃着各种被魔化的生物和天然孕育的邪灵。此刻,森林深处的瘴气正在不正常地翻涌,隐约传来令人不安的嘶吼和树木倒伏的声响。

      “灵主陛下新生,气息纯净,对那些东西来说是无上诱惑。”男人的眼神冷下来,“它们被吸引过来了……或者,被‘引导’过来了。”

      女子点头:“必须查清楚。如果是有心人在背后操控,想借森林里的东西找到或伤害陛下,那就麻烦了。”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同时抬手,指尖巫术光芒流转,身影渐渐淡去,如两道幽影,悄无声息地掠向魔渊森林那翻涌的瘴气深处。

      黑石镇的黎明看似平静,但地下的暗流,已然开始涌动。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小镇暗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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